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蝗螽愕然。


    “這條路也是你帶的,到這兒的路都是你領著老子過來的,怎麽到現在反過來倒打一耙?老子能有什麽辦法。”蝗螽搖搖頭。


    “這裏的岩洞構造並不是單純的不可思議,不如說。”李翊站起身,沿著暗渠裏的牆壁直走了許久。“洞內的結構其實是在模仿一種東西,這東西在東南亞實在太常見,據我推測,這種還原度還非常高。”


    “蝗螽,接下來就靠你來帶路了。”李翊的這幾句話說出來,蝗螽才真正感覺到,什麽叫做一瞬間被看穿。


    三人繼續踏上前行的路程。按照李翊的說法,蝗螽順著牆壁,根據洞渠裏的風聲和水聲,蝗螽在叢林裏生存的經驗此時竟然部派上了用場。


    蝗螽放不下疑心,他一邊往前謹慎前行,時不時仍回頭顧看。但是順著蝗螽選擇的岔道和路線,他們的確能感覺到地平麵在一點點升高。


    “你小子。”蝗螽暗暗覺得心驚。“究竟是什麽人。”


    李翊在蝗螽背後,緊緊跟著,一路上一言不發,聽了蝗螽的疑問,才不動聲色地回答。


    “隻是個走投無路的醫生罷了。”


    蝗螽當然知道這是唬人的,李翊多半是不想向自己透露更多。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過去,這一點蝗螽並不感興趣,也不大喜歡追問,但是放在這個時刻,他卻有了個不能不問的理由。


    “你來東南亞隻是為了一個女人?”蝗螽問。


    “算是一個理由。”李翊回答,他知道這個回答不能滿足蝗螽的好奇心,末了補上一句。“你變得婆婆媽媽了。”


    “一個人要做出改變,總會要謹慎一些。李翊,你覺得這樣的理由足夠充分麽?雖然老子並不在乎你到底有什麽前科,但是想要別人信任,總得說出點實話來。”


    “我倒覺得,這個理由足夠充分。”李翊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不過要說還有什麽事,大概就是你了,蝗螽。”


    “我是你的目標?”蝗螽停下腳步,問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很簡單。”李翊也停住腳步。“我要做出裁決,就需要有力量。蝗螽,你有這種力量,你的勢力可以幫我完成這個心願。”


    “裁決他人?”蝗螽愣了一愣。“你想利用我的勢力幫你去裁決他人?”


    “沒錯。”李翊的回答很幹脆。


    “哈哈哈哈。”蝗螽忍不住笑出了聲。“李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為什麽覺得你有資格來裁決他人。”


    李翊沉默著沒有回答,半晌,他才吭聲。


    “蝗螽,你為什麽要做這種勾當。”李翊的言辭很不客氣,但是蝗螽知道李翊的意思,這所謂的勾當,也就是他非法販售的營生。“為了錢嗎?”


    蝗螽眉頭一皺,這話題顯然是他不太想提及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李翊的話語裏就好像有什麽魔力,再加上對這個青年的欣賞,蝗螽無法拒絕。


    “坐下說。”蝗螽再次坐下。李翊推測蝗螽的故事也許很長,也不顧及地上的潮濕和誤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說清楚,空氣什麽的,你不是開玩笑的吧。”蝗螽的擔心自然是有道理的,畢竟氣悶的感受越來越強烈。


    “放心,目前很安。”李翊回答。


    “這種事,當然是為了錢。”蝗螽的回答很果斷,也沒有出乎李翊的意料。


    “如果為了錢……你沒必要繼續往下做,畢竟有了基本本金,你可以考慮投資或者創業,在金融發達的東南亞地區,未必就不如你現在的生意。”


    “你以為老子沒想過?”蝗螽的話裏有些苦澀。“這事算得上是刀口上舔血,老子也不是比你們多一條命,為什麽要這麽賣命?”


    “哈哈,為什麽。”蝗螽苦笑一聲,眼裏看了看李翊,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


    “蝗螽,有什麽話可以直說,這種局麵下,我們什麽時候猝死都不奇怪,但是一些東西藏在心底裏,不僅難受,萬一死在這種地方,未免太憋屈了。”


    “放屁,老子怎麽會死在這種地方。”蝗螽怒目圓睜,倒也不是氣憤。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頭目,大抵連蝗螽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他從沒像這樣說過話。“最開始是錢,混進這個地方的人誰能手裏幹淨?一件件案底翻過來扣在你的身上,誰能脫身?”


