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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麽?”她茫然。


    孤鶩氣得甩手而去。


    然而一小會兒後,他又重新回來在她身邊坐下,悶悶的將一個條子遞給她,他板著臉:“這是給你定做的衣服,裁縫明天要來,你不準亂跑。”


    “怎麽突然想起要給我做衣服了?我有衣服啊,王妃給我們做的穿都穿不完。”她很奇怪。


    孤鶩悶紅了臉:“給你你就收著,廢話那麽多!”


    “哦!”她就悶悶的收了。


    孤鶩看了看她,片刻又說:“這不,馬上到你的生辰了嗎?王爺給我派了任務,我怕趕不回來帶你過生辰!這是我們兄妹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生辰,怎麽都不能讓你心裏失落,覺得白認了我這個哥哥不是?”


    她心中一陣顫動,抬眼看他,孤鶩神色鎮定:“你放心,我這人很講良心的!我既然認了你做妹妹,就絕不會讓你過得不好!”


    “等你將來有了意中人,要出嫁的時候,我就給你準備很多嫁妝,我把我的錢都存著呢,肯定不亂用!我還聽人說,女孩子出嫁,要兄長背著出門,否則不吉利,你沒兄弟姐妹,以後你出嫁,我背著你出門。我跟著王爺,旁人都不敢輕視我,到時候我正好警告一下你的夫君,他要是敢對你不好,怠慢了你,我打得他爹媽都認不出他來!”


    籃子滿腔的火,瞬間就澆了個透。


    她苦澀的笑了起來,手中的紙條千斤重一般,讓她提不起說話的力氣。


    果然,還是她一廂情願啊。


    可她還是不甘心,她張了張嘴,猶猶豫豫的問:“我還沒找到意中人,大哥你有意中人了嗎?”


    “還沒,不過,我喜歡的女孩子,肯定得是泰安郡主那樣的!”孤鶩拍拍胸口,一臉神往:“她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聰敏決斷,能陪我並肩!”


    她的胸口如遭重擊,痛得說不出話。


    隔了半晌,她才開口:“大哥你這樣好,你一定會找到這樣的人的。等以後嫂子進了門,大哥可不能忘記了我。”


    “你放心,我要是娶妻,肯定得你同意。”孤鶩沒心沒肺的笑:“要是娶進來你不喜歡,你們妯娌不和睦,我可頭大得很!”


    她苦笑。


    她在孤鶩心裏的重要,從來不是她想要的那種重要。


    她死了心。


    既然沒緣分,又何必自欺欺人,她們這些丫頭,一輩子能有一個人對自己這樣好,已經是難得的福分,她不能強求。若是強求太過,連最後這一點福分也會丟失,這個代價太大了,她輸不起也賭不起,她承受不住。


    自此,她將全部的話都壓在了心底。


    她仍舊傾盡全力對孤鶩很好,可她心裏明白,這種好,是有期限的,等新嫂子進了門,便要退出。她恨不得將心肝都掏出來給他看,隻願他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她。


    如今,她躺在冷硬的床榻上,聽著孤鶩在她耳邊說話,斷斷續續都是曾經的美好快樂,她心裏就湧出來一點複雜又狂熱的想法。


    會不會……會不會……他對自己,也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呢?


    他給自己簪花。


    他說要送她禮物。


    他說,她不能走。


    他舍不得她。


    籃子的心跳得很快,她用力的抓住孤鶩的手掌,孤鶩感覺到她強烈的動作,眼淚落在她的臉頰上,他連聲問:“你要什麽,籃子,你跟我說,你要什麽?”


    “抱,抱抱我!”籃子看著他。


    她的瞳孔已經無法聚焦,她看不見孤鶩的麵容,可她揚起臉來時,他柔軟的唇瓣就擦著她的臉,讓她心底一陣顫動。她忍不住提出從前不敢提的渴望,她熱切的看著他,輕聲說:“大哥,你抱一抱我。”


    如果能在他懷裏死去,她這輩子,滿足了!


    孤鶩聽清楚了這句,立即坐在床榻上,將她抱在懷裏。她的傷口很深,微微一動,鮮血就流了出來,嘴角的殷紅更深,她靠在他的胸口,聽他砰砰砰的心跳聲,嘴角露出一個滿足的笑意。


    她努力張嘴,要說什麽話。


    孤鶩握住她的手,湊到她唇邊,聽見她一字一句說:“大哥,你,你對我,到底有沒有過……有沒有過一絲,不是兄妹的喜歡?”


    “有嗎?”


    她滿是期待的看著他。


    孤鶩低下頭,籃子柔和的笑起來的時候,像四月的春花,能迷了人的眼。


    他聽清楚了這句話,愣了愣,將唇映在她的額頭上。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格外清晰的吐出幾個字:“有的。你好起來,我一定娶你!”


