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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信之也聽見她嘀嘀咕咕的話,等她停下,就看見朱信之眼中赤裸的欣賞之意。


    他是得了一些線索,才能確切的推斷出眼下陳昭打的是什麽算盤。可裴謝堂當真是聰敏絕頂,不過自己的隻言片語,她就能從中推斷出那麽多可能,而且她的推斷,跟事實的吻合度竟然達到了九成以上。這份智力,當真不容小覷!


    他眼中亮著光,很是驕傲!


    這個人,是珠玉,是珍寶!


    他見裴謝堂停住,也就自然而然的接了她的話頭:“不單單是要在一個萬眾矚目的場合,還要有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得有一個十惡不赦的罪名。眼下,在君王的眼睛裏還有什麽罪名是十惡不赦的?不外乎是謀權篡位罷了!”


    “他當真敢!”裴謝堂氣得直發抖。


    朱信之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心中越發雀躍了幾分,她是在為自己生氣嗎?


    他壓住開心,臉上隻露出幾分悵然:“一代權臣,隻手遮天,又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呢?”


    “分明是他們謀權篡位,分明是他們混淆皇室血統,分明是他們想要這江山社稷改名換姓,如今怎麽有臉賊喊捉賊?”裴謝堂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她氣呼呼的坐下:“這老匹夫,當真是以為我東陸無人了!”


    “不要氣。”朱信之笑盈盈的倒了一杯茶給她:“我們既然已經看破了他的陰謀,自然不會讓他得逞。你因此而生氣,氣壞了身體,反而是我著急。”


    “哼。”裴謝堂臉色一僵,“我可不是因為你,別誤會。”


    朱信之嗯了一聲。


    裴謝堂越想越覺得坐不住,這又站了起來,不斷的在屋子裏走著。


    朱信之看著她踱步,晃動得他一陣眼睛花,隻得說道:“你也不要著急。他有他的陰謀詭計,我們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隻是現在我還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得先靜觀其變。”


    裴謝堂又想了片刻,心中也有了應對之策,重新坐了下來。


    說了正事,她便不想同朱信之繼續說話,剩下的時間悶頭自顧自的吃東西。


    這一下,朱信之便如同從天堂跌落了地獄,好不容易她對自己有了個好臉色,一轉頭,又成了原來的樣子。


    但他又摸出了一條門路來。


    原來,她喜歡同自己議事。


    有了這個認知,接下來長天再來找他的時候,他就不回避了,吩咐長天:“就在這裏說吧,王妃也不是外人。”


    長天震驚的看了一眼自家王爺,又看了看一邊僵硬的裴謝堂,隔了好半天,才說:“王爺,方才我們接到了一封信。”


    “信?”朱信之狐疑。


    長天將一封厚厚的書信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才說:“信是長公主身邊的那個嬤嬤親自送來的,送來的時候,嬤嬤穿著一身奴仆衣衫,顯然是偷偷過來不想讓人知道。她進了咱們王府的後門,叫了我過去後,信一遞就趕緊走了,可能是有人跟著她。”


    朱信之了然。


    裴謝堂也壓住了幾分驚訝,想不到朱信之竟料得那麽準!


    中午的時候才說道長公主,這才午飯一過,長公主府邸裏就送來了這個東西。她看著朱信之手裏的那封信,心底貓爪一樣的撓啊撓,就想看看是什麽內容。


    朱信之自然也看見了,她想看,他也就遞了過去。


    結果,裴謝堂又覺得別扭了。


    她一扭頭,索性不看,朱信之悻悻的收回手,笑了笑,也沒說話,倒是長天悶笑了起來,自打知道王妃就是泰安郡主,大家夥兒都覺得雖說這兩人鬧著別扭,王爺跟王妃間有點誤會,王妃生氣是應該的,但兩人如此情深,王爺哄哄總會好,指不定一轉頭兩人就跟從前一般蜜裏調油的好起來了。這難得看到自家王爺在王妃跟前吃癟,長天怎能不樂?


    今兒這一幕,夠他回去笑一天了!


    朱信之白了他一眼,輕咳一聲,這才展開信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他滿臉的尷尬都斂了去,換成了一副深沉的思索樣,仔細看著,他額頭上的青筋跳得格外歡快。


    許久,裴謝堂聽見他一句氣急了的咒罵:“陳昭這老匹夫!”