    李翊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蝗螽所說的這種團體,也不隻是上下對接的關係,很多利益相關聯的犯罪集團糾集在東南亞一帶,他們之間利益恩怨不計其數,但凡有人想要從中脫出,牽扯到的交換,把柄,案底就像無數個鉤子一樣,讓他們無法抽身。


    這情況在蝗螽身上更為明顯。李翊借著微弱的光源就能看得分明,蝗螽身上的這些痕跡既不是傷口,也不是紋身,紋路凸起凹下,折射出不同程度的光斑,很顯然就是蝗螽在不同組織的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痕跡。


    “四個兄弟。”蝗螽的語氣和緩下來,低沉有力。“還有兩個妹妹,他們從一出生就沒有資格享受一切!享受?不。”


    “他們甚至都沒有活下來的資格。”蝗螽歎了口氣。“李翊,你告訴我,憑什麽有些人從出生開始就是一路順風,而有些人就不得不麵對這些選擇。”


    “生與死的選擇。”蝗螽的話一字一頓,戳進了李翊的胸膛裏。


    李翊沒法回答,但是他覺得自己的確能夠感同身受。


    這個世界上的貧窮和罪惡永遠綁在一起,但是究竟是貧窮滋養了罪惡,還是罪惡之下導致了更嚴重的貧窮,李翊想不清楚,也早就放棄了去尋找真相。也許還有人在這種泥潭裏苦苦掙紮,在正義的旗幟下揮舞雙手。


    也許這個人他李翊還很熟悉。


    但是。


    “所以你抽不出身?”李翊問道。


    “不是。”蝗螽搖頭。“這隻是一個契機,如果壯士斷腕,要從組織裏切割脫離,總歸是有辦法。下南洋經商的人,有不少都是經曆過這些,在東南亞這塊地方,商人和背後的泥潭糾葛總不大清楚,這並不奇怪。”


    “但是如果你不爬上最高點,時時刻刻都會被拉下來。無論你在世界的哪個角落,仇恨的鏈條遠比正義長遠得多,這些你能


    夠想象嗎,李翊。”


    “現在你告訴我裁決?”蝗螽嗤笑一聲。“這簡直就像是家家酒一樣可笑。這個世界上哪來的黑和白,你的心裏?還是法院的判決書?不要告訴我,這東西還有什麽客觀的標準。”


    “如果你看著重要的人在你手裏流失了生命,這種情況下,誰來給你黑,誰來給你白?李翊,你說為什麽老子要做這種勾當?”


    “你說,老子為什麽不收手。”蝗螽的語氣亢奮了起來,但是李翊卻沉默了。這種問題本來就不是他能回答的,而可以想見的未來裏,也許永遠都沒有答案。


    “李翊,老子覺得你是個人才,兩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沒變。”蝗螽直說了。“如果你真的有這心,跟著老子混出名堂來,管你是想裁決也好,是想做什麽也好,那都隨你便。”


    李翊不知道蝗螽這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當然也沒放在心上。隻不過他的直覺和經驗告訴他,蝗螽的背後,並不簡單。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歇足了體力,他們再度出發,沉默著逐漸感受到明朗的空氣和風聲流動,就連宋玉書也感覺到,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也就越來越高。


    蝗螽沉默著領頭走去。


    不多時,他們順著岩壁上的暗渠,按照李翊的說法,根據叢林間尋路的經驗,果然能快速找到出口,看著盡頭處的一抹暗光,蝗螽臉上的神色又變得富有活力。


    “總算他媽的到了。”蝗螽伸了伸懶腰,時間轉眼竟然到了午夜,從他們離開聖塔監獄,直接抵達了礦石山的半山腰處,沒想到已經蜿蜒了半天。


    李翊回頭看去,從這裏再往聖塔的方向看去,直見到高聳入雲的塔柱,他眯著眼仔細看了看,果然起了騷亂。


    “看起來已經發現了。”李翊的口氣聽上去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不知道會遇到什麽麻煩,在這種地方脫出了兩個重型犯。”


    “你還有閑功夫管他們?”蝗螽完不放在心上,即使獄中那些小弟曾經對他馬首是瞻,但是在他自己的計劃之前,任何阻礙都得讓道,更別提這些。


    “不如想想怎麽對付現在這麻煩好了。”蝗螽轉過身,他幾步飛快地鑽進了一個山坳裏,從這崎嶇直入的就是那片充滿瘴氣的雨林。


    雨林裏並沒有高大的樹木,但也無法一眼看穿,錯綜的灌木和粗短的闊葉林分布著大部分的綠色雨林,在夜晚時分,靜謐之中透著一股子危險的氣息。在雨林地帶,沒有人會認為綠色代表安,不如說,正相反。


    宋玉書咽了咽口水,手裏緊緊攥住李翊交給自己的草繩,望著眼前這碩大的雨林區,神情呆滯,發起了怔。


    李翊卻毫不在意,他笑著跟上蝗螽,不忘在宋玉書的背後輕拍一掌,三人便緊緊跟上,這裏雖然離聖塔監獄已經有了相當的距離,但是不盡快投身到這危險之中,恐怕搜查的火力也會在隱藏的島嶼上冒出來。到時候他們就算想逃,也沒那麽容易了。


    “說起來,蝗螽,你的兄弟姐妹,他們怎樣了?”李翊跟蝗螽並排往樹林裏走去,瘴氣愈來愈重。


    “……都死了。”蝗螽隻回答了這麽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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