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吩咐伺候的小廝拿來紙幣,寫了個紙條遞過去。


    不多時,她跟著小廝過來。


    她明明是個柔弱的女子,卻一點也不畏懼風雪,他多看了一眼。她不會下棋,卻有一種百折不撓的精神,更是讓他心中驚訝。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長相不俗的女子,竟然就是那個離開京城五年的人,她笑著拍他的肩膀:“我是裴謝堂。”


    幾乎是同時,他立即想起她不告而別的五年。


    他明明覺得自己應該無所謂,可不知為何,卻覺得渾身都湧起了一股憤怒——她竟然就真的去了那麽久,半點都不關心他!他暗暗的生氣,說出口的話自然也不怎麽客氣,他好不容易才適應了沒有這個人的生活,本以為這樣的狀態很好,她又不打招呼的闖了進來。


    而且,態度蠻橫!


    她甚至不用問自己,就仍舊當自己還是當初那個無可依靠的小男孩,一心一意想要護他。


    護他?笑話!


    他前所未有的感覺創傷,被她輕視,他渾身都透著不舒服。他拒絕她的幫忙,他要告訴她,就算沒有她,他一樣可以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樣可以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他不需要她的保護,甚至,他還有能力保護她!


    但他也不能否認,在那一年裏,她的確幫了他很多的忙,因為有她和她身後的泰安王府的存在,很多事情他處理起來容易了很多。明裏暗裏的敵人,都因為她的出現,終於將他從太子的對立麵裏劃掉了名字。他徹徹底底的站穩了腳跟。


    故而見到這個人,他的心情很複雜。


    他也是少年人,麵對這樣一個全心全意為自己的女孩兒,不論她的出身相貌,要想不動心,幾乎是不可能,更何況這個女孩兒她長得美、家世還如此顯赫。於是,在那樣矛盾到了極點,既自卑又迫切想證明自己的時候,他不可避免的喜歡上了這個人。


    他素來最看重禮義廉恥,然而,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衝破他的底線。


    而他,總是狠不起心腸拒絕。


    宣慶十九年,她隨著自己南下救災。


    當他滿腔惶恐的站在災民中間,從心底生出一股無力感和絕望感的時候,她踏馬而來,那一刻,他的心很滿。她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也知道,在那樣的時刻,她果決又狠辣的處理才是唯一的出路,他卻很惱火。她是裴家的女兒,是東陸的脊梁骨,那樣的汙名對她是致命的傷害,會損害她在百姓中的威嚴,可她還是那樣做的。他痛心極了,他不喜歡她不愛惜自己的名譽,哪怕這汙名是為了自己背負的。


    他凶她,吼她,說不要她管,當真不想讓她背負這些東西。


    裴謝堂卻是如此固執。


    就好像她固執的闖入了自己的世界,固執的在自己心裏埋下了種子,在他尚且還懵懂不知情是何物的時候,她已悄然發芽。


    救災之後,她回了西北。


    然後,滿身傷口的回來。


    那傷是長在心上的。


    朱信之得知裴謝堂回京,悄悄高興了一場,甚至,從不注重打扮的他,還在家裏刻意挑選過每天出門要穿的衣衫。他等著她來尋自己,結果,等來她日日紅樓楚館買醉的消息。他不放心的讓人跟著,又意外中探聽到了有北魏的細作跟著她,想竊取軍事機密的事情。


    他就有了理由,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她身側。


    她喝得醉醺醺的,他闖入屋子裏的時候,那細作已經拿了她的私印,而她已然覺察,同細作打鬥起來。她喝了不少的酒,行動處處受限,他按捺不住出手的。拿下了細作,他第一時間去看裴謝堂,卻發現她已經大敞,雪白肌膚上點點紅痕引人遐想,不知為何,一股隱怒就從心頭躥起,竄到四肢百骸,他幾乎把持不住想要質問她的衝動。


    好歹是忍住了。


    她邀他喝酒,他便沒拒絕,也是怕他走之後,又有人對她意圖不軌。


    再則,她含著淚意可憐又強裝霸道的模樣,著實惹人心疼。


    他心軟。


    裴謝堂平日裏話很多,喝了酒之後,話就更多了,幾乎是喋喋不休的在說話:


    “王爺,我好不好看?”她追問他。


    他不想搭理,卻又說不出違心的話,隻好點了點頭:“好看。”


    “我這麽好看,為什麽高行止還是不要我呢?”她端著酒杯,搖晃著杯中清冽的白酒,那雙眼睛染著傷心,她低聲說:“我對他那麽好、那麽好,我什麽都願意給他,我陪著他走南闖北,我掏心掏肺的對他,為什麽他就是不肯喜歡我呢?”


