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明明沒見過我。為什麽你會知道……”喻瑜情緒劇烈地起伏,胸口便壓抑不住地抽起了氣,不住地咳嗽起來。


    時傾歎了口氣。


    “後遺症。”她說道。


    “後遺症?”喻瑜艱難地問道,伴隨著不住的咳嗽聲,她隻感覺到自己的胸膛被摧枯拉朽一般,像個裝滿了蜜蜂的空殼子,嗡嗡地癢著。


    時傾眨眨眼,把耳朵貼在喻瑜的胸前。


    “雖然心髒移植很成功,但是如果總部的推論沒錯的話,這種手術伴隨的後遺症也很明顯。”時傾冷冷說道:“除了機體衰竭,壽命顯著減少之外,術後很長時間,因為身體的應激反應,機體虛弱當然是避免不了的。”


    喻瑜臉色發青,卻沒有吭聲。她一個勁地咳嗽,時傾從喻瑜的胸口聽到劇烈起伏跳動的心髒搏動聲,聽上去心律並不齊整。


    她進一步確定了這名女孩兒的真實身份。


    喻瑜是他們從大陸闖入東南亞最大的契機,靳爍的詭異行蹤總算也有了個交代,目的當然就是為了喻瑜。為此,他們甚至拿青梅竹馬的付冉之作為交換。


    時傾忘不了,也許正因為自己的猶豫不決,才導致付冉之的性命無可挽回。


    她冷冷地看向喻瑜,後者卻顯得不知所措,一步一步往回退去,直到退無可退,身體擎動地顫抖著,看起來簡直要忸怩著哭出聲來。


    “當然,這些還不是最嚴重的。”時傾低眉側眼,這時候的喻瑜看上去季度虛弱,一張白玉似的臉蛋都咳得通紅,看上去呼吸間都有著說不盡的痛苦。


    時傾當然同情喻瑜的遭遇,可有些話她必須說清楚。


    “移植手術,尤其是心髒等重要髒器的移植,本身器官會帶有一部分被移植者的潛意識這種假說,你聽說過嗎,喻瑜小姐?”時傾問道。


    喻瑜聽了,臉色煞白,手掌微微顫動。


    “你說什麽?”她的腦海裏仿佛有兩種聲音,此時此刻才明白,靳爍交給她的“重生”,或許隻是另一種形式的贖回。


    “我說什麽?喻瑜小姐,你不應該比我更明白?說起來,即使要用假名,穩妥的選擇也更多,你為什麽要選擇姓付?”時傾的眼裏炯炯有神,這種直率的視線讓喻瑜有些無地自容。


    “我……”她仍舊不敢正視時傾。“隻是巧合吧……”


    “就當做是巧合好了。”時傾笑了笑,說道:“那麽請問你在這裏幹嘛呢,喻瑜小姐?”


    喻瑜不吭聲了。


    “心虛。”時傾微笑著抬起頭,兩人的目光交匯,喻瑜感覺到自己的內心的一切感受似乎都被時傾讀走了。


    “你已經得到重新活過一次的機會所有的問題也都可以推到心甘情願的靳爍頭上,即使回到大陸生活,依舊沒有人會為難你但你卻選擇留在東南亞。”時傾分析道:“你應該比我們還要清楚,東南亞是怎麽樣一個虎狼之地,留在這裏能有什麽好處呢?”


    時傾搖搖頭。


    “不,沒有。”她說道。“不僅沒有好處,反而處處都有要命的陷阱,就像是現在這樣。你說呢?你明明知道,卻還是選擇在這裏呆著。”


    喻瑜不說


    話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時傾一眼就看透。


    “對不起……”喻瑜的內心起了千萬層波瀾,她不知道如何償還付冉之,更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靳爍的這份扭曲了的感情。而她內心更深層的,則是一汪複雜之極的情感。


    見她臉色上多了一層陰翳,時傾沒有繼續苛責,她湊了湊腦袋,靠近喻瑜,嗅了嗅喻瑜身上的味道,皺皺眉頭。


    “酒味?”她呢喃道。


    “什麽?”喻瑜沒精打采地回問了句,時傾神情嚴肅。


    “你喝酒了?”她問。


    “什麽呀?”喻瑜有些不耐煩,一麵沉浸在複雜的情緒波瀾中跌宕起伏,一麵又被時傾這事無巨細的盤問問得有些發毛。


    “最好別喝酒。”時傾瞪大雙眼,神情嚴肅地說道:“術後飲酒,會進一步加劇你應激反應,你的壽命就……”


    “我沒有……”喻瑜白了白眼。“我本來就不會喝呀,隻是去了一趟酒吧。”


    說著,喻瑜的視線轉向一旁那黑乎乎的一團,跟著喻瑜的視線,時傾也留意到這一團長條的人形,此時也蠕動了起來,發出嗚咽的低沉嗓音,聽起來是個中年男人。


    “這是什麽?”時傾一頭霧水,她並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東西”,隻不過氣氛上感覺太過詭異,天生的警惕性讓她盡可能遠離了這個黑乎乎的“東西”。


    喻瑜卻大著膽子,挪動幾步,來到這團黑乎乎的東西前,伸出手指,輕輕戳碰,眼裏充滿了好奇。


    “別犯傻!”時傾想要攔住喻瑜,隻可惜自己手腳都動不得,喻瑜已經試探了半晌,才悠悠說道:“是林先生嗎?”


