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時分了,精疲力盡的韓正陽終於遠遠望見靜雪家豪宅裏傳出的明亮燈火。從一樓窗戶裏晃動的人影可以看出客廳裏還有人沒有休息。韓這個時候早已經饑寒交迫、幾近昏迷了。但他不想驚動別人,讓人看到自己這副滿身滿臉汙泥血漬的模樣。因此他輕手輕腳地用鑰匙打開門,踉踉蹌蹌地走進去,想從玄關旁的入口直接下到自己的地庫去趕快休息。


    哪知道門剛一開,裏麵的人們就發覺了,並一股腦地都從客廳裏麵湧了出來,是房東靜雪、房客劉麗和他的丈夫。當大家看到進來的韓正陽時被他嚇了一跳,幾乎沒認出來,因為他滿身汙垢、滿臉血瘀,猛一看以為從外麵進來個活鬼。等大家都愣了一會兒,發現確是韓正陽時,才你一言、我一語十分關切地問開了。


    “你這是怎麽了?”快嘴劉麗先問到。


    “你沒事吧?這是到哪裏去了?怎麽臉上受傷了?是誰打的?”房東靜雪的語速也比平時足足快了一倍,不再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了。


    旁邊的劉麗又機關槍似的問道:“是啊,你快點告訴大家出什麽事了?靜雪差一點就讓我老公去工廠找你了。”


    就要虛脫的韓正陽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隻哆哆嗦嗦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出、出了點工傷,不、不要緊。”


    “要不要叫急救車來?”劉麗那老實憨厚的丈夫也難得地開了口,一邊急切地問到,一邊和靜雪一起把渾身冰涼無力、滿身肮髒血汙的韓正陽扶到客廳裏那昂貴典雅的真皮沙發上躺靠下來,並給他拿來一條濕熱的白毛巾輕輕擦了一把臉,那溫暖的濕氣感染得韓幾乎熱淚盈眶:真是親不親故鄉人啊,出門在外有了危難,還是自己同胞能真心幫助自己。


    這時候劉麗的丈夫還想多說什麽,卻被劉麗從旁邊輕輕拽拽衣角。“不要緊就好,不要緊就好,那、那個什麽,靜雪你就替我們好好照顧照顧他啊,我們倆就上樓歇著了,有事情就叫我們呐!”劉麗夫妻見韓看上去不會有什麽大的意外了,就不失時機地找了個理由離開,隻是劉麗在離開前似笑非笑地用眼角瞟了他倆一眼,然後一扭頭就和自己的老公上樓回房間去了。


    這時候的客廳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隻剩下了滿身冰冷、麵如死灰、幾近失去知覺的韓正陽跌坐在寬大的沙發上,旁邊站立的房東靜雪則找來幾個鬆軟的腰枕和靠墊把韓的坐姿盡量搞舒服些。韓這時候本想盡快離開人家的客廳,回到屬於自己的地下室休息,可他那折騰一整天的身體一旦坐下去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韓被一陣濃烈芬芳的咖啡香氣給漸漸喚醒,隻見身著晚裝式連衣短裙的靜雪手托兩隻白瓷口杯,從開放式廚房的一角走了過來,然後把兩隻瓷杯放到了韓正陽麵前的茶幾上。韓低頭看去,見其中一隻瓷杯裏盛著一半冒著熱氣的、香濃的咖啡,而另一杯則是滿滿的清水。靜雪見韓醒來了就將那杯涼水倒到了咖啡杯裏麵一部分,並用纖手在咖啡杯外壁上摸了摸,對韓正陽說:“溫度正合適,不知你的口味,按雙份糖奶調製的,趕緊喝了吧,這樣你就會有些精神的。”韓於是把那杯暖而不燙、濃而不苦的咖啡端了起來,連吞了幾口。


    隨著幾大口精心調製的咖啡連續下肚,韓正陽立刻就感覺一股香濃的暖流從嗓子一直滑到胃裏,又在胃部迅速燃燒,將熱度和能量擴散到肺腑之間,再擴散到周身上下,使全身寒氣消退了許多,他也因此感覺有了些氣力,臉上也從死灰轉得有了些血色。於是他想站起身來和靜雪道謝再回到自己的房裏休息。


