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起案子報到留守司的時候,已經是五更天,不要說東京留守張浚,就是康王趙構和越王趙偲都被驚動了;兩人都是宋金和談的支持者,越王趙偲甚至為此推遲了去潤州與宋徽宗見麵的時間,可是今夜出現的事情太過詭異,讓兩人不得不出麵。


    先是金國使團的人要刺殺主張和談的汪伯彥、黃潛善,隨後刺客全殲的情況下,黃潛善又莫名其妙地死了;而隨後金國使團居住的都亭驛闖進了刺客,一切太巧了,太不能用常理來推論。


    都亭驛在西大街北光化坊,始設於五代,北宋沿置,原本遼國使團來汴梁都住在都亭驛;宣和四年,金國使臣高慶裔出使大宋,提出要與遼使享有同等待遇,自此都亭驛成為專門接待金使的館驛。不管是處於監視還是保護,目前都亭驛已經被宋軍團團圍住,連一隻鳥都飛不出去,至於最後采取什麽措施,就等著康王這邊的決定。


    康王趙構坐在中間的主座上,聽完盛餘一和杜時亮的匯報,看著哭喪著臉的汪伯彥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霍四究坐在趙構賜給的座位上,緩緩地問盛餘一:“有刺客的飛刀傳柬是怎麽回事?”


    霍四究經驗豐富,曉得飛刀傳柬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能預先知道金人的打算,還把每一步都掐得正好,這可不簡單啊;盛餘一回答說:“消息是傳給美髯公朱仝的,朱仝沒有發現傳柬人的線索;現在看,消息絕對是正確的,隻不過傳柬人的用意不明確。”


    所有人都懂盛餘一的潛台詞,對方希望的就是刺客全死,然後真相大白;和大宋談判,金國使團還暗中刺殺大宋的大臣,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隻要消息傳開,金國沒有合理的解釋,談判肯定無法進行下去。按照這個思路推下去,去驛館刺殺高慶裔同樣是這個邏輯,幕後人的身份幾乎脫穎而出。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康王趙構咬著牙說,很明顯,自己負責的談判破裂,最有好處的就是遠在太原的三哥趙楷,趙楷、楊誌在汴梁的粉絲無數,麾下不乏高手,為了與金人作戰,細作可能遍布金軍各地;定北軍能得到這個消息,運用這個消息,都不是一件難事,現在難的是自己,怎麽向方方麵麵交代。


    盛餘一搖頭說:“不會這麽簡單,也許是金人為了防止越棘等人的身份暴露玩得把戲,讓我們無法追查下去;現在關鍵的疑點是越棘這麽做是為了什麽,為什麽選擇汪伯彥和黃潛善兩位大人作為行刺的目標,這可都是讚成兩國和談的忠臣。現場可以看到,刺客沒有接近馬車,黃潛善大人死得有些不值得。”


    盛餘一在闡述案情時已經暗示過,她懷疑就是汪伯彥殺了黃潛善,畢竟汪伯彥的身手遠超過黃潛善,又是在汪伯彥裝有機關的馬車裏;最主要的是,如果是汪伯彥與高慶裔勾結,真實目的是殺了黃潛善,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但是趙構不能認同這個暗示,哪怕盛餘一的猜測就是真相,趙構也不能認同,那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失去黃潛善後,還會失去汪伯彥,更會讓無數的人看到自己的笑話。趙構已經在心裏決定會親自去詢問汪伯彥,但是在大堂上,趙構還是打算維護汪伯彥的臉麵:“種種猜測都需要證據,這兩個案子並做一個案子,就由你來負責,朱仝協助你。杜時亮,高慶裔對越棘一事作何解釋?”


    杜時亮在封鎖驛館後,還和高慶裔見了一麵,聞言答道:“高慶裔說了,剛查出越棘是奸細,金國也是受了蒙蔽的,考慮到這件事的惡劣影響,高慶裔願意在後麵的會談中讓出一些條件。”


    “他還真是巧舌如簧。”趙構冷笑一聲,趙構可不是傻瓜,從高慶裔的這個回答來看,趙構就敢確定,盛餘一的猜測十有八九,這是金國早已做好的一個計劃;雖然高慶裔的解釋看上去有些道理,但誰都知道越棘是吳乞買的心腹,說越棘背叛太過牽強;這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吳乞買不讚成和談,或者金人另有打算。


    不過趙構在心裏有些猶豫,黃潛善遇刺一事丟臉已經丟到了家,倘若宋金和談終止,自己就必須背上這個鍋,日後還有打仗的可能;趙構躊躇半天,還是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多撈取好處。高慶裔的權力不夠,想要改動雙方和談的條件,高慶裔必須上報幽州請吳乞買批準,高慶裔敢這麽說,說明金國預先有安排,在事情不濟的時候可以後撤一步。


    趙構淡淡地說:“高慶裔的話不可全信,一切等盛餘一的調查做決定,但是在此期間,要保護好高慶裔的安全,談判繼續下去;杜時亮,你明天給高慶裔遞上一份文書,要求他如實告訴我們,越棘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看趙構不改初衷,杜時亮欣慰地舒了一口氣,很痛快地答應了;胡唐老想要開口,被謝克家的眼神阻止住。等眾人散了,出了留守司,胡唐老坐進了謝克家的馬車問:“謝大人,怎麽回事,現在話都不讓說?”。


    謝克家知道胡唐老反對和談,就算趙構到了汴梁,胡唐老也沒有改變自己的觀點,希望趙構與趙楷和睦相處,共同對抗金人;謝克家苦笑道:“你看今夜金人刺殺黃潛善,以為終止和談的可能,其實恰恰相反,這個時候康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停止談判的,你要是說了,就算徹底得罪了康王。也怪我,不該勸你留下來,其實你是應該跟著楊誌去陝西的。”


    胡唐老沉重地說:“你們都不勸,康王就會在那條路越走越遠,高慶裔的答複聽起來不錯,但那隻是信口開河;和談是不是繼續下去,金國能不能真的因此做出讓步,豈是高慶裔能做主的,書信往來,不可確定的因素太多,也延遲了和談的時間,倘若金軍準備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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