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精彩無彈窗免費閱讀!


    殿中轟然,在宣慶帝耳中卻是死寂。


    宣慶帝的臉上已全然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他目光空洞的殿中站著的長公主和蘇如賦,身側的陳皇後說了什麽,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耳朵裏嗡嗡作響,已經做了多年皇帝的他仍舊免不去心底不斷湧上來的那股悲哀、憤怒,那是多年前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當年曾經迫使過他走上揭竿而起的路,哪怕後世的史書會說他篡權奪位,他仍舊沒能控製住自己。


    往事一幕幕在跟前閃過:


    長公主整整比他小十歲,當年長公主朱青憐出生的時候,他殷殷切切的抱過這個小妹妹,日日夜夜盼著小妹妹能長大成人。那時候,哪怕是皇子裏有人說一句小妹妹不好看,他都能衝上去打人。可他那麽寶貝著的小妹妹,後來卻走上了和親的路,飽受屈辱,險些死在那凶惡的地方。他還記得小妹妹和親的那一天,穿著紅色的嫁衣,一滴眼淚都沒落,隻不斷的告訴他,讓他別擔心……


    那麽那麽好的妹妹,為什麽?


    他想不明白。


    如今,他還是想不明白。陳昭,當年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慕小妹妹要娶她為妻的女人,在小妹妹走後還曾經失魂落魄的夜夜酒館買醉的男人,到底是有幾張麵孔?


    當年那一場和親蹊蹺,他知道,小妹妹並非自願,他也知道,隻是他以為,是前朝的皇室逼迫了她,原來不是。


    確實有人逼迫她,原來並非前朝,而是被他信任了三十年的陳昭,而是那個曾經愛慕著她、而她也許了芳心的人……


    宣慶帝緩緩閉上眼睛,眼中已潮濕,他害怕再看一眼小妹,眼淚就得落下來。


    當年舊事是他的痛,更是小妹的痛,如今他才知道,原來小妹的痛遠遠比他想的更深,隻因那傷口是她心頭所愛贈與!


    陳昭,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


    宣慶帝的牙齒咬得咯嘣響,他不敢睜開眼睛,隻怕自己的情緒控製不住,會衝上殿中將陳昭揪出來痛打一通,猶如當年還是青年時代怒發衝冠。他暗暗平複了好久,再睜開眼時,雙眸血紅,平穩的聲音裏全是濃重的殺意:“陳昭,長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陳昭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彈。


    宣慶帝問話,他該站起來,可他沒有。


    他的腿軟了,一點勁兒都使不上來,他從未這樣過,但這一刻,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撐著在桌子下暗暗嚐試了幾次,才終於從座位上起來,身軀狠狠一晃,他幾乎穩不住,便順勢跪在了殿中:“陛下,長公主所言罪狀驚天駭地,老臣不敢善領!長公主說自己有證據,證據呢?還請長公主麵呈出來,讓老臣心服口服!”


    殿中本已喧鬧非常,聞言,倒是一片靜寂。


    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宣慶帝。


    長公主的證據,都已經擺在了宣慶帝的案桌前。


    一份奏章,一封迷信,一份名單。


    但是大家都知道,這些都是彈劾陳昭的前麵四條罪名的,這最後的兩條罪名駭人聽聞,若無實證,任誰都不敢領。一旦領了,就是誅滅九族的天大罪名!


    陳昭要證據,也在情理之中。


    長公主微微頷首,回頭看了一眼陳昭。那一眼,長公主渾濁的老眼裏露出嘲諷之色,似乎早已料到他會這般說。


    陳昭的心險些停止了跳動。


    多年不打交道,他仍舊熟悉這個人,這是她胸有成竹的表現。


    恰在這時,一直圍觀沒說話的朱信之歎了口氣,緩緩起身:“陳太保,憑著你手書的那一封構陷皇子的密函,你本已無活路,如今垂死掙紮,不過是為了保全你們陳家。但,”他頓了頓,接著說:“既然鑄成大錯,就該知道天道循環不饒人,昨日因種今日果,掙紮亦是無用。”


    陳昭沒說話。


    今日結局已經注定,他棋差一招,注定不可逆。


    朱信之是說對了,他垂死掙紮,不過是想保住陳家,保住太子,保住陳皇後,以免陳氏一族被抄家滅族。


    可……還能保得住嗎?


