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幾乎要把船隻撕成兩半,但是船艙裏的蝗螽跟李翊卻渾然不在意,就好像沉浸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一樣。


    酒壇裏灑了一半,喝了一半,此時見了底。李翊給蝗螽把酒滿上。


    “你的親友?”兩人沉默了良久,李翊才發問。


    “剛才提到,我有那麽幾個好朋友,嘿嘿,他們一個一個可都有本事得不行,年紀輕輕,扶搖直上。”


    “是他們出賣了你?”李翊問道。


    蝗螽沒有回答,豪飲了一碗酒。


    “知道我這外號從哪來的麽。”蝗螽突然問道。


    李翊有些愕然。


    “蝗螽?”李翊一說出這兩個字,蝗螽的臉上就有些動容。“不知道,這兩個字有什麽特別的含義麽?”


    “那倒不是。”蝗螽露出難得一見的和煦笑容。“臨時起意,一拍腦袋,就成了。但是要說沒有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黃顯貴,崇盡冬。”蝗螽一口氣念了兩個名字,但沒有指明什麽,不過這兩個名字在他的臉上體現的可以說是淋漓盡致,這一切也都看在李翊的眼裏。


    李翊曾有過耳聞,蝗螽從不信任他人的傳聞恐怕也是來自於此,“曾被人所背叛”的傳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但是能夠這樣,兩人麵對麵這樣交流,李翊恐怕是有幸第一人。


    “那一次行動的臨行指揮,據我所知就是他們。”蝗螽說這些的時候,神情木然,看起來他似乎已經放下了這些事,但仍然有一些細節逃不過李翊的眼睛。


    蝗螽的手抖了起來。


    李翊的眼光就留在蝗螽這顫抖的手掌之上,盡管他似乎極力想穩住自己這雙手,但是看起來他做不到。


    李翊的視線也引起了蝗螽的注意,他看了看自己顫抖的雙手,哂笑。“很多年的老毛病了。”


    蝗螽放下酒碗,雙手抖動的更加劇烈,他一隻手抓住另一隻的腕子,稍作平息,嘴角挑起人的笑。“我隻是有點遺憾,遺憾不能用自己的雙手,親手把他們勒死而已。”


    蝗螽說出這句話,跟說了一句家常便飯的話一樣,語氣平穩。


    “他們已經死了?”李翊愕然問道。


    蝗螽搖搖頭。


    “不知道,那次行動的結果,到現在為止,我也打聽不出一點風吹草動,這很古怪。往常隻不過是錢的事,現在居然找不到途徑了,那些部隊怎麽樣了,我不清楚。”


    “那些傭兵呢?”李翊問。


    “聖塔監獄的事你還記得麽?”蝗螽突然提到了聖塔監獄,李翊的眉頭皺了皺,點點頭。


    “聽人說,這是一家政府投資的私人監獄,處理一些極端罪犯,很有效率。”


    “處理?”李翊疑惑地問。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蝗螽笑了笑。“這一帶的傭兵就像蒼蠅,螞蟻,窩被剿了,大不了再重新聚合,沒什麽大不了了的。”


    “那你當時那支隊伍……”李翊問。


    “沒了。”蝗螽歎了口氣,這時候他冷漠的瞳孔裏才有一絲溫情。“我後來查到,這隊伍的番號編製全部撤除,不僅如此,連上級部隊,現在也統統沒了。”


    “這是在怎麽回事?”李翊隻感到驚訝。


    “我也不清楚,但這很奇怪,即使全軍覆沒,也應該會有


    記錄整編,不可能就憑空這麽沒了。”


    “但不用懷疑。”蝗螽雖然感到奇怪,但也沒有怎麽驚訝。“這支部隊就成了削減政府開銷的第一刀。”


    “你逃了?”比起政府的所作所為,李翊更在意的是蝗螽的故事。


    “當天回到家,我才知道。”蝗螽沉吟說道。“老娘幾個月前,就已經死了。”


    蝗螽說完這些,隻顧著喝酒吃肉。


    “很抱歉,對此。”李翊停了半晌才把話說出來,蝗螽的神色仍舊木木的,不知道他什麽感觸,隻是沉默著吃飽喝足。


    天色烏黑濃密看不透早晚,李翊隻知道時間已經接近午夜。暴風雨稍停歇了不少,海上一陣陣的風浪變得有規律起來。


    遊船像秋千一樣,上下飄蕩。


    “那屋子裏是怎麽回事。”蝗螽填飽了肚子,放下刀叉,他的臉色冷卻了下來,盡管仍舊匪夷所思,但是比起剛才,顯得鎮定了許多。


    李翊沒有回答,他想了想,突然說道。“蝗螽,聽了你的故事,有些東西我都了解,我想你應該也能明白。”


    蝗螽沒有回答,倒是也沒有阻止李翊繼續說話。


    “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不合常理,但是有些話還是應該對你講。你應該明白,部隊裏常有的一種作戰方式,叫做佯攻。”


    蝗螽停當手裏的刀叉,盡管自己的碗裏早沒了肉。


    “他們隻是放我們去送死,根本不管死活,哪裏有這樣的佯攻?”蝗螽低下頭,視線不與李翊對視。


    “臨陣的自由活動,也不自然。”李翊沒搭理蝗螽的抱怨,繼續往下說。“通常在晉級作戰的隔天,放你的自由假,這是很不明智的,眼中的說,甚至會動搖整個部隊的士氣。”


    蝗螽冷笑一聲。


    “所以我才說是陷阱,李翊先生,你這就是想太多了。放跑一些,送死一些,再把部隊撤編,一了百了,安置費,軍費,,甚至連我們拖欠的工資生活費都能扣下,省了一大筆開銷,還能耗下這幫傭兵不少實力。”


    “這就是一舉兩得?”李翊笑了笑,搖搖頭。“那好,我問你,蝗螽,這些是你的推測,還是你真的掌握了什麽真憑實據?”