    “哎!”籃子歎了口氣。


    她努力的抓著他的手,眼睛越睜越大。她拚盡了最後的力氣,在他耳邊吐出一句:“大哥,聽見你這樣說,我……好歡喜!”


    話音渺渺消散,她的手也跟著垂落了下來。


    孤鶩呆了呆,等明白過來,渾身便如僵硬了一般。他抱著她,坐在床榻上,懷裏的姑娘並不輕巧,可肉嘟嘟的格外可愛。他從前就最愛捏她臉頰上圓圓的肉,他不討厭她,一點都不討厭。他方才說的那句話,也確然是真心的。


    朱信之彎下腰,伸手在籃子的鼻子下探了探,便沉重的抬手,拍拍孤鶩的肩膀。


    孤鶩一動不動。


    萬物都遠去了,他什麽都不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眼裏隻剩下眼前這個女孩子的臉,毫無生氣的臉。


    “殿下的馬車在哪裏?”裴謝堂紅著眼上前,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情形,身軀抖了抖,很快就直起腰來:“能否借我用一用?我,要送籃子回家!”


    “在門口。”朱信之靜靜的看著她。


    裴謝堂點了點頭,往前走了一步。


    孤鶩抬起頭來,聲色冷漠:“你要送她去哪裏?她的家在淮安王府,理應是我帶她回去,你是泰安郡主,你的家在泰安王府,她從前是謝家的人,如今是淮安王府的人,你有什麽資格帶她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裴謝堂,寸步不讓:“我會帶她回淮安王府,我會親自給她出殯下葬,你——”孤鶩一字一句,字字帶著不滿和憤怒:“請郡主以後離她遠一點!”


    如果不是她,籃子不會死!


    裴謝堂沒跟他爭辯,兩人的目光在空氣裏無聲的對撞,誰都不想讓誰。


    朱信之看著她,滿眼都是心疼。


    她哭過。


    裴家的祖訓,裴家人流血不流淚,從前他從未見裴謝堂掉過眼淚,包括當初裴擁俊去世,她也隻在那一晚掉過一次眼淚,還怕被人瞧見,淚珠方濡濕了眼眶,就被她抬手摸去。她這樣的剛強,就連赴死都從容不迫。如今為了籃子哭泣,可見這丫頭在她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他有心要勸解幾句,張了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麽。


    她如今恨他正在頂頭上,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


    朱信之轉頭,想勸解孤鶩,然而迎上孤鶩悲痛至極的眼,他也開不了這個口。孤鶩哭得比裴謝堂還慘,這個人少年時就跟著他,他又如何舍得孤鶩難過?


    朱信之左右為難。


    他勉強開口:“先回王府吧。讓籃子在王府出殯,我會給她最好的禮遇,請最好的法事來超度她,如何?”


    “人都死了,最好的禮遇有什麽用!”裴謝堂扯開嘴角,嘲諷笑開:“莫非王爺以為,她就隻值得一場法事而已嗎?”


    “你想讓我怎樣?”朱信之看著她。


    裴謝堂抬起眼眸,她神色冷漠,那雙晶亮的眼裏一片陌生。


    她一字一句開口:“我讓你殺了陳淵,你做嗎?”


    “不行,陳淵是證人。”朱信之想也不想的拒絕。


    裴謝堂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連廢話都不跟他多說一句,轉身就走,臨別不忘吩咐高行止等人:“將籃子帶走!”


    孤鶩立即摟緊了人:“誰敢!”


    “動手!”裴謝堂厲喝。


    黎尚稀等人素來隻聽她的吩咐,聞言立即上前,方一抓住籃子,孤鶩還擊,毫不猶豫的攻黎尚稀的麵門。


    眼見著要打起來,高行止立即擋在兩撥人跟前。


    他歎了口氣,讓黎尚稀住手,拽住裴謝堂的胳膊,溫言開口:“老謝,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幾句。”


    “你想說什麽?”裴謝堂仍舊不滿。


    高行止道:“讓孤鶩帶籃子回去吧。”他示意裴謝堂看了看床榻邊,他抿唇,看向籃子的目光帶了幾分理解和同情,他很明白籃子,這丫頭跟他一樣,都有各自說不出的苦,若那一日輪到他彌留,他恐怕到了那時候才敢說出自己的心意。他很同情籃子,也看得見籃子在孤鶩懷中時那種滿足和快樂,如果讓孤鶩帶走籃子,她想來也是樂意的。


    裴謝堂瞪他:“你也要來跟我作對嗎?”


    “不是作對。”高行止簡單的說:“我隻是覺得,籃子或許是願意同孤鶩回去的。”


    裴謝堂便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幹了一般,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籃子何時跟孤鶩走得那樣近,若非今日,她或許還蒙在鼓裏。


    她看著籃子臉上凝固的笑容,心頭便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她站在原地,好久好久,才對高行止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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