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林因之感到困惑。他甚至不明白這個老刑警究竟有什麽目的。如果他隻是奉了阮局的命令來抓捕自己,那事情反而簡單。


    但是林因之意識到事情很複雜。至少他現在的處境,就是一隻腳已經踩進了泥潭裏。


    “我能說的隻有這麽多,林先生,你可以提問,我會盡我能回答的範圍,給你提供我得到的情報。”老刑警並不勉強林因之,他說。“隻要是我能夠回答的。”


    “你的目的?”林因之毫不客氣,抓住不容喘息的機會就開始質問。


    “大致上來講,保證社會安定和平吧。”老刑警從容不迫地說道。“你別著急,林先生,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這就和什麽都沒說一樣。”林因之搖搖頭。“那麽警長,我想請問,你們現在的行動是什麽?”


    老刑警擺出一副就知道你會這麽問的神情,猶豫了片刻,整理了手頭的資料之後,抽出一張,鋪陳在林因之的麵前。


    “下龍鎮?”林因之一點不覺得意外。


    “看來你已經有所了解了。”老刑警點點頭。“我現在能說的也不多,但是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個人不認為接下來的行動,是正義。”


    老刑警的這番話讓林因之有些意外。


    “這麽說,你是不是對阮局長,有什麽意見?”林因之繼續提問。


    “不能這麽說。”老刑警眯起眼,看起來對這個話題,他十分小心謹慎,生怕失言。“隻能說我們兩個的理念有衝突,算不上什麽意見。”


    林因之點點頭,但他並不覺得這個回答就代表了老刑警真實的看法,看來局子裏內部的暗流已經快要激流對撞,湧出水池來了。


    “警長,那我還想問問,既然你們已經有了行動目的跟計劃,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們已經確定了敵人?”


    老刑警點點頭。


    “那既然如此,你現在站在我的麵前,為什麽既不動手,也不逮捕,是因為你想利用我來幫你破這個案子,還是因為你已經得到可靠的證據,證明我不是敵人?”


    老刑警被林因之這個問題給噎住,一時間難以回答。他沒想到,林因之會用這種方式問出來,這下他無論怎麽回答,都繞不開下龍鎮的案子了。


    看見老刑警仍舊保持沉默,林因之知道自己的問題已經逐步逼近了核心,即便老刑警什麽也不回答,林因之自己也有了收獲。


    但他知道,現在這個局麵下,老刑警如果真的站在另一個立場,和阮局長要劃分清楚,就必須在今晚做出表態。


    “結果就是,我問了你三個問題,你一個都答不出來。”林因之歎了口氣,搖搖頭。


    “看起來沒什麽好聊的咯。”林因之攤了攤手,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別急。”老刑警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他攔住林因之。“林先生,如果我說,因為你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所以我相信你,你會信嗎。”


    聽了老刑警的回答,林因之無奈地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好講講吧。”林因之說道。


    “第一,我手頭上沒有證據。”老刑警坦率地說道。“甚至可以說,


    一點證據都沒有,但這本身也算是個理由吧。那就是證明你林因之是有問題的證據,我這裏一條也沒有。”


    “我不知道究竟是你隱藏得足夠深,還是我老頭這本事不如以前。總之既然沒有證據,我決定信任你。”老刑警自說自話地得出了結論。


    “這可不好說,老警官,我隻是個私人偵探,既不是你們警署雇的警探,也不是什麽憂國憂民的大家,就是個混口飯吃的偵探而已。”林因之嘲弄似的說道。


    盡管林因之這話聽上去是在反駁自己,但是老刑警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欣賞。


    “我個人而言,不相信你這樣的偵探會跟我們警察作對。”老刑警準備給林因之一個台階下。


    “那要看警察做的事。”林因之卻壓根沒把這台階放在眼裏。“畢竟我要顧全雇主的利益,而且我自己,嘿嘿,不好意思,警長,和你想的不一樣,我不是那麽迷信權威的人。”


    “哦,權威。”老刑警低聲重複了一遍,


    “在你們看來,也許隻是工作。但是在我們看來,你們卻是一種象征。”林因之回答。


    “哦,象征。”老刑警有些自嘲,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能賦予這麽多含義。


    “我看沒有。”他說道。“談不上嫉惡如仇,但是對待業務,畢竟我這老頭也幹了這麽多年了,我不覺得自己算得上什麽權威。”


    “而且林先生。”老刑警看了看林因之,說道:“現在可是下班時間,大半夜的我來找你,不光是想請你敘敘舊聊聊天。”


    林因之哭笑不得。他跟這個老刑警之間,連“一麵之緣”都算不上,又怎麽能說得上敘舊?