    聽到喻瑜的話,這“東西”總算有了反應,身體上下並用,勾起來又跌倒下去,激烈地想要出聲說些什麽,苦於被完全堵住的嘴,連一個字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喻瑜犯了難。


    “林先生?”時傾問道。


    “林先生就是……林先生。”喻瑜神情有些古怪,她側過腦袋,看向這一袋黑乎乎的“東西”,歎了口氣。“我忘了名字。”


    時傾有些愕然,喻瑜繼續說道:“他是我雇來的偵探,本來和我一起行動呢,結果沒想到也被帶到這裏來了。”


    偵探?時傾腦子裏閃過一道火光。喻瑜為什麽會需要偵探?時傾敏銳的感覺開始有了作用,雖然談不上出名,但她好歹做過一段時間的偵探,對這些事難免更加感興趣。


    “就是他?”時傾瞥過視線,看向這一團黑色的“東西”。


    然而喻瑜自己也無法確定,從她被拐進黑洞洞的車廂裏之後,發生了什麽她就一概不知,而身邊這位大叔究竟是什麽人,也全是她的推測。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然而喻瑜的行動卻快過了思考,她突然抬起雙手,露出尖尖的虎牙,身體柔軟得出乎了時傾的預料,她的雙手韌帶超乎常人,從背後騰地伸了出來,放到了嘴邊。


    時傾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喻瑜已經用牙齒解決了兩手間縛住的膠帶,雙手自由伸展了開來,時傾還來不及出聲阻止,她就已經粗著膽子撕扯開這黑乎乎的“東西”身上厚厚的紙條膠帶。


    時傾甚至有


    一種看著喻瑜撕快遞的錯覺,這個看上去柔弱的女孩兒就已經把頭部的膠帶全部拆完了。


    “林先生!”借著光,喻瑜“挖”出了林因之的麵孔。可憐的林大偵探被黏糊糊的膠帶粘掉了半撇胡須,光禿禿的腦門兒這時候更加淒涼,他的嘴巴上還被封著,嗚咽著滿臉驚懼的神情不絕。


    時傾皺著眉頭看過去,這大叔的模樣卻並不討喜,甚至讓她有些反感。


    喻瑜解開了林因之的腦袋,卻忽然愣在原地,手裏的動作停了,注視著林因之的視線變得僵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林因之瞪大了雙眼,嗚咽著提醒喻瑜,卻無濟於事。


    “嘴,嘴。”時傾見林因之的嘴仍舊被封著,趕緊提醒喻瑜。“他的嘴,喻瑜小姐!”


    喻瑜這才反應過來,她的瞳孔放大,眼角有些潮濕,停止地雙手突然有了動作,利落幹淨地解開了林一周嘴上的“封印”,嘴裏嘟囔著“哦,哦,這就給你解開”。


    時傾躲在陰暗處,眼見得喻瑜的臉頰上一邊滾落晶瑩剔透的淚珠,一邊解開林因之嘴上的膠帶。


    稍待喻瑜一雙小小的肉手解開了林因之和時傾,兩人活動了上半身,長時間的綁縛讓他們的血液幾乎都要僵硬。時傾騰地站起身,活動了全身上下的肌肉,這幾天來的監禁幾乎讓她忘記了手腳是怎麽活動的。


    “付小姐……不對,喻小姐才對,是嗎?”然而與之相反,林因之被解開之後第一件事,卻是盯著喻瑜。


    “雖然我的立場沒有必要責備你,但是喻小姐,你騙了我,是嗎?”林因之見喻瑜沒有回答,繼續問道。


    “這件案子,因你而起,你現在準備怎麽辦。”林因之轉了轉胳膊,歎了口氣。


    喻瑜沉默了片刻,眼淚開始決堤,止不住地往外溢,長長的頭發微微擎動,虛弱的身體似乎也有了反應。


    “我……我不知道。”


    “哭。”林因之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喻小姐,事到如今,難道你哭兩聲,留幾滴眼淚,咱們就能從這裏出去嗎?”


    喻瑜不吭聲。


    時傾沒有插嘴兩人之間的事,但聽到林因之的訓斥,她卻有些反感這個中年男人嘴裏說出來的話。即使他的教訓頗有幾分道理,但未免太過了。


    “不知道該怎麽辦?”林因之擠弄眉頭,說道:“你還記得你最初的委托是什麽?”


    喻瑜點頭。


    “李翊,是吧。”林因之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時傾幾乎要喊出聲來,她的胸口像是缺了一塊,猛烈刺骨的寒風刮過來,讓她瑟瑟發抖。在這裏聽到這個名字,再結合她所見所聞的這一係列古怪的事件,莫非……


    然而喻瑜的情緒波動卻更大。


    她低下頭,掉下的眼淚更加洶湧,緊接著甚至抽泣起來,嗚咽的聲音一點點從她的嗓子眼裏擠出來。


    “我,我……”


    “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林因之歎了口氣,說道:“想來那天你也看清楚了,我們的確沒想到,居然會是你一直想要找到的家夥,把咱倆送了進來。”


    林因之的話讓時傾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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