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說完,隨即一聲招呼,等在門外的閑漢迅速上前,宋江低低地囑咐了幾句,閑漢心領神會,出去不多時,一位ěinu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兩人眼前為之一亮。ěinu懷抱琵琶,花容月貌,白色長裙襲地,年齡在在十七八歲,上前款款施禮,輕吐朱唇問:“客官想聽什麽曲子?”


    宋江略一思考,手指敲著桌沿道:“姑娘貴姓,可會柳三變的那首‘對瀟瀟暮雨灑江天’?”


    女子笑道:“小女子嫣紅,八聲甘州是我們的啟蒙課程,隻要先生喜歡,嫣紅願意一試。”


    能夠在樊樓立足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才藝雙絕,沒有一點自信和能耐,早就被淘汰了。宋江望望朱仝,見毫無反應,就給了嫣紅一個親切的笑容,示意可以開始。


    嫣紅柔指揮舞,輕彈琵琶,前調過後,清喉婉轉,唱道:“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歎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好。”一曲終了,宋江喝彩道:“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姑娘讓我有在潯陽江邊的感覺。太平老人所言不虛,大內美酒,京師女子都是天下第一。”


    嫣紅笑道:“先生過譽了,這麽說,福建秀才和江南士大夫會不高興的。”


    宋江大笑,朱仝也不禁露出笑意,太平老人的《袖中錦》傳播已久,其中雲:“天下第一:監書、內酒、端硯、洛陽花、建州茶、蜀錦、定瓷、浙漆、吳紙、晉銅、西馬、東絹、契丹鞍、夏國劍、高麗秘色、興化軍孑魚、福州荔眼、溫州掛、臨江黃雀、江陰縣河豚、金山鹹?、簡寂觀苦筍、東華門把、鮓右兵、福建出秀才、大江以南士大夫、江西湖外長老、京師婦人,皆為天下第一。他處雖效之,終不及。”


    和物品婦人相提並論,秀才和士大夫怎麽會高興?隻是太平老人是個托名,到現在,朝野也不知道太平老人究竟是誰,也禁止不住《袖中錦》流傳。宋江又聽了一首曲子,掏出五兩銀子打發女子走人,宋江長得一表人才,態度和藹可親,嫣紅不免有些想法,接過銀子的時候試探著撩了一句,宋江擺擺手,嫣紅便笑笑離去。


    宋江回頭看朱仝的心情轉好,兩人又談了些往事時政,才問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朱仝才把整件事說了一遍。原本也沒什麽大事,朱仝是在和自己的上司文伯虎閑聊,認為北伐的戰事必定殘酷:“文大人,將士們一旦上了前線,肩上的腦袋都不由自己做主,一仗打下來活著的人才算勝了呀!“


    文伯虎讚同說:“幽州已經是絕路,應該是換我們做主了……“


    就是這樣的兩句話被藍從熙聽見,藍從熙就把臉放下來,怒斥道:“這是你們關心的事嗎?這些事我都過問不了,一個個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朱仝,我清楚你的來曆,有什麽理想,等跟著童太尉出征再說。”


    宋江聞言嗬嗬笑道,慢條斯理地吃了一隻大蝦才說:“現在我真相信你沒有花錢了,你連樞密院的水有多深都不知道。就拿這件事來說,文伯虎是蔡京的門生,與滄浪營的楊誌是同榜好友,屬於認命的那種;樞密副使藍從熙則是梁師成的人,緊跟太子趙桓的步伐,你這樣一個沒有根基的人進去,自然都希望你聽他的。你和文伯虎談什麽,藍從熙都會不高興。”


    朱仝恍然大悟,卻是更加發愁:“那我該怎麽辦?”


    宋江勸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賢弟不必多想,反正你很快會隨童太尉出征,到時候多打點上司便是。愚兄下午到工部辦完事,明日就要回楚州,你這趟去河北,自己多加小心,無論什麽結果,都讓人給愚兄捎個信。對了,那個青麵獸楊誌,有機會拜訪一下,他現在已經是武德郎,夠資格出知軍州了。”


    大宋的官場很怪,四百個州和軍州,等級差了很遠,從七品的官員就能知一州,換做唐朝和五代,那是不可想象。朱仝借著酒意,連聲說好,一直把宋江送到大街上,看著宋江走遠,才掉轉頭回家;隻是到了家,朱仝的眼睛立即明亮起來,再沒有半點酒意,朱仝倒不是提防宋江,而是發現了皇城司跟蹤自己的探子。


    朱仝在第一甜水巷租的房子,裏外兩間,外間是客房,裏麵是臥室,朱仝一個人過,又不缺錢,幾乎都是在外麵吃飯;朱仝燒了開水,給自己泡了一壺茶,倒了一杯,抓在手中,靠在床上,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忽然發現了不對,宋江到工部辦事,怎麽也走不到樞密院的門口。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朱仝走過去開門,是皇城司的陸千良,陸千良看看朱仝麵色,露出一張笑臉說:“朱虞侯,方便嗎?“


    “方便,我就一個人。”朱仝把陸千良讓進屋問:“要不要弄點酒菜?”


    陸千良搖頭說:“你是想讓我倒黴啊,我來其實是為了你出征的事情。”


    客廳裏就一張桌子三把椅子,朱仝把陸千良請到上座,去隔壁借了開水,泡上茶問道:“陸老哥有消息?”


    陸千良點點頭說:“童太尉同意了梁方平自領一軍五千人,五名千夫長分別是呼延灼、王文斌、彭玘、張清和你。”


    朱仝就是一愣,陸千良說得太過輕巧,梁方平是太子趙桓身邊的紅人,單獨成軍,其實這五千人就相當於太子親軍了,是什麽讓太子來開這個口的,又是什麽讓宋徽宗同意了這個做法。難道太子感覺到了什麽危險,朱仝把目光投向陸千良問:“陸大人來是太子的意思,還是皇城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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