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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陰山一役,燕起被俘,但其實那一仗是裴擁俊帶兵。因中了北魏人的埋伏,最後關頭,是燕起帶領一千軍將為大軍斷後,保裴擁俊先行,大軍脫困,他卻被北魏軍生擒,這一走,就是三十年跟故國分離,不得相見。


    直到裴擁俊離世,哪怕在戰場上遇到了燕走,心中都對燕家人心生歉意,久久不能釋懷。


    裴謝堂看著滿頭花白的老人,喉頭微微有些哽咽,當年要是爹爹被俘虜,憑著爹爹的威名和寧折不彎的骨氣,爹是決計不肯投降,或許,早已死在了北魏的土地上。


    她將孩子還給燕走的妻子,當真整理衣擺跪了下來。


    燕起受寵若驚,急忙將她扶起:“使不得,使不得。”定睛看她,又覺得眼前的姑娘眉目間都帶著剛氣,想起那天進府的時候,他曾經見過她,當時隔得遠,隻覺得這人身上有種很熟悉的特質,一時間卻想不起自己認識的人中,哪個跟眼前的姑娘麵容相似,不由遲疑的多看了幾眼,有點狐疑的問:“敢問,我認識王妃的父親嗎?”


    天陰山一役,那是他戰場生涯的最後一戰,他至今都記得。


    但當年參戰的人何其多,他卻對不上號。


    “認識的。”裴謝堂勾起唇角:“若非燕老挺身而出,率領一千騎兵斷後,我爹所帥的大部隊都會全數被俘。我爹是裴擁俊。”


    “啊!”燕起正經的瞪大了眼睛:“是裴擁俊!”


    他還記得這個人。


    東陸誰又不認得這個人呢?


    當年的東陸,那會兒還是大周的末代皇朝,這人年少從軍,在軍中一枝獨秀,年紀輕輕就做了驃騎將軍。那會兒還沒有寒銅軍,他也沒做西北統領,官銜比他還要稍低,但他對裴擁俊是打心底的喜歡和敬佩,對這個年輕人亦很是提拔照顧。天陰山一役,他和裴擁俊帥軍伏擊北魏,反而被北魏人包了餃子。裴擁俊三次主張突圍,他卻沒同意,最終給了北魏時間形成合攏之勢,葬送了東陸的生路。


    因是自己的過錯,最後,他願意承擔這個結果。裴擁俊讓他先行一步,自己領軍斷後,他執著的不同意。


    東陸需要這個人,那時候,他全無半點私心,更談不上救不救的。


    這個禮,受之有愧!


    裴謝堂點點頭:“是啊,我爹至死都念叨著燕老的恩情,跟我說起過很多次,要是沒有燕老,他早就死在北方戰場上。我爹說,日後見到燕老,一定要替他磕頭。”


    “可是……”燕起眼中狐疑更深:“裴擁俊後來做了泰安王爺,他的女兒……”


    “此事說來話長。”裴謝堂示意他坐下,兩人挨得近,說的聲音很低,兩個北魏的女人都不太聽得懂,便又忙著去逗弄孩子,給這兩人讓了個地方。


    裴謝堂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說起重生的事情,隻簡單的說:“我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女兒了。我如今的爹是廷尉謝遺江,我跟裴家的關係,連王爺都不知道,還請燕老幫我保密。關於這事兒,如今在東陸是禁忌。”


    大約是因為東陸冤枉了裴家,能不提起就盡量不要提起。


    燕起心中想著,連連點頭:“你放心,打死我也不說。”


    “燕老,我就在王府之中,你若有什麽困難就告訴我。”裴謝堂對他是真心感激敬重,笑道:“我聽王爺說,已給你們尋覓了合適的住處,等燕走回來,你們就可以搬過去。”


    “我原本想帶著大家回老家,隻是一去三十年,老家已不複存在。”燕起歎氣:“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船到橋頭自然直。”裴謝堂忙說。


    不知是見了舊人女兒的緣故,還是受到裴謝堂尊敬禮遇的緣故,燕起的心情好了很多,聞言哈哈大笑:“王妃說的不錯,我這些年來在北魏都呆傻了,腦袋轉不過彎來。咱們在東陸,難道還會比在北魏的時候活得更差嗎?”


    兩人相視一笑,俱都釋懷。


    因知道朱信之即將去往西北,兩人兜兜轉轉的,又說起北魏的一些事情來。


    隻可惜燕起在西北不問軍政,所知十分有限,與裴謝堂幫不上什麽忙。到了後來,反而是絮絮叨叨的說起舊事比較多。


    燕走回來已是兩天以後的事情。


    朱信之親自去接他,一路上說了不少話,燕走對他已是心悅誠服。入了府中,在朱信之的安排下,他便帶著闔家老小去了西巷居住。


    京城裏好像一下子安靜了很多。


    裴謝堂去潑墨淩芳的腳步卻更快了一些,然而好幾次都沒瞧見高行止,問黎尚稀他們幾個,他們都搖頭。


    最後這一次去,裴謝堂發飆了:“哪裏都沒見,酒樓窯子我都跑遍了,他到底是藏到哪裏去了?”