    她拉著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口上,很鬱悶的說:“你摸摸這裏,你摸摸,我明明是有胸的,我是女的啊!我才不是他什麽兄弟呢!”


    “我老想睡他了,這算哪門子兄弟!”


    “高行止,你就是個王八蛋!”


    “老高啊,我恨死你了!”


    她胡亂的說著話,句句不離一個叫“高行止”的名字。他聽得蹙起眉頭,高行止此人,他略有耳聞。事實上,哪怕他遠在京城,關於她這好得同穿一條褲子的朋友他也有所耳聞。隻是,他未曾想到,原來在她心裏,這個人竟然如此重要。重要到,她會為了這個人夜夜買醉,重要到,她親口承認,她是如此喜歡高行止——她哪怕總對外人做出一副很看重自己的模樣,外人也說她心悅自己,包括朱信之自己都險些信了,卻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


    她心裏有個人。


    這個人,不是自己。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那裏,突然空得很厲害。


    後來,她喝得意識不清,抓著他的衣領撒嬌耍賴:“你送我回去。”


    “好,我讓孤鶩備車。”他苦著臉說。


    裴謝堂搖頭:“我不要坐馬車,馬車晃悠悠的,我會吐的。”


    “那就騎馬。”他說。


    她還是搖頭:“騎馬也不好,顛得厲害,我更要吐。”


    “那就走路。”他無奈。


    她更是不依了:“我喝多了酒,我腿軟,我走不了路的。”


    “你到底想怎樣?”他是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麵對這樣一個喝醉了又討巧賣乖的人,他實在是硬不下心腸來,反而忍不住想依著她。他暗暗告訴自己,裴謝堂這樣傷心,他就當做好事算了。


    她終於高興起來,猛地跳上他的後背,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她笑著說:“我走不動,你背我回去。”他胸前的柔軟緊緊的貼著他的後背,他也喝了一些酒,並不多,此刻便覺得渾身發熱,他整個人愣在了當場,托著她的腿,他深吸了一口氣,當真背著她出門。


    他入了魔一樣。


    街頭的冷風吹過,她很高興的在他背上手舞足蹈。


    “呀~風來了,風是紅色的!”


    “要下雨了,不能下雨,我不準下雨!”


    “定!我法力無邊,妖魔退散!”


    她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惹得他連連發笑,她有些沉,可他背著她,一點都沒覺得累。


    甚至,甘之如醴。


    她發了一陣子的瘋,便累了一般的環住他的脖子,她笑著說:“我好高興。老高,你背著我回家好不好,回你家,我不回我家。我今晚想睡你,你不許拒絕。”她迷迷糊糊的環顧四周,不高興起來:“這是回泰安王府的路,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朱信之頓住腳步,那一瞬間,臉就綠了。


    他下意識的解釋:“我不是高行止,我是鳳秋,朱鳳秋。”


    她似乎也聽懂了。


    她笑:“鳳秋,哦,信之,我超喜歡的鳳秋。鳳秋,你背我回家,我不要回王府。”


    超喜歡嗎?


    他托著她大腿的手緩緩收緊,終於還是依著她,調轉了方向回淮安王府。孤鶩一路欲言又止,他卻陷入了神思裏,腳下越走越快。到了王府,孤鶩問他要將人安置在哪裏,他想了想,便說:“安置在一池春水吧。”離清風居近一些,她要是鬧騰起來,他也能很快知道。


    然而,終於是沒安置成功。


    一放下她,他轉身要走,她就不高興的拽著他的衣服不撒手。


    於是,隻能帶回清風居。


    而且,帶了回去,他還是不能走。


    一開始,她要看著他,後來,她要牽著他,再後來,她要摟著他,最後,她要他親她。


    鬧到如此地步,再讓外人看著,明天該如何收場才能保全她的名譽?於是,朱信之嗬退左右,連暗衛都不讓跟著,他親自打了熱水替她洗臉,擦掉一身黏糊糊的汗水,替她換上了幹淨的褻衣。她一直笑盈盈的看著他忙碌,眼裏有光,她有時能認出他來,她喊他的名字:“鳳秋,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細心的人?我都有點喜歡你了。”


    他微微一頓,隻是有點而已,她大部分的感情都給了那個叫高行止的人吧。


    他忙碌完,便滅了屋子裏的燭火,隻留了一盞以防她不舒服起夜。她纏著他上床,非要窩在他懷裏睡覺,他好不容易製住了她亂動的手腳,卻挨不過她緊緊湊過來的唇。


    偏偏她還說著葷話:“乖乖,你真好看,我想跟你共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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