    “看你渾身都跟土猴子似的,頭上又有傷,不清洗一下會感染的”靜雪同情而關心地說道。


    韓一想也對,就說:“好,那我就下去到我的噴淋浴室衝一下。”可他剛站起來就打了打晃才又重新站穩,實在太累太餓太難受了。


    “用我樓上的吧,那裏有泡沫按摩浴缸,不會摔倒又能緩解疲勞的。”


    韓聽著就是一愣,他知道樓上有兩個浴室都帶浴缸,但劉麗他們一家用的樓道裏的浴缸絕沒有泡沫按摩功能,“莫不是要讓我用她臥房裏的那個浴缸?”韓狐疑著。


    靜雪也覺得她說的有點唐突了,於是臉有點微微發燒,但還是鎮定大方地自我解嘲說:“放心吧,我在下麵給你準備夜宵,不會上去騷擾你的。”


    韓也就不好推辭了,他回房間取了些換洗的衣物和浴巾,在靜雪的引領下穿過二樓的主臥室,拐進裏麵的浴室之中,見那個相當於一個小房間大的寬敞浴室裏有一座三角扇形的寬大泡沫浴缸,能容納好幾個人,在缸壁上有多個出水和衝泡沫的孔洞。靜雪啟動了浴缸的充水開關就扭頭出門,到樓下去了。


    韓正陽這時候才從浴室盥洗池上麵的鏡子裏第一次端詳自己當時的模樣,這一看不要緊,真把自己也嚇了一大跳。隻見他的腦袋左邊又紅又青,額頭腫得老高,臉上和鼻子上都掛了彩,整個頭部和兩條胳膊都跟血葫蘆一樣。這要不趕緊清洗,一旦感染就麻煩了。看來還是結了婚的女人會照顧人。韓一麵胡思亂想一麵脫了衣服,走進浪花翻滾的寬大浴缸中享用起泡沫按摩來。因為畢竟是在人家女士的閨房裏享用洗浴,不宜久留,所以韓正陽就是簡單泡了泡,用毛巾蘸水把臉上和胳膊上擦拭了一下就出了浴缸,換好一身幹淨的衣服走出浴室,穿過靜雪的睡房向外走。


    那睡房的燈本是關著的,但是浴室傳出的燈光可以勉強照到屋內,出於好奇和不安份,韓正陽一邊走一邊想偷眼欣賞一下這位美麗女人的閨房,可昏暗的燈光下隻能依稀見到臥室裏麵有一張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鐵藝大床和床頭上掛的幾幅小畫。然而最引起韓好奇的是在大床的右側緊隔著床頭櫃有一麵與床等長的落地大鏡,從上到下整個覆蓋了右側的牆壁,從落地大鏡裏麵可以反射出大床上的全部物品和遠處窗外的夜色景致,這就很讓韓覺得奇怪。按道理中國人的臥室裏是最忌諱在床邊放鏡子的,說是怕夜晚把魂吸丟了。不知道靜雪為什麽要在自己床邊按個鏡子?是為了讓屋裏更明亮?或是顯得更寬敞?還是、、、?韓不禁又開始胡亂琢磨了?但畢竟在人家閨房裏不宜久留,他雖然想著但腳步卻沒停,很快來到了樓下。


    這裏的靜雪已經為他準備了一碗荷包雞蛋湯麵,雖然不是什麽美味佳肴但一看就是做得很用心,先用蔥花醬油熗過鍋,再放上龍須細麵和雞蛋,最後澆上一點香油,是典型的北方家常吃食,既有營養又容易消化。


    “快吃吧,吃完了我給你上點藥就早點休息吧。”靜雪說著。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太麻煩你了。”韓正陽嘴裏的口水和眼裏的淚水都快要同時流淌出來了,可嘴裏還是隻能客氣著,不敢說太過頭的答謝的話。


