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語氣十分輕鬆,李翊顯然對此也不甚了解。倒是蝗螽,臉上有些動容,整張臉的橫肉都鼓脹而起,憋得臉頰上一片紅潤。


    “窠臼?”他抬起頭,看向莎莉。


    “你應該很清楚才對,老板。”莎莉笑著說。“就算你沒聽過莎莉,但是總能聽說過這個組織吧。”


    “窠臼?聽上去倒是像個什麽巢穴,動物園嗎?”李翊打趣似的問道。


    莎莉轉過臉,臉色一開始有些陰沉,倏忽之間又變了一番,眉眼彎成了小月牙,嘴角露出一副虎牙,雙手攥住了李翊的胳膊。


    “這麽說也沒錯呢。”莎莉笑著回答。“窠臼在東南亞,的確就是關押猛獸的動物園,你說是不是呀,蝗螽老板。”


    動物園?蝗螽心頭久不能平複。說起話來天真爛漫的少女,這時候輕描淡寫說出來的話,讓蝗螽發怵。要說東南亞背後的這些糾纏勢力是動物園,也的確沒錯,就蝗螽所知,他們的確喜歡用動物的代號來稱呼自己的團夥。即便是自己在道上,也有著蝗這樣不倫不類的諢名。


    可這不是欣欣向榮的公園,而是弱肉強食的凶山惡水。


    “莎莉。”蝗螽目光炯炯地掃過門外十幾號壯漢人物。“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莎莉。”


    “五年。”莎莉喃喃低語,輕輕蹦下床,拍拍手,抖了抖自己的黑色長裙,裙袂飛揚,看起來說不出的嫵媚。


    她似乎對此頗有自覺,偷眼瞟了四處,神情嬌俏可人。撩開發梢,莎莉赤著腳,幾步便來到了蝗螽麵前,兩人之間縮短了對視的距離,莎莉的臉頰仿佛是透明的。


    蝗螽吞咽口水,隻覺得自己的氣勢竟然輸給了這個小姑娘。雖然個頭矮小,身材纖細,但是這時候她的神情卻讓蝗螽感到恐懼。


    “蝗螽,才過去了五年,你已經忘了嗎。”她冷漠的聲音簡直像換了個人。


    李翊坐在一旁默不作聲,他第一眼看到莎莉的時候,已經有所察覺,他知道這個女孩的來曆必然不簡單,但是現在看起來,也許還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果不其然,莎莉瞪著蝗螽,瞳孔放大,聲音越來越低沉,身的氣勢像是千鈞重擔。


    “那天,我就在這艘船上,洗洗涮涮,是不是在你看來,這就是我應該享受的生活?”莎莉冷笑了一聲,突然抖了抖手臂,頭發也隨著她身體的抖動,波浪似的搖晃起來,發梢上洗發水的味道彌散而出,隨著烏黑的天色,莎莉的身形仿佛挺拔起來。


    李翊定神看去,莎莉的手臂上,本應該是少女蔥蔥的一雙纖細手臂,白玉雕刻般的脆嫩,但這條赤膊手臂的根部,在肩頭上莎莉毫不顧忌地攬起她黑色的衣袖,長裙如若無物,手臂上蔓延出一條巨龍似的豔麗條紋,上上下下蜿蜒曲折,把莎莉的手臂刻成醜陋而又猙獰的事物。


    “鯊魚?”蝗螽一眼就認出來,他一把抓住莎莉的手臂想要看個究竟,耳邊卻爆發了一聲巨響。隻見一個灼燒的窟窿從腳邊的木地板上冒著煙,他驚訝地抬起頭,身邊已經圍了幾人。


    當然不用懷疑,他碰到莎莉的一瞬間,這些曾經跟自己打鬧嬉笑怒罵的夥伴,手裏


    已經掏出了家夥,或是彎刀,或是匕首,甚至挺出一條黑黝黝的短步槍,槍口兀自冒了煙。


    總之這些武器沒有一個不是瞄準著自己的要害,蝗螽嘴巴微張,眼前的莎莉變了一個人似的,眼裏的媚絲早不知去了哪,寒光凜過處,蝗螽不由自主鬆開了手,身邊幾人這才放下武器。


    “下一回就不是腳邊了,兄弟。”老船長把短小的步槍挪開,剛才那聲巨響猶在耳邊,而自己手裏什麽趁手的武器都沒有,要和他們硬碰硬,顯然不理智。


    但更讓他吃驚的,顯然是眼前的莎莉。這個小姑娘早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孤兒,遠在他鄉,無依無靠單純的小妮子,早就消失不見了。


    “單純?”莎莉笑著。“你還這麽想我嗎?蝗螽,當初算是你教我的,要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必須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不是嗎?”


    莎莉撩了撩頭發,她似乎厭煩了那副模樣。


    “老朋友見麵,總得敘敘舊不是嗎,蝗螽。”她眼神飄忽動了動,身邊的老船長立時明了,從屋外搬了一張凳子,莎莉軟軟地坐下,她鬆開發梢,瀑布般的黑發散開。


    “一件一件算好了,有些賬。”在莎莉麵前,蝗螽像是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螞蟻,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反抗。李翊知道,他隻是在等待時機。


    “二十年前你從部隊下來之後,一直在調查兩個人。一個是……”莎莉軟糯糯的聲音裏無處不體現著冰冷,聽上去讓人生理上感到不適。


    “二十年前?”蝗螽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丫頭,二十年前,你連個卵球都不是,怎麽,跟我算起賬來了?”


