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回的轎子走的很慢,到五間樓的時候,已經黃昏時分,李回沒想到自己又一次看到了杭州的黃昏,隻不過五間樓的看見的與會仙樓外的不一樣,隔著一道蘇堤,完全是另外一番湖光山色。五間樓曾經是蘇東坡的寓所,酒樓的老板講究的就是一份底蘊,所以連外觀都沒有出新;樓裏的裝修如故,甚至在幾間包廂裏還有擺滿書的書架。


    李回已經在轎子裏換了便裝,進了約定的二樓包廂,就看見胡安國正安靜地坐在餐桌前,翻閱著一本線裝的書籍;胡安國抬頭看見李回,歎息了一聲說:“你來晚了,但來總比不來要好,至少表明了一種態度。”


    李回詫異道:“不是你約的我?”


    “是起居郎樓炤。”胡安國已經年近六十,曆經四朝,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不要對這種人不屑一顧,他們會像一條哈巴狗一樣搖頭擺尾,也會因為主人的一個眼色,就去撕咬別人。你和我一樣,不會奉承人,也不是像楊誌、朱勝非那樣有大本事的人,還是不要招惹他們為好。”


    這話已經在暗示趙構心胸狹礙,讓李回分外惱火,哪怕胡安國對於趙構來說是必須爭取的一個人,曾經在宋徽宗麵前大力保過李回;李回深呼吸,抬頭看了看書架:“這不是擺樣子?”


    “當然不是。”胡安國神定氣閑地說:“有的書還是孤本,聽說這是高太尉家的酒樓。”


    “高俅家的?”李回看著胡安國問道;胡安國點點頭,“高俅一度也是重臣,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講,他沒有忠於聖上,也沒有忠於大宋。”


    “每個人看法不一樣。”李回坐了下來,氣息漸粗:“樓炤約我來,又不等我,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傳一句話?”


    胡安國曉得李回是對自己的態度不確定,除了認為樓炤不尊重他,還對樓炤的能力產生懷疑;胡安國微笑著說:“樓炤去尋找秦檜了,想讓秦檜把孫靖派回河北,打聽一下金軍這次到底想達成什麽目的。康王希望你盡可能地催促援軍,但是不能放掉指揮權。”


    秦檜剛回來的時候,趙構認為秦檜忠心可嘉,連秦檜的隨從也都給了官職,船工孫靖就被補官為承信郎;康王趙構的想法也在意料之中,李回微微點頭說:“秦檜和完顏撻懶同時在南北提出同樣的建議,其中肯定是有蹊蹺的,孫根這樣的人也隻能起點這樣的作用,隻怕最後適得其反。”


    胡安國冷笑了起來:“康王獨掌河南多年,難道你當真認為他什麽都不清楚,在他那個位置之上,不管他是有意無意,要真想知道秦檜的真實身份,也不是一件難事,他隻不過是難得糊塗。”


    李回曉得胡安國所言不假,秦檜帶回來不是一個兩個人,要是真像秦檜說的那樣他在金國是苦力,這苦力的架子未免太大了;當時康王曾經來信,認為是一個促進宋金和平的機會,才大力促進,對有些事是故意放過的。要不然現在也不會派孫根回去,不外乎是想與完顏撻懶取得聯係。


    胡安國繼續說道:“定北軍在西北的行動太過順利,幾次大戰碾壓了西夏軍,一口氣打到興州城下,讓康王的如意算盤化作泡影。偽齊的出現,讓聖上不再有退路,我認為,你和康王都應該改弦易轍;剛才我和樓炤說的時候,他拂袖而去。”


    原來樓炤不是怠慢自己,而是不堪胡安國的嘮叨,找了一個理由逃走了;李回心情轉好,笑了笑問道:“你不會不知道,朱勝非、李綱等人都不願意增援汴梁吧,他們是想拖到興州攻克後,定北軍可以東出,把河南的地盤再交給鄆王;這也是目前宗室不甘心的地方,鄆王的所作所為,其實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不為大多數人認同。”


    “雄主自然與一般人不一樣,康王剛開始的時候,隻要稍微有點血性,不去玩弄什麽權術,他的機會比鄆王大。”胡安國笑道:“現在康王已經實力不濟,你們總不會認為張浚能把完顏宗望打回去吧?對了,不是聽說錢蓋準備出兵嗎?”


    錢蓋的年紀比胡安國還大,李回聽出那份嘲諷的味道,無奈地說:“我們在盡人事,胡兄,你既然出麵,不會光看笑話的吧,那也太無聊了。”


    胡安國的神是變得有些微妙起來,盯著李回說:“楊時寫信來了,他說太原書院這次又安排了三百人到軍中任職,這是今年的第四次安排,總共安排了九百多人;有時候我在想,國子監是不是不適合戰時的狀況?我很擔心錢蓋這次的募軍,要是太學生大部分人不肯上戰場怎麽辦?”


    “你說的不錯!”李回一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來的卻是猙獰:“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幾千人鬧事,錢蓋隻帶了兩百一十三人回了潤州。”


    胡安國喟歎一聲,起來到門口吩咐夥計上菜,回來坐下說:“長沙楊訓等人已經派船來接我,我打算落籍湘潭,在碧泉定居,仿照太原書院辦一個碧泉書堂,著書講學,潛心續撰《春秋傳》。我隻不過臨走時想見見你們,樓炤應該決定與秦檜聯手了,你處於這個位置要當心,別好人沒做成,最後責任全部是你的。”


    李回擺擺手,阻止胡安國說下去:“胡兄,我無法像你這樣進退自如,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把握好分寸,真要是最後背鍋,我也無話可說。”


    在這上麵李回想得很清楚,要是趙構能贏,自己就算背鍋,過個一兩年也可以東山再起,要是趙構輸了,不管獲勝的人是鄆王趙楷還是景王趙杞,朝政基本上與自己就沒有什麽關係。胡安國不一樣,從理念上講,胡安國和楊誌的態度很相似,骨子裏就是要和金人打到底的,所以在趙構麵前一直沒有獲得重用。好在胡安國選擇的是湘潭,算是給趙構留了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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