    “嗨,我們出門在外彼此幫忙也是應該的,你不也一直在幫我忙麽?這是小事一件,比你幫我鏟雪容易多了,看你一定是還沒吃飯呢,快點吃了吧。”


    這麽一講韓正陽也就不再客氣了,端起盛湯麵的細瓷白碗,顧不上斯文檢點,呼嚕呼嚕兩三下,就用筷子把熱騰騰的湯麵倒進了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


    靜雪這時候也很知趣地避開他不雅的吃相不看,而是走回到廚房的角落尋找著什麽。不一會,等韓正陽剛剛吃完,靜雪就從廚房的一個櫃子裏取出一堆小瓶小盒之類的東西,加上棉簽和紗布,讓韓正陽把兩條帶血痂的胳膊伸出來,要給他上藥。


    “不必了吧,我明天去看看醫生就行了。”韓推脫著。


    “明天是星期天,你到哪裏去找醫生?這又不是在中國,診所星期天哪裏開門。”一句話把韓正陽給堵得沒詞了,隻好伸出兩條受傷的胳膊來,乖乖交給靜雪發落。靜雪先用煮開放涼的清水給韓正陽雙臂擦傷的地方做了清洗,再塗上碘酒消了毒。


    “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的?”靜雪試探著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是被人打的,我不說了是工傷嗎?”韓還想掩飾。


    “嘁,什麽工傷能把你的額頭砸個大青包卻不流血呢?”靜雪故作認真地撅嘴反問韓正陽,問得韓又是沒詞了。


    “那打你的人現在在哪裏呢?為什麽不去報警?”靜雪見自己的猜測被默認了,顯得十分地不平,恨不得馬上要去替韓報警。


    “不必了,他比我更慘,已經住院了。”韓不禁有些自得,悠然說到。


    這倒是讓靜雪沒有想到,她沒想到一個看上去麵善斯文的白麵書生會和人家在外邊打架,還居然會把人家給打得住進醫院了,她不由得呆愣了一陣,然後半發問半喃喃自語地說:“沒想到你在外邊還能和人打架,你還挺厲害的,真沒看出來你哦?”


    韓正陽一看靜雪有點話裏有話,象是開始有點害怕自己了,就趕緊自我解嘲地說:“不是我厲害,是你做的包子厲害。”


    “這話怎麽說呢?為什麽是我的包子厲害?”張靜雪好奇地問道。


    韓正陽一看女人的好奇心被激發了,知道自己不說實話是不行了,於是就先喝了幾口已經有點涼的咖啡,然後就把上個夜晚的遭遇都簡單扼要地全盤托出,而且添油加醋,把那個工廠混混說得更加如何如何壞,如何如何地欺負他倆中國人,他又如何忍無可忍被迫自衛而又不是人家對手,最後那個混混是怎麽踩到了靜雪的包子上突然滑倒而跌斷了胳膊,以後他又是如何從垃圾道逃了出去,並從垃圾場走了回來。他這邊是學著單田芳說評書的樣子唾沫橫飛、繪聲繪色地講著,把那邊的靜雪給聽得聚精會神入了迷,張著櫻桃小嘴傻呆在那裏。韓這時偷眼望見靜雪那粉白嬌美的容顏和癡癡入迷的樣子,突然有了一種要撲上去親她一口的衝動。可是,到頭來他還是暫時控製住了,自己身為男人雖然也是好色,又兩年沒碰過女人了,可畢竟不是登徒子一類的流氓無賴,不能過份失態。


    等靜雪的意識從三俠五義評書中掙脫出來,就突然對韓正陽多了一份欽佩甚至一點崇拜,趕緊繼續拿出自己準備好的萬花油,俯下身來塗在韓正陽的額頭上和其他有瘀青的地方。韓受的傷雖然看上去嚇人,但其實多數都並不重,隻是些皮肉之損,無非是被壓縮機的鐵皮擦了一下,要說最重的還是額頭挨的約瑟那狠狠一擊。但靜雪的萬花油卻恰恰是治療腫脹瘀青的靈丹妙藥,讓韓很快就感覺到頭上的疼痛輕了許多,心情也放鬆了下來,開始東張西望。


