“起初我沒法確定。”馮遠盯著李翊,說道:“這起案子裏,李翊,你究竟扮演了個怎麽樣的角色,也許到現在我也沒法確定。”


    馮遠盯著李翊的瞳孔。原本自信認為隻通過對視,馮遠就能拿捏個**不離十,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經驗,盡管沒法像老爹一樣十拿九穩,但眼睛會說話這件事,馮遠是深信不疑的。


    可似乎在李翊這裏就派不上用場了。


    李翊的眼光十分深邃,眼裏泛著光。在馮遠看來,既不是陰霾,也不是光亮,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捉摸不透。


    “直到我發現了一個人。”馮遠亮出底牌,這是他確信李翊立場的唯一一個砝碼,以此,馮遠目不轉睛地看向李翊,期望從他的眼裏看出一些什麽。


    可惜的是,幾乎什麽也沒有。李翊的瞳孔泛著空白的虛無,就像是一個喪失了自我意識的人一樣。


    “蘇玉書。”馮遠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李翊的臉色蒼白,但是唇齒間露出笑。


    “你可能會很奇怪,為什麽我會找到這個人?”馮遠盯著李翊,無論這個人的臉色如何變化,都像是川劇變臉一樣,遵照著他的意識改變,但唯獨那雙眼睛仍然讓人看不透。


    馮遠明白,這樣的李翊,已經不是他曾經認識的摯友,從很久以前開始,這一切也早就發生了改變。


    “找到他的是七七。”馮遠瞥了眼七七,說道:“你知道這個人,沒錯吧。”


    七七點頭。


    “這家夥渾身透濕,渾身都在發抖,身上還有傷口,顯然是受到了監獄內的虐待。我們調查過這個人的案底,隻是輕微的民事糾紛,原本就屬於監管性質的犯罪……”


    “但是就因為他得罪的對象是窠臼的人,所以才會惹上這麽多麻煩事。這人雖然是個爛賭鬼,又是個癮君子,十成十的沒救了……”


    “但是他卻成了最重要的線索。”馮遠眼睛發亮。“找到他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胸口上開了個洞,一條金屬刀片直插進去,是個混了鎂條的鋁合金。這東西的造型和工藝讓我們聯想到一個人。”


    馮遠說這些的時候,目光直直戳向李翊。


    李翊避開了馮遠的鋒芒,嘴邊喃喃說道:“蝗螽。”


    “看來你知道。”馮遠目光銳利得像是一對鋒利的犬牙,狠狠地咬住了李翊,一點也不鬆動。


    “在這裏待久了,誰也會知道的。”李翊說道。“我是要殺他的。你知道,我是要動手的。我也動了手。”


    “但是你留情了。開刃的刀片並不是直接插進胸口,而是在心窩側室的一個空洞裏。雖然看起來是絕殺致命傷,但是我們接手了整個聖塔監獄的管理,這可憐的小子就在醫務室裏躺著,半死不活。”


    李翊沒吭聲,馮遠繼續說道。


    “李翊,承認吧。如果你真是個犯罪專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為什麽要費盡心思把這條人命給保留下來。”


    李翊仍舊不吭聲。


    馮遠繼續說道:“聖塔監獄的人把蘇玉書當做重要線索,既不肯鬆口,但也沒法在那種醫療條件下直接治


    好。因此七七趕到的時候,聽說哀嚎聲傳遍了整個聖塔。”


    七七的臉嗤的便紅了。這當然是誇張的形容,這時候被馮遠一本正經地引出來,多少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李翊,你在向外傳遞信息。即使是這樣一個惹人爭議的機會,你也沒放過。七七是這麽跟我說的說李翊這混蛋就是殺人之心有餘,要人命不如要人病。”


    馮遠看向七七。七七很是無奈,她的確說過這話,現在馮遠找自己來對峙,更是沒法反駁了,無奈之下,七七隻能耷拉著腦袋,說道:


    “馮遠,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還把自己搞得這麽慘,究竟有什麽意義?”


    李翊瞥了一眼馮遠。


    從肩膀開始,一條赫然暗紅的傷疤幾乎貫通了馮遠半個身子,堅實的肌肉也覆蓋不了這一條條開了豁口的創洞,直視的時候更是讓人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李翊覺得自己在馮遠那皮肉翻卷了好幾層的創口上多看一秒,內心那種狂嘔的衝動就要多一分。


    “當然是為了行動。馮遠是個徹頭徹腦的行動派,對結果重視遠不如行動本身。隻要能讓隱藏在表麵之下的黑暗顯形,這些傷倒不算什麽。”


    李翊自己知道,和馮遠相比,他就是另一個極端。


    “隱藏的最深的當然是三哥,利用臥底的身份掩護,即使窠臼提前暴露了,他也完全有退路。如果不給他製造出一個‘優勢’很大的錯覺,怎麽會那麽輕易拿到證據?”


