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數月,反對新政的勢力終於被剪除一空。時至金秋,帝京城郊的軍墾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績,整車整車的稻穀被收入國庫,軍隊基本實現了自給自足。東土近年來數曆戰禍,百廢待興,心塵早已攜李淼返回西京操持政務,陳直因冀州新政之事暫時隻能繼續留在帝京。


    掃除了舊權貴阻路,新政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民眾終於不再是奴隸,不再受殘酷的剝削,東土漸漸恢複了生機。在這個破舊立新的大好時代,一個新出現的問題卻把心塵搞得焦頭爛額。革除了那些糜爛的舊權貴,各州維持運作的機器也幾乎陷入了癱瘓。心塵這才發現立新遠比破舊要困難得多,手下強將雖多,但治世之臣卻寥寥無幾,別無他法,隻得臨時召回陳直應急。


    數十日後,陳直回到西京,李淼親自去接,一路把他領到了心塵的新居。初到那小院,陳直以為走錯了地方,隻見數株翠竹圍了一周便算是院牆,連個正經的院門都沒有,李淼竟是帶著他從竹子的空隙鑽了進去。院內隻有一間簡陋的竹屋,屋頂的毛竹還泛著新綠,想來這竹屋建起還沒多久。


    陳直正在打量院落,心塵已經笑著從屋內走出來,道:“陳老,可算是把您給盼回來了,這些天頭疼死我了。”


    陳直道:“陛下,將軍府住得好好的,為何要搬出來啊?”


    心塵看了看陳直身旁的李淼,回道:“有些事情不願再想起,還是避開的好。況且李將軍喪期未過,那府邸還是先空著吧。”


    陳直不再追問,轉而道:“陛下,急著召老臣回來,所為何事啊?”


    心塵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政務繁雜,我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了,所以想請您回來幫幫忙。”


    陳直恍然,笑道:“哦,這樣啊。估計老臣回來,咱們一樣忙不過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心塵招呼道:“陳老,別在這兒站著了,屋裏請,慢慢談。”說著轉身走進竹屋,陳直和李淼亦隨之。


    三人入屋坐定,心塵向陳直請教道:“陳老,那該如何?”


    陳直答道:“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心塵又問:“此話何解?”


    陳直道:“治理國家的關鍵不是事事親為,而要學會合理使用人才。選取人才務必注重自身修養,而修養自身要以道德為標準,道德的核心就在一個仁字。”


    心塵再問:“何為仁?”


    陳直道:“仁者,心懷天地而無私,舍己為人而無欲,忠正守信而無欺,慷慨有節而無懼,當此四者,可謂仁。”


    心塵沉思片刻,道:“那普天之下,能謂仁者恐萬中無一啊。”


    陳直道:“大仁者可遇而不可求,故擇材之道不必求全,首重品德,其次量才。德才兼備者,國之棟梁;有德而才疏者,輔政之群蜂;無德亦無才者,悠悠之眾生,無用亦無害。擇材唯忌高才而失德者,用之猶如飲鴆,渴未止而人已亡。仁臣不能,無功無過;能臣不仁,禍亂蒼生!”


    心塵長身而起,麵朝屋外怔立良久,想到因函穀洞開而凡魔戰亂不休,因曆次西征而東土民不聊生,因惡吏貪腐而五州餓殍遍野,這些不都是能臣亂世嗎?陳老這席話不隻是談論如何擇材治世,亦是在暗示如何為君啊!心塵平複心緒,轉過身來,向著陳直深深一拜,道:“陳老高論,心塵受教!為我牧族選用良材,還得拜托您老受累。”


    陳直起身互拜,為心塵能夠領悟深感欣慰,道:“陛下客氣了,老臣定當竭盡全力。”


    心塵扶起陳直,二人再次落座,商議選拔人才的具體事宜。不知不覺間日已西斜,李淼看二人相談甚歡,自顧去煮了鍋清粥。


    日落月升,一起吃過粥,心塵才意猶未盡地放陳直去驛館投宿,而後獨坐窗前回味陳直今天說過的話,治世之道果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麽簡單。爺爺,您老人家把這副重擔交給我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未免也有些太不負責任了吧,幸好有陳直和程清風這樣的良臣在側輔佐,才沒把您托付的牧族搞得一團糟。心塵回想自己從一個村野小子成為東土牧皇的過程,似乎總能在不經意間發現治世良臣,這一定不是什麽天運庇佑,而是有些東西自己忽略了。


    夜色已經徹底占據了小院,李淼燃起油燈,輕聲問道:“公子,在想什麽呢?”


    心塵看著油燈映照下的影子幡然醒悟,原來你是什麽樣的人,就會有同樣的人圍繞在身邊。君明,則良臣濟世;君昏,則奸佞當道。治世之道,原來隻在乎治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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