    “所以這不就是審訊麽。”


    “這就任憑你想象了。”老刑警這回並沒有反駁。“你知道,再老派的警察,下班之後不回家也是很辛苦的,我拿出了必要的誠意,林先生,我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說的也是。”林因之苦笑一聲,問道:“那麽你想讓我幹什麽。”


    “哦,話歸正題好了。”老刑警挑了挑眉。“我明白你的訴求了,林先生,不想要崇拜我們這樣的權威,又想要真相。”


    “我可沒這麽說。”林因之小聲嘀咕,但他並不反感老刑警對他的總結。


    老刑警也沒把林因之的抱怨放在眼裏,繼續往下說道。


    “我需要的也就是你這份叛逆。”老刑警直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至少市局裏的問題,警署的結構出現了問題。”


    老刑警直接把結論扔給了林因之,即便他早就有所預感,但是沒想到這個地位不俗的老刑警就這麽直截了當,一針見血地擺出了事實。


    “這是你的推測,還是你調查出來的結論?”林因之收起之前那戲謔的態度。很顯然,他林因之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從他接手徹查這件案子的那天開始,渦流的旋渦一點點蠶食著他的**和神經,到現在,他已經無法反抗自己對真相的求知欲了。


    “一半一半。”老刑警的臉色也變得嚴肅冷峻。“後麵的話,我隨口說說,搜集了一些什麽證據也好,讓你看了有感而發的內容也罷,你都不用告訴我,也不用問為什麽。”


    “我和你隻是隨口聊聊,僅限今晚。明天中午,局裏就會有所動作,在此之後,我們倆可能見麵,也可能再也不見麵,這些你都不用在意。”


    聽了老刑警的生命,林因之咽咽口水,冷汗直往外冒。


    “不管發生什麽,今晚的事,你就當做隨口說說,什麽時候你想要置身事外,也都無所謂,畢竟年紀大了,我能理解。”老刑警說道。


    “但是要知道真相,有時候就得付出代價。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做的工作就是這麽危險,我也再三勸誡過你。最後確認一次,林先生,你真的想知道嗎。”


    林因之抬起頭,看了看老刑警的臉色,光線打在他的背影上,從身後折疊出巨大的黑色身影落在牆角,林因之耳邊響起了嗡嗡的聲音。


    一種悶悶的濕熱順著林因之的身體爬了起來,他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我還有拒絕的權利嗎。”過了半晌,林因之仍忘不掉這樣的俏皮話,說道。


    啪。


    老刑警麵帶笑容,牙齒刀鋒一般銳利,他拍出一張檔案紙,正摔在林因之的麵前,整個書桌開始震動。


    林因之揉了揉眼睛,檔案紙看起來十分古舊,頁邊上露出折痕,泛黃的紙皮上還有水泡過的痕跡,資料全是英文,淺灰色的頭像模糊不清,隱約勾勒出一張輪廓,檔案上的文字有過塗抹的痕跡。


    林因之小心翼翼地捏住檔案紙,輕輕揉搓了紙張。


    “這是從雇傭軍部的檔案室調出來的。用了點手段,這種舊製的檔案查閱起來很不方便,現在大多數地方都采用數字歸檔。但是也有一個好處,這一類的檔案紙備份有時候多到連他們自己的體係都整理不清楚。”


    老刑警似乎很得意,他抓了抓自己的鼻子。


    “像這樣的檔案資料,很顯然是被遺棄的。隻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沒有銷毀。”


    “因為浸濕了。”林因之說道,他看了看檔案,目光有些呆滯。“最保險的銷毀方式,紙質檔案就連碎紙,可能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燒毀也許不賴。但是很不巧。”


    林因之舉起這張檔案紙。


    “不知道是天意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這份檔案在焚毀前,恐怕是浸透在水裏的。”


    老刑警點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我果然沒看錯你。”


    檔案的名字兩人並不熟知,隱約可見的幾個代號,用筆代替打印字符寫出了一個“bee”的形狀。但照片的輪廓,老刑警卻有一口咬定。


    “這個人就是阮局長。”他說。“警署內已經被滲透。”


    林因之再看了看手裏的檔案,兩個人的頭部輪廓重疊在一起,也許正如老刑警所言,這兩個人的身份逐漸一致。但是他心裏卻覺得空落落的,慌了。


    為什麽這份資料會輕而易舉地落到這個刑警手裏,雖說不足以作為充分證據,但此時關係和當地政府如此緊張的原雇傭軍,也是當下人人所熟知的組織前身,與此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阮局長,又是怎麽上位的?


    林因之覺得古怪,他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知道聖塔監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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