    這一句話,頓時將裴謝堂的興趣都勾了起來。


    她本就格外好奇那信上的內容,見那信將朱信之這種君子都氣得罵人了,她就更好奇了。


    隻是,方才才拒絕了人,這會兒就上去要看,怎麽想都覺得不合適啊……


    於是,裴謝堂隻能小眼小眼的瞅著他。


    朱信之發現了,頓覺方才滿腔的氣都跟著消了,隻轉了轉眼,便將信件放下。他吩咐長天:“你去孤鶩那兒看看,他安排籃子的喪儀,打算什麽時候讓籃子入土為安?去問了後,回來給我回個話。”


    長天不疑有他,轉身去辦這件事。


    不多時,朱信之就站起來:“長公主既然將這種消息給了我,我就得對得起她的決心。我得給她回一封信。”


    他喃喃自語:“早知道,就在臥房也放筆墨了。這還得去書房拿,麻煩。”


    他轉身走了出去。


    裴謝堂的雙眼登時放光。


    她顧不得朱信之到底是不是真走了,見他將信放在桌子上不帶走,就是故意為了讓她看的。她也不客氣,走過來拿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不等看完,她的臉也跟著青紅紫綠的好不精彩,同朱信之一模一樣的反應,低聲罵了一句:“老匹夫!”


    門外,朱信之無聲的笑了。


    對於她的反應,他很滿意。


    聽著那句話,他便恍然的想起,原來他會罵人都是不知不覺中跟她學來的。跟這個人親密廝混了大半年後,他也學得罵人了。


    他摸了摸鼻子,不覺得羞恥,反而覺得心有榮焉。


    他快步去書房,腳步輕快,隻差沒哼個小曲兒了。


    等他回來,長天也回來了,兩人在門口一回合,長天就悶笑出聲,朱信之瞪了他一眼,率先進了門。回到屋子裏,裴謝堂正襟危坐在床邊,離放信件的桌子是遠遠的,好像在說她很清白。明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惹得朱信之又想笑,拚命才壓住了嘴角。


    他提筆回信,信似乎並不長,很快寫好後,他將信遞給長天:“讓落霞或者秋水扮成丫頭混進長公主府,親自遞給長公主。”


    長天又被使喚出去。


    臨走前,他格外幽怨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家王爺。


    他家王爺已經很沒有骨氣的繼續去哄王妃了。


    “孤鶩那邊,要去看看嗎?”朱信之低聲問。


    裴謝堂僵著身子坐著,聽到問話,抬起一張迷茫的臉。隔了片刻,她才緩緩點了點頭。


    朱信之帶路,兩人去往孤鶩的院子。


    孤鶩原本是同長天一個院落,後來長天成了婚後,朱信之讓他分出去了,便成了孤鶩一個人住。後來零零總總又有人搬進來,隻是最後都沒能長久的住下去,最後仍舊是孤鶩一個人。如今這院子裏已經布置妥當,正屋掛著白幡,因籃子不是主子,又是妹子,隻掛了一幡。兩個道士在屋子裏起法,在替籃子超度。兩人走來走去的,念著聽不懂的法文,孤鶩跪在正門處燒紙錢。


    在屋子裏的正中央,籃子穿著很漂亮的衣裙,安安靜靜的躺在棺木裏。


    因天氣炎熱,又不是什麽身份尊貴的人,籃子的喪禮隻辦三天。今天已經是第二天,明天就要下葬。為了防止屍體發臭,已經用特殊的手段處理過了,靠近棺木時,還能聞到特別的熏香。


    見她來了,孤鶩抬起一雙通紅的眼:“滾!”


    “孤鶩!”


    朱信之蹙著眉頭站出來,有點無奈又有點心疼的喊了一聲。


    見朱信之跟著來,孤鶩倒也沒繼續僵著,但仍舊沒給裴謝堂一點好臉色:“王爺,這事兒是我跟她的事情,請王爺不要阻攔!”


    朱信之低聲道:“人是陳淵殺的,你恨她本就不對。”


    “要不是為了她……”孤鶩頓時激動起來,指著裴謝堂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要不是為了她,為了她……”


    其實經過昨晚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天牢截殺,他親手抓到了陳淵後,心底的怒意和恨意已經淡了很多,本以為自己完全能承受得住,可今早從天牢回來,走進這屋子裏看,瞧見籃子躺在棺材裏的身影,就覺得氣血難以平順下來。


    朱信之說,陳淵是極其重要的證人,暫時不能處置。


    所以,他不能殺之而後快,替籃子報仇雪恨。


    可心底的那股氣一直堵著他,粘著他,讓他呼吸困難,直到看到裴謝堂,他才覺得有了一個宣泄的出口。要不是為了提醒她,籃子不會傻乎乎的從王府跑出去,跑到承平寺去報信。要不是為了替她擋下那一支毒箭,籃子不會死……


    孤鶩在這邊氣怒非常,裴謝堂卻已經繞過他,徑直進了主屋。


    她先看了看籃子,伸手摸了摸她安詳的臉,隨後,在桌子上抽出三炷香來,自顧自的點燃插進了香爐裏。


    孤鶩見狀氣急了,上前一把將她剛剛插進去的香火都拂到了地上去:“呸,誰要你假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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