    莎莉被蝗螽打斷了話頭,沒有生氣,也沒有搭理,隻是靜靜等蝗螽發完牢騷,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


    “一個是黃顯貴,另一個是崇盡冬。”莎莉淡淡說著,話語裏一點情緒也不參雜,但蝗螽聽了,內心卻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你認識他們?”蝗螽不敢輕舉妄動,但如果不是身邊這幾人虎視眈眈,他真想衝上前去,拎住這小丫頭,一口氣把她倒過來,究竟有多少秘密,他要好好地抖楞抖楞,最好能把她連胃裏的小秘密也搜刮得一幹二淨。


    仿佛就能從蝗螽這氣急敗壞的凶惡麵相裏讀出這些內容似的,莎莉非但沒有感到恐懼厭煩,更沒有把蝗螽這副樣子放在眼裏,反倒是更加心平氣和,語速也放得更緩。


    “這兩人在政府部隊裏的時候,對你足夠關照。”莎莉說道。“不過你生性反骨,對他們可以說是恩將仇報了,蝗螽。”


    “恩將仇報?”蝗螽的鼻孔裏像噴氣孔,大股的氣焰衝出。“你什麽意思?”


    莎莉從容不迫。


    “黃顯貴,這人沒什麽可說的,官僚久了有些迂腐。”


    “我呸。”蝗螽眼裏冒著火。“拿人血饅頭的混蛋。”


    蝗螽半笑不笑,看起來臉色發綠。一提到這家夥,他身體裏一股熱血就冒了出來,手臂也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別那麽激動。”莎莉笑了笑,總算回應了蝗螽的憤怒。“故事很長,你不妨慢慢聽咯。在你看來,黃顯貴一定就是個人


    渣。”


    “他本來就是。”蝗螽瞪大了眼。


    “真是這樣嗎?我收集到一些有趣的傳聞,據說這位黃顯貴,最高的時候晉升到了校級呢,聽說任職過營長。”


    “哼,我說過,他是拿人命換來的。”


    “是嗎?可是我聽說那時有個作戰任務,叫什麽?”莎莉眯著眼,犯了困,身旁的老船長連忙接過話。


    “在聖塔一帶掃敵,為了引出‘窠臼’的本部部隊,做了佯攻。”船長回答。


    “哦對,是這麽回事。”莎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窠臼?又是窠臼?李翊已經聽到了兩次窠臼,都是從莎莉的嘴裏說出來,在他看來並不值得注意的一個詞,可是在蝗螽的臉上,卻綻放出有趣的神情。


    “窠臼。”蝗螽皺著眉頭,問:“你,你真是窠臼的人?”


    話音剛落,蝗螽身邊幾人粗壯地笑了起來,他們視線在蝗螽的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看一個無知的蠢貨。


    莎莉沒有笑,她看了看蝗螽。


    “是,你說的沒錯。”


    “這個窠臼,很出名嗎?”李翊突然插嘴問道。他這話問出來,眾人的視線紛紛轉了過來,或是嘲弄,或是憨笑的聲音洋溢在屋裏。


    又來一個。就像這麽說一樣,他們指著李翊和蝗螽,笑聲不絕於耳。


    蝗螽臉色凝重,先搖了搖頭,後又點頭。半晌,他才出聲解釋。


    “窠臼這個組織……是東南亞最大的底下幫會,雖然這麽說,但它並不出名。”


    “不出名?最大的幫會卻不出名?”李翊一點也不氣惱,反倒更加謙遜。“這是怎麽一回事?既然是最大的幫會,不出名這一點,不會太奇怪,太矛盾了嗎。”


    “這就是利好之處呀。”莎莉插嘴進來,話裏笑意綿延,聲音軟糯。“窠臼把持了東南亞各地區盤踞的當地勢力,大有十之,盡收於窠臼這樣的說法哦。”


    “既然如此,就算我不知道,東南亞當地的其他勢力,也應該很了解才對,不是嗎?”李翊問的誠懇,莎莉看起來心情也不錯,解釋得更加仔細耐心。


    “話雖然是這麽說,可事實上,誰也不想做出頭鳥。尤其是窠臼,畢竟一旦名聲在外,麻煩也會不斷,你要知道,有些蒼蠅一樣不斷騷擾你的人呢。”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莎莉說到“蒼蠅”的時候,朝著蝗螽嬌豔一笑,屋裏的氣氛更加活躍。


    盡管屋外的風聲鶴唳,雨勢磅礴,但是屋裏的眾人似乎對這些渾然不覺,任憑這艘小小的遊船在海浪之間吞吐破浪,隨風飄搖,竟然沒有一個人擔心他們會被吹到哪裏去。


    “窠臼的秘密也是軍方和政府一直在找的。這一點當然沒錯,但是你說,進攻聖塔是佯攻?這話聽起來也太可笑了。”蝗螽接過莎莉的話。


    “明麵上這麽說,可是誰能有這個把握,能引出真正的本部?更何況軍方哪裏設了伏,又哪裏有接應,我可從來沒聽說過。至於最後,行動不還是失敗了嗎。”


    莎莉看了看蝗螽,眼裏閃過殺意。


    “你說,行動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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