    隻見靜雪穿的是一件短袖碎花雞心領的連衣短裙,那雞心領口本來恰到好處地遮掩著靜雪那高聳的胸部,可當她俯下身體去為韓正陽塗藥時,那本來很得體的領口就再也無法完全遮擋那雪白如玉的高聳雙峰,而是讓它們猶抱琵琶半遮麵地呈現在了韓正陽的眼前,韓不用費力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深遂而美妙的乳溝,並透過衣服覺察到一對秀乳的微微顫動。他和靜雪的距離是那樣的近,以至於他甚至能嗅出靜雪領口內飄出的來自一個美妙女體的誘人芬芳。


    韓體內那壓抑了一、兩年無處發泄的荷爾蒙在咖啡的刺激下開始蠢蠢欲動了,可他還勉強控製著。為了避免尷尬,他趕緊把目光從前方靜雪的衣領內移動了出來,往一側望去,希望看點別的什麽,卻又無意中看見了靜雪那伸向自己左臉的蓮藕般的玉臂和纖纖的療傷玉手上。他真是從心底裏感激這個本來素不相識的女人,能先是給他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又從飲食上多多照顧他的生活,再在他危難的時候為他療傷解痛。可惜呀,他不能擁有這樣的女人,而且他就要走了,就要離開這個令人無奈的地方,回到自己的家鄉去了。


    然而,他又十分不情願就這麽悄悄地走了,他要在自己臨走前對靜雪表達些什麽,想到這裏,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一股衝動,韓正陽突然伸出自己的左手,一把就將靜雪正在他臉上擦藥的右手攥住了。韓的本意是想握著靜雪的手對她說些感激的話。可是這一攥卻不知怎麽,陰差陽錯地把正在聚精會神地給韓上藥,身體前傾、重心不穩的靜雪一把給拽倒了,正恰好倒在了韓正陽的身上。一時間韓的鼻子、嘴巴和整個麵部都深深地紮進了靜雪措不及防倒下的雙乳之間,隔著薄薄的連衣裙,韓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軟軟的、香香的一對尤物,他的腦子裏嗡的一下子就全蒙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了韓正陽那布滿藥膏的左臉上,恰是那剛才還在給韓溫柔療傷的玉手打來的,可奇怪的是韓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到疼痛,隻是感覺臉上陣陣發燒。隻見靜雪象受驚的小鹿一樣跳了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扇出耳光,然後氣喘噓噓地對韓斥責道:“流氓,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等稍微喘過來點氣了就又紅著臉,氣憤地說:“人家好心好意幫你治傷,你卻還欺負人家,看著你平日穩重斯文的樣子以為你是個好人,可現在才發現你不但是愛打架的痞子,還是欺負女生的流氓,你到底是什麽人呐你?你趕快給我滾出去。”


    韓正陽這時的臉已經紅得跟猴屁股差不多了,他哪裏還有臉麵再在客廳裏呆下去呢?於是趕緊站起身子,狼狽地要往自己的地下室奔逃,可等剛奔到樓梯入口處就又是聽到靜雪在後邊半帶著哭腔責問著:“看你老實巴交挺可憐才幫你,可你真不要臉,到底是個什麽人哪?”仿佛韓已經是一個十惡不赦、惡貫滿盈的流氓土匪頭子了。這可是真把韓的自尊心給徹底戳痛了。‘反正也是撕破臉了,不如就破罐子破摔把話挑明了吧,韓正陽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就把自己在心中壓抑很久的話對靜雪發瀉了出來:“你問我是什麽人,我就是一個知道如何愛女人的男人,這有錯嗎?我從心裏喜歡你這有錯嗎?你看我可憐?可我還看你可憐呢?我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國了,而這裏唯一能讓我留戀的就是你靜雪,我其實就想吻你手一下,道聲謝再走,這有錯嗎?”說完,韓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樓梯,進到自己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隻把一個驚得目瞪口呆的靜雪獨自撇在了客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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