    李翊看了看七七,說道:“不過有一點連我都沒有想到,你們為什麽會突然搜查聖塔監獄。不如說,你們是怎麽知道我會在那裏?”


    馮遠看了看七七,兩人相視半晌,七七才和盤托出。


    “那天是我們收到東南亞一個偵探的舉報。聖塔監獄涉嫌違反國際監禁法,看來他對這個地方做了很多調查。”


    “偵探?”李翊愣了愣,心說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馮遠就已經坐實了他的推論。


    “這人毫無疑問就是林因之。”馮遠說道:“證據和線索是他托人帶到當局,但是當局不願意插手這個爛攤子,接下委托的不是別人。”


    馮遠看了看七七,七七隻能無奈地攤開雙手,點點頭。


    “是我。”她承認。“馮遠在東南亞展開行動的時候,雖然名義上我等待維和特警上級的指示,不過這次行動卻是例外,受到市局委托,我一直潛伏在東南亞,準備接觸馮遠。”


    馮遠卻苦笑一聲。


    “隻不過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馮遠沒有想到敵人的行動一直快過自己,在確保丹丹安危的時候,時傾竟然被虜獲,這使得他一直陷入被動。


    時傾。


    沒有人敢在馮遠的麵前提這個名字,三人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這樣的沉默持續了片刻。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麽。”


    李翊突然起身,抽開了被褥,立刻便下了床。


    “幹什麽?”七七警惕性地後退一步,與李翊保持了距離,兩人麵對麵盯著對方,屋外的維和特警也采取了警覺行動,槍口直直衝了過來。


    李翊立刻舉起了雙手,臉上帶笑。


    “抱歉,我這個人思維比較跳躍。”他解釋道:“現在恐怕有兩件事沒法繼續追查。”


    他盯著七七,說道:“第一,對東南亞底下幫會眾多涉案人員,證據不足。第二,襲警的凶手。”


    李翊故意避開了“時傾”的名字,而是用了“襲警”來代指。他說這些的時候,目光集中到了馮遠的臉上。


    七七聽了,臉上燒紅。她沒想到李翊看的這麽準,現在這些嫌疑人抓是抓了,但日夜兼程地審了審了,調查取證,該做的也都做的差不多了,唯獨一十六家幫會的頭兒咬定了不肯服罪。


    而殺害時傾的真凶,七七則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來探視馮遠的前一天晚上,已經是她連續第三天徹夜未眠。即使不是突擊審查,她也一點心思都沒有。


    就好像這時候能夠對馮遠感同身受的人不多,算她七七一個,如果這時候不能把時傾的仇人揪出來,她又算什麽好友了?


    麵對這兩個問題,七七尚且如此苦愁,馮遠就更甚了。


    馮遠的發梢一半花白,一般亮黑,臉上看起來說不盡的滄桑。他的情緒很是低落,他抬起一隻眼,麵容倦怠,緩緩說道:“你要我去審?”


    李翊點點頭。


    “除了你還有誰?”


    他說。


    七七心裏卻犯了嘀咕,讓一個嫌疑人去審問另幾個嫌疑人,這樣的案子有過先例嗎?李翊卻一眼看出了七七心裏的疑惑,於是趕緊補充。


    “是馮遠審查,我自然是沒有執法權的。但是我手裏還有一些線索,或許能幫上你們。”


    七七皺著眉頭,臉上寫滿了對李翊的不信任。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又為什麽要幫我們?”七七指著李翊說道:“你果然藏了貓膩,虧得我們優待你,提審的時候可都客客氣氣的。”


    李翊笑著回答:“做人當然得留著自己的底牌。”


    七七的懷疑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李翊對這些老同事而言是個無法觸碰的話題,他一個人對整個市局老成員造成的恐慌和陰影,或許不下於東南亞。


    要讓他們立刻選擇信任,當然是不現實的。


    “有些人該得到懲罰。雖然我們的路不一樣,可是結果應該一致,我們需要的是正義。”李翊目光澄澈,馮遠沉吟了片刻,站起身,快步來到李翊麵前。


    七七還沒來得及攔住兩人,馮遠已經揪住了李翊的領口,兩人的額頭撞在一起,視線相交。


    “別在這打!”七七剛喊出聲,馮遠猙獰的神情就軟化了下去,這時候成了一張嚴肅冷峻的臉孔。


    “在我這裏沒有底牌。如果你真的有辦法讓那幫家夥認罪,我可以信你。前提是,你要把你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來。”


    “馮遠!”七七堅決不認同,她可不想又著了李翊的道。這家夥善於蠱惑人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馮遠沒有吭聲,李翊隻是點了點頭。


    七七歎了口氣,馮遠擺出這張臉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沒人能勸得動他。馮遠揪住李翊,大步流星地來到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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