    蝗螽愣了愣,抓起酒碗,掩蓋住自己的臉孔。


    “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裝模作樣地灌了一兩口,李翊才出聲提醒他,碗裏早沒了酒。尷尬地扔下酒碗,蝗螽補充。“遲早能找到證據。”


    “所以,你在屋子裏見到了什麽。”李翊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船艙被海浪摧枯拉朽,發出吱呀吱呀的扭曲聲音。


    “老娘。”蝗螽咽了咽口水,身上的肌肉抽搐抖動起來。“還有我的幾個弟弟妹妹……我的家人。”


    “家人?”李翊眨著眼,問道。


    蝗螽點點頭,他深吸了口氣,情緒這才平穩。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也許壓根就是我看錯了。”蝗螽自己給自己寬慰了起來。“李翊先生,就像你說的那樣,從早上出了那種事開始,整個船上的味道都變了。鬼怪靈異這類的東西,我倒覺得無所謂了,我現在請你想辦法,咱們能不能把船給開回去。”


    “等等。”李翊站起身來,臉色突然變了。“你說早上出了事,什麽事。”


    “什麽事


    ?”蝗螽感到匪夷所思。“現場是咱倆一起看到的,按你的說法,那可是犯罪現場。”


    “那起命案。”蝗螽咽了咽口水,神情緊張地說道。


    “命案?”李翊站起身,快步離開了餐廳,穿廊過道,在搖晃的船艙裏急匆匆地快步前行,蝗螽就跟在身後。


    “對,命案。就在下麵的艙室裏,當時你也在場,李翊先生。”蝗螽在李翊的身上解釋,卻感覺到古怪,照理說,李翊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李翊一邊快步行動,臉色肉眼可見地褪色,成了慘白。


    “第一,那不是命案。”李翊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正和他的臉色一樣。


    “第二,那也不是現場。”


    李翊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房間門口,直感覺走在森林中央,他們一溜煙的功夫,便來到了甲板下。這裏就是發生案件的客艙,客艙數量眾多,密密麻麻地排布在船艙的外側。


    李翊迎頭在前,蝗螽還是不理解,在他的身後急急忙忙問道。


    “李翊先生,請你解釋清楚,什麽叫不是現場?你也不信我?我真的有看到屍體。”


    “你也許看到了什麽。”李翊站定腳步,猛地回過頭,臉色有些發黑。“但是不管那是什麽,我都可以確定,事情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


    “怎麽說?”蝗螽一頭霧水。


    “這個遊船的構造,很有意思。”李翊放緩了腳步,一步一步挪過去,他抬起手,在每一間客房的牆體上輕輕敲動,發出的聲音各不相同。


    “為什麽要費那麽大的心思,把每一間客房的牆體做成不一樣的厚度?”李翊問道。


    “這……”蝗螽這才明白,原來每一間客房都有這樣的玄機,他也學著李翊的樣子,彎下腰,在每一間房的牆壁上左敲右敲,發出的聲音的確有些不同。


    這讓他想起了監獄裏發生的事。


    “莫非這裏也有隔間?”蝗螽皺著眉頭,問道。


    “那倒不至於。”李翊卻立刻否決了蝗螽的推測,他略帶笑意,好像把一切都看在眼裏。“這裏的房間大小和間隔我都觀察過,沒有空餘出能留下隔間的空間。”


    蝗螽納悶地想不通。


    “那這牆有什麽意義?”


    “夾層。”李翊眼睛一亮,突然閃電似的踢出一腳,他麵前的房門炸裂般破開,盡管屋子裏空空如也,但是也讓蝗螽吃了一驚。


    “這是!”熟悉感他瞪大了雙眼,雙手扶住門把手,然而微微用力,屋外的閃電哢嚓一聲,猛烈劈下,應聲而碎的,是蝗螽手裏的這塊木頭。


    他腦子嗡地一聲。


    李翊這才悠悠解釋道。


    “你也看到了,這地方就是你上午的時候,用手捏碎的那個門框,看來他們已經修複得差不多了,但畢竟也算是趕工,這塊明顯要比其他地方脆弱得多。”


    “這是,什麽意思?”蝗螽腦子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看這裏就是了。”李翊從房間的小書架上拿下兩本書來。


    “這是?”蝗螽問道。


    “早上出事的那個房間,但是很顯然,屋外的編號是對不上的。”


    “你是說,他們趁我不注意,把房間的號牌換了?”蝗螽恍然大悟。


    “不止如此。”李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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