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不分黑白的謝遺江!


    裴謝堂心中隱有火氣,從前在朝廷上,謝遺江就總是跟她爭鋒相對,每每她提個什麽意見出來,都能被他拎著說出一萬條不行的理由來,她還以為是自己德行討厭,惹這位廷尉大人不痛快,今日看來倒並非如此,她高看了這位廷尉大人的腦袋瓜,這分明是一個偏聽偏信的糊塗蛋!


    見她躲開,謝遺江上前一步:“你還敢躲?徐管家,給我拿鞭子來!”


    “是。”徐管家嘴角繃得緊緊的,快步進了書房,不多時便捧著一條烏黑的短鞭交到謝遺江手上。


    謝遺江抖開鞭子,眼神淩厲地瞪著裴謝堂:“孽障,你給我跪下!”


    籃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對謝遺江的所作所為十分失望。


    這兩日來三小姐在鬼門關上掙紮了一回,但老爺連問都沒問,小姐剛好起來,他還要偏幫著那作惡的人將小姐往死裏整。謝遺江的短鞭黑亮,這是謝遺江平素裏慣用的馬鞭,要是落在小姐的身上,還不得將小姐剛剛撿回來的小命又打去了一條?


    不行!


    不能讓老爺打小姐,後天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想到這裏,籃子拚命的給裴謝堂使眼色,讓她服個軟,自己則哭訴道:“老爺,小姐昨日被馬車撞了,大夫說好起來也會有些神誌不清,求老爺莫要跟小姐計較。奴婢願替小姐受罰,求老爺開恩!”


    “怎麽沒把她撞死?”謝遺江咬牙切齒:“我謝遺江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孽障!跪下,我讓你跪下!”


    裴謝堂直挺挺的站著,目光坦蕩,並無一點軟弱。


    籃子見他鐵了心要責罰裴謝堂,一顆心慢慢寒了,淚如雨下:“老爺,求你饒了小姐吧!就算你不念小姐是你的骨血,也請念在昨兒是大夫人忌日的份上,放小姐一條生路吧!”


    “就是為了你娘,我更不能輕易饒了你,不然將來九泉之下,你娘問起我怎麽把女兒教成了這副德行,我拿什麽交代!滾開!”提起已故的夫人,謝遺江的火氣稍稍涼了些,瞥了一眼裴謝堂,卻瞧見她倔強的模樣,頓時,心頭的怒火再也無法壓製,一腳甩開籃子,啪地抖開手中的鞭子,越過籃子便向裴謝堂揮去:“今兒我非教訓你不可,不然,將來我謝府一門怕是要被你這孽子拖累!”


    鞭子的破空聲傳入耳畔,裴謝堂反而笑了。


    “爹爹真是做了個好官。”她緩緩開口,麵目柔和至極,但說出來的話極為刺耳:“爹為朝廷辦事時,是否也是如此雷厲風行的態度?”


    “小姐!”


    “你什麽意思?”


    籃子和謝遺江齊齊開了口,一個驚懼擔憂,一個則是隱忍嗬斥。


    謝遺江的鞭子堪堪停在裴謝堂的耳邊,裴謝堂伸手推開短鞭:“爹是下午才回的府吧,憑著丫頭的幾句話,便斷定我出手打了她們,接著,又憑著管家的幾句話,爹又怒氣衝衝的對我動手。爹任的是廷尉,朝廷裏辦事尚且講究考核查證,後論罪定罰,一樁小小盜竊案,擱縣衙也要三天才能有個判罰結果。我原本以為爹在廷尉府久了,辦事嚴謹,怎麽著也會查問一二,沒想到……”


    她搖搖頭,歎了口氣:“今日一見,卻不如此。”


    謝遺江身軀震了震,愕然地看著裴謝堂,謝成陰還從未跟他說過這麽多的話呢!


    等等,說……


    謝遺江舉起的鞭子慢慢放了下去,盯著裴謝堂看了好半天,連被她嘲諷的事情都忘了:“你,你能說話了?”


    自從謝成陰落水後,自幼學到的武藝再不能施展分毫,連開口都不能,整個人性子大變,瘋瘋癲癲地不說,還整日裏將自己弄得亂七八糟不人不鬼,誰都避之不及。不單單是廷尉府謝家,怕是整個京城的人都怕她厭她呢!


    但眼前的這個人口齒伶俐,思維清晰,說的話綿裏藏針,這真的是他的女兒?


    “托爹的福。”裴謝堂盈盈福了福身:“許是娘照顧,上天讓女兒又能張嘴了。”


    從前謝成陰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時受的冤屈,可算是有雪恥的機會了!


    至於那些惡人先告狀的……


    嘿嘿,裴謝堂垂眸,眼中冰冷一閃而過。


    她自然是要算賬的!