    他心中沒底。


    朱信之走了出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這個人本來就是走到哪裏哪裏就散著光和熱,自然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他撩起衣擺在殿中跪下,朗聲說:“父皇,兒臣有罪。”不等宣慶帝問他什麽罪,他自顧自的就說了:“其實在八月初的時候,長公主曾經來找過兒臣,當時發生了兩件事。第一,王妃身邊的陪嫁丫頭死了;第二,高行止所在的潑墨淩芳被薄森帶人圍了,將高行止抓捕入獄。”


    他一開口,宣慶帝如刀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在質問他,既然是月初的事情,為何會在今日說起。


    朱信之觸到宣慶帝淩厲的眼神,內心湧起一陣愧疚:“父皇,兒臣並非有意欺瞞您,隻是事關重大,不但關係到您,還關係到一件更為要緊的事,兒臣為了不打草驚蛇,也是為了查明真相,故而一直沒說。如今證據確鑿,兒臣再不能隱瞞。”


    他的聲音很穩:“長公主在奏章所說,一切屬實。隻是此事關係到皇家顏麵,請父皇先審長公主所奏前四條罪名,至於後麵兩條……”


    “朕,明白。”不等他說完,在座的宣慶帝已點頭打斷了他。


    朱信之顧及宣慶帝的顏麵,宣慶帝自然領情,他方才已經看了那奏章,隻因心疼長公主,一時還沒緩過來,這會兒慢慢散了那口氣,提起這事兒,心底便如怒火盈天,險些燒沒了理智——任何一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樣的反應,更何況他還是個天子,太子的存在,就注定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一頂帽子,世人還不知要如何恥笑他!


    可這事自打發生,就再沒體麵可言!


    宣慶帝做了多年的皇帝,他不是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年,他不相信,這事兒可以用皇權壓製得住。


    既如此……


    宣慶帝緊緊的捏著拳頭,思來想去,才開口:“你和長公主顧忌朕的顏麵,不願直白將事情的真相吐露人前,這份好意,朕懂。隻是……”


    說到這,他表情猛地一變,冷笑著回頭瞪著身側這個女人:“隻是,這注定是我朱家的奇恥大辱,有人便是知道朕為了顏麵,必定不肯大肆宣揚,終究有辦法能保得住他們,才做下這等彌天大錯。旁人不顧及朕的顏麵,朕也早已全無顏麵,何必讓人稱心如意?”


    “念!”


    宣慶帝大喝一聲,將那份奏章丟給了景和公公。


    景和公公臉色大變,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陛下,不可!”


    “皇兄不可!”


    “父皇不可!”


    不單單是景和公公,就連長公主和朱信之也連聲呼喊。尤其是長公主,她臉上閃過一絲掙紮痛苦,一直說:“皇兄,不可,不可……”


    宣慶帝卻看也不看他們,隻惡狠狠的盯著陳皇後:“朕讓你念,你就念!”


    景和公公捧著那份奏章,手卻抖個不停,聲音哆哆嗦嗦,仿佛隨時都能哭出來。


    陳皇後大汗淋漓,將她臉上的胭脂水粉都糊了,她整個人猶如在冷水裏撈起來一般,細細看去,身軀不斷的在發抖。陳皇後素來穩重,這樣狼狽的時候眾人從未見過,一看她這幅表情,眾人心中倒是對長公主所言信了七七八八,也越發好奇起來,那份奏章裏所言到底是什麽,為何能讓長公主、朱信之都為之隱瞞,又為何會讓宣慶帝不惜丟盡顏麵也要說出來?


    眾人心裏貓抓一般的撓著,都看著景和公公,他卻抱著那聖旨猛地磕頭:“陛下,老奴就算是死,也絕不會念這一份奏章!陛下——”他淒厲的哭著:“你就聽淮安王爺的,先審一審那四條罪,再過問這最後兩件事,好嗎?”


    竟是死都不肯念!


    眾人更驚。


    宣慶帝冷冷的跟陳皇後對視片刻,渾身的勁兒都仿佛鬆了下去,他平靜了一下,才說:“好吧,既然如此,先審吧。”


    恰在這時,隻見一人快步跑了進來,跪地道:“陛下,四品帶刀侍衛孤鶩、長天帶著高行止前來求見。”


    陳昭猛地跌坐在地。


    高行止已在早上長公主看過之後就被他轉移了,他將高行止藏在自己名下一家酒樓的密室裏,一般人是找不到的。方才心頭那一點懷疑變成了現實,他已失去了製約長公主的最後籌碼。他太自信了,以至於以為隻要捏著一個長公主在手,就能將朱信之一步步逼入自己的陷阱,他甚至沒準備除此以外的後招,失策,要命的失策!


    今夜,陳家的結局已不可更改!


    “宣——”


    很快,高行止伴著孤鶩、長天緩步走入了殿中。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瞧見他一身是血,左手小指沒了,傷口猙獰的露出,眾人都露出駭然之色:聽說當年高行止初初入京時,曾經與武舉狀元裴謝堂打過一架,兩人不相上下,這位高公子的武功,可以說在座的沒幾個能打得過。誰傷的他?


    眾人心中一致疑問。卻見這位人物狼狽卻從容的走到殿中,跪下之後,開口喊了一句:“皇舅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繡人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七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七緯並收藏錦繡人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