    “你也知道,高公子不想說的,我們誰都問不出來。他連你都瞞著,想來是真的不想告訴任何人。”陳舟尾徐徐說道:“郡主,要不,你還是別問了吧?”


    “主要是不放心。”裴謝堂揪著自己的頭發,很煩躁的嘀咕。


    近來京城裏很不安穩,李希還脫逃在外,朱信之又總奇奇怪怪,仿佛在密謀什麽。孟家什麽都抗了下來,但孟蜇平的死刑還未執行,陳家毫發無損,到處都充滿了危險。高行止作為同泰安郡主關係最親密的人,她實在是擔心陳家會狗急跳牆,要做個殺人滅口。高行止武功雖好,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要是吃虧就晚啦。


    徐丹實涼涼的道:“都跟你說了,要多關心高公子,你不聽……”


    “好啦,你也別說郡主,還是先找人吧。說起來,我們都兩天沒瞧見他了。”賀滿袖最心軟,也最護著裴謝堂,見徐丹實又要訓話,連忙打斷他。


    這麽一說,好像是挺久的……


    徐丹實蹙眉:“我上次見到他,是兩天前的晚上,他說要出去一趟,有個應酬。”


    “應酬?沒回來?”裴謝堂猛地拔高了聲音。


    徐丹實搖頭:“後來回不回來我不知道啊,我那天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起來確實沒看到他人。但我見他房間裏的東西動過,還以為他曾經回來過。陳舟尾,賀滿袖,你們也沒看到他人?第二天早上是陳舟尾準備的早飯,你沒看到人?”


    “我沒有啊。”陳舟尾更無辜:“我送東西去房間的時候,床鋪都沒疊,我還以為他出去了。”


    “等等。”裴謝堂越聽越不對勁:“你們是說,你們也有兩天沒看到他人?”


    徐丹實、陳舟尾和賀滿袖互相看了看,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


    裴謝堂立即站了起來。


    高行止是一個很自律的人,別看這家夥平日裏放浪形骸,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對高行止來說,潑墨淩芳裏守著最重要的東西,他出去應酬也好,瀟灑玩樂也罷,一定會提前跟人說一聲。若是晝夜不歸,還會告訴旁人,讓夜間多加巡查。他一個交代都沒有就走,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


    不,更奇怪的不是這些!


    方才徐丹實說了,他房間裏的東西動過,陳舟尾說,高行止的床鋪沒疊,這不對!


    她軍旅多年,有個好習慣,就是看不慣被子散亂,以前剛認識的時候,高行止習慣隨便疊被子,但她看不過眼,強逼著他學了軍中被子的疊法,一開始高行止不服,被她一次次打怕了,後來,那被子疊得比老兵還標準。


    重生之後,她也睡過高行止的屋子,新婚前一天,還在那床榻上同高行止險些越了雷池禁地,那會兒他拉扯過的被子都是疊得很整齊的模樣。


    這些統統都說明,來他房間、翻他東西的人,不是高行止!


    “郡主先別急,或許高公子隻是有事。”徐丹實還想安慰她,卻被裴謝堂淩厲的打斷:“他出事了!”


    她推開這幾個人,直奔高行止在潑墨淩芳的房間而去,腳步急促又淩亂,險些被門檻絆倒。


    穩住身形,裴謝堂定了定神,推開高行止的房門。


    確然如徐丹實所說,一屋子都亂,顯然是被人翻過,但又不是倉促間那種淩亂。床鋪散亂,被子有一個角落在了地上,枕頭倒是放得很整齊。裴謝堂看了一眼,就明白為何徐丹實賀滿袖他們都不懷疑高行止是出了事。


    從蛛絲馬跡來看,這人停留在這兒相當長的時間,是有條不紊的翻找,慢慢的還原的。


    故意露出的亂,是一種人為刻意營造的假象。


    她走進屋子,頓時覺得棘手又茫然。


    徐丹實和陳舟尾都追了上來:“郡主,看出什麽來了嗎?”


    裴謝堂搖頭,賀滿袖走在最後,見她臉色慘白,心中很是擔憂,忙說:“郡主別慌,就算是出了事,保持冷靜,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救高公子。”


    深呼吸,不能亂!


    裴謝堂吸氣又吐氣,幾個來回,砰砰亂跳的心很快就沉了下來。她看著幾個人,突然說:“你們都出去,站在門邊。讓我想想,仔細想想。”


    幾人依言退出,裴謝堂捂住腦袋蹲在地上,半晌,忽然抬頭看了看衣櫃頂上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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