    謝遺江愣愣地盯著裴謝堂的麵容,自從謝成陰的母親過世,他扶正了樊氏後,謝成陰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一直都記恨著他,對他這個爹好言好語的時候都很少。等到啞了,就跟他更沒什麽說的了,兩三個月都不會來看他一眼。


    一時間,謝遺江的心緒複雜起來。


    裴謝堂見他沒有再繼續動手,知道他是被謝成陰好起來的消息震驚到了,稍稍鬆了口氣。


    她不怕謝遺江,隻是謝成陰這身體著實孱弱了一些,她剛醒來就上上下下的折騰,還受了傷,這時候若被謝遺江鞭打,怕是會把拿回來的小命丟了。


    大仇未報,這就太不值當!


    “你……真的好了?”謝遺江嘴唇瑟瑟地顫了幾下。


    裴謝堂點點頭:“是能說話了,不過身體還弱,方才走過來都是籃子扶著的,要完全康複,隻怕得多一些時間。”


    聽說連手腳都有力氣了,謝遺江更驚,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好幾眼,見她直挺挺的站著,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謝成陰落水後的那一場高燒很凶險,命都幾乎沒了,後來燒退了,最嚴重的那段日子,謝成陰別說走路,就是坐起身都得人攙扶。大夫專門找他說了謝成陰病情的嚴重程度,說是以後下半輩子搞不好要在輪椅上度過,他是做了最壞的準備的。這這這,怎麽說好就好了?


    他盯著籃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昨天小姐被馬撞了,今天醒來時,突然就能說話了。”籃子見他消了氣,急忙乖巧的回答。


    徐管家在一邊聽著,頓時身軀顫.抖了幾下,陰沉地看向裴謝堂。


    三小姐這才好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要責打他,莫非這是要同他清算從前的舊賬嗎?


    絕對不行!


    但徐管家心裏也明白,謝成陰就算再不受寵,那也是謝家的小姐;他再在謝遺江跟前得寵,能在謝府一手遮天,說到底還是奴才的身份,胳膊擰不過大.腿,要是謝成陰真的要對付他,光身份就能壓死他,他必須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能保住他在謝家的地位。


    他眼珠一轉,很快有了主意。


    謝成陰之所以囂張,不就是因為病勢好轉,才敢拿身份壓他嗎?從前她久病纏身的時候,可是連丫頭都敢欺上門的。既然這樣,讓她繼續病下去,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


    微微上前一步,徐管家在謝遺江身側故作輕鬆的開了口:“老爺,三小姐大病初愈,走了那麽遠過來,又跟老爺鬧了一場,怕是累了,讓三小姐先歇息額,容奴才去給小姐請醫女過來看看,若是有什麽要調理的,趁勢用藥,讓小姐早日好起來!”


    “你啊,真是心寬。”謝遺江歎了口氣,默許了徐管家的提議,雖說不打裴謝堂,卻仍扭頭吼了幾句:“徐管家以德報怨,你連個謝字都沒有嗎?”


    裴謝堂挑眉:“多謝、徐管家!”


    能有委婉的法子應付謝遺江,裴謝堂樂得下個台階,但對徐管家,她仍是打定了注意要立威的,今兒算是開了個頭,她故意將這個謝字吐得極重,眼中更是凶光大盛,徐管家隻看了一眼,匆忙低下了頭,不敢跟她對視,隻恨意悄然爬上了眉梢。


    裴謝堂將他的表情舉動盡收眼底,這種心胸狹隘之人她見得多,今兒是完全得罪了徐管家,這人必定會報複她。


    來了最好!


    裴謝堂暗暗冷笑,到時候,她便會讓這謝府的人明白一個道理:謝成陰不是好惹的!


    徐管家走了,謝遺江又盯著裴謝堂看了一小會兒,才說:“去書房坐著吧。”


    籃子長長舒了口氣。


    老爺肯讓小姐進去,就代表不生氣了,她稍稍放了心,隻要老爺不生氣,小姐又終於聽她的服了一次軟,以後父女二人關係緩和了,夫人和大小姐再想搶小姐的婚事,老爺必定會念著與大夫人的情誼出言反對。等小姐嫁到溫家去,就不會總有人想欺負她們主仆了!


    此時,謝府的主院碧暖閣裏,樊氏正坐在小榻上悠閑地嗑著瓜子,謝依依靠在她身邊,乖巧地為她捏著腿腳。


    樊氏瞧著女兒柔美的臉蛋,越看越覺得謝依依美.妙不可方物,忍不住得意起來:“依依,剛剛你爹把謝成陰叫到書房去了,你說,你爹會為我們報仇嗎?”


    “一定會的。”謝依依微笑著點頭:“爹走的時候不是怒氣衝衝的嗎?那會兒要是謝成陰在他跟前,準少不了一頓打。娘還不了解爹嗎?他就是憑著正直公允才坐到廷尉這個位置上,眼睛裏最是揉不得沙子,哪裏會準謝成陰這樣放肆。你看著吧,待會兒有她謝成陰受的!”


    最好打死了謝成陰,那謝成陰同溫家的婚約就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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