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張浚始料不及的是,趙構沒有怪他,甚至臉上都沒有沮喪的表情,趙構信心十足地說:“張大人來得正好,聽說前線的軍隊不少逃離戰場,我決定親自去把他們召集回來,你就留在汴梁主持戰局,我將任命你為汴梁留守,謝亮改任應天府留守,希望你們堅持到我率領大軍回來。”


    啊,張浚恍惚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了,康王趙構這是要逃啊,此刻,張浚感受的卻是與前線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表麵上看,宋軍連戰連敗,但是跟隨張浚撤退到應天府的兩萬人,眼神依舊是那麽平靜漠然,就算自己宣布讓折彥文負責,自己要來汴梁,那些士兵最多翻翻白眼瞟他一眼,一副不屑的樣子。


    這次在山東的戰鬥,讓張浚感受到了五護軍重組以後的戰鬥力,哪怕是劉光世的那些部隊,在換了一個折彥文以後,依舊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要不是敵軍倍數與自己,張浚相信不會失敗。張浚忽然覺得,他與那些人是同類,而趙構的熱情,讓張浚渾身如同有毛毛蟲在爬動,滿心的不自在。


    “我明白。”趙構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因為張浚到來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安安心心地離開汴梁了,自然令他心花怒放。如果說手底下有什麽人能夠堅決守城,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那隻有張浚;趙構也明白,隻要守城的人心如磐石,以城中的兵力與儲備的糧草,金軍沒那麽容易得手。


    隻要汴梁城不失,作為前線的負責人,趙構就可以開始運作,甚至能從各地請來援兵,如果定北軍來援的話,好好的操作一番,擊敗金軍也不是不可能。趙構竟然不顧身份,親自搬了一把椅子過來請張浚坐下說:“現在的汴梁城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但這是你第三次出任留守,無論對敵的經驗還是治理的經驗都無人能及;關於應天府你放心,我會和謝亮打招呼,一切由折彥文做主,他隻是統籌糧草。”


    趙構的姿態這麽低,讓張浚感覺承受不起,趕緊站起來躬身道:“王爺放心,臣在汴梁在,臣不在汴梁還在。”


    張浚的意思很明顯,哪怕他戰死了,還是不會把汴梁丟給金人,趙構、梁揚祖、康履三人都笑了起來。不過與趙構兩人相比,梁揚祖總算還有點文人的矜持,臉上雖然堆著笑,但笑得有些尷尬;隻是梁揚祖的心目中隻有趙構,臨陣脫逃不會成為他的恥辱,趙構的心思他懂,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那我就等待你的好消息。”趙構笑眯眯地說:“我這次隻帶著梁揚祖、杜時亮幾個人走,不會影響你在城裏的人手。”


    張浚覺得自己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仍然是低估了眼前康王的無賴程度,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戰場上那些陷入重圍浴血奮戰的場景,張浚深深地懷疑起來,有一天趙構要是真坐上了那把龍椅,大宋會變得怎麽樣?是不是像自己一直認為的那樣,趙構能比宋徽宗做得更好。


    張浚覺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在這裏呆下去了,立即說道:“聽守城的將士說,金軍還有三天就可到達汴梁城下,王爺要是真有這個打算,我們不如抓緊時間行動吧。”


    梁揚祖趕緊點頭,現在實在是個不適合煽情的時間點,梁揚祖直接跳過了頭裏那些廢話,提議道:“王爺,宣布吧。”


    趙構召集了群臣商議,絲毫沒有顧忌到反對的意見,直接宣布了自己的決定;謝亮聞聽臉色大變,汴梁好歹有二十萬大軍,應天府什麽情況,張浚隻帶了兩萬多人退到應天府,加上原來的駐軍,總數不到五萬人。劉麟、苗傅的齊軍雖然損失了十萬多,但是加上金軍依舊有二十萬之眾,哪怕分開作戰,進攻應天府的軍隊也不會少於十萬。


    謝亮出列,澀聲說道:“回稟王爺,下官偶感風寒,現在還不能成行,等調養幾日以後再動身。”


    “好。”趙構很痛快地答應了,他覺得在這些人麵前,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擬公文,折彥文為應天府副留守兼應天府尹,在謝大人上任前,全麵負責,上馬管軍下馬管民。”


    折彥文原來管著軍隊,現在又管了應天府的民政,就算謝亮到了,謝亮其實也隻能管應天府外麵的那些縣城了;所有人都明白,謝亮是不打算上任,趙構也沒有指望,所以沒有一個人出來幫謝亮說話。


    張浚還在和謝亮、王庶交接對賬的時候,趙構就帶著一支兩千人的隊伍離開了汴梁城,趙構沒有忘記向杭州匯報,特地讓心腹太監曾擇前往杭州送信;隻是不知道是誰泄露了消息,從西門出去,守城的士兵和許多聞風而來的百姓都在路上勸阻,希望康王趙構留下來,穩定軍心民心。


    趙構這時候心態擺的很正,一路解釋著前進,梁揚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自然曉得這件事背後肯定是某個高官所謂,但是就是沒有一點辦法;好在過了一個多時辰,隊伍終於過了十裏長亭,一幫人不敢耽誤,加快了行軍的步伐。梁揚祖說出心中的懷疑,趙構沉默片刻說:“梁大人,這不是壞事,不想我走的人,都是真心想守住汴梁的人,這樣的人越多,對於汴梁的戰事越有利。你馬上通知張浚,我留在城內的倉庫任他處置,需要獎賞下麵的,不要吝惜。”


    梁揚祖變了臉色,這些年,趙構積累了不少物資,要是一把全部扔出去,萬一將來趙構有什麽想法,還不是需要自己去搜刮;趙構看出梁揚祖不願意,解釋說:“前程與財產之間,我們要能拎得清,沒有了這些東西,不至於讓我們活不下去;但要是我們失去了地盤軍隊,也就失去了依靠。你看定北軍,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楊誌厲害啊。”


    梁揚祖默然不語,自己這些人活得累,還不就是因為楊誌這個妖孽,就算趙構嘴裏不大說,可是每逢事情,都會在自己心裏比上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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