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蹌著退後,不敢再看第二眼。更不敢去想是什麽樣的急切和惶然,讓他把自己傷成這樣,可能他真的用手去搶下那把刀。


    病房裏安靜了片刻,許小諾憂傷又絕望的聲音傳來:“我不想你再為難……我知道,景家的人容不下我,不想見到我……你才不得不把我送去美國。”


    “……”景漠宇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我本來也活不了多久,你何必再為我費心……”


    他總算開口,打斷她的自怨自艾。“美國的醫療條件和療養環境更好些,很適合你養病。”


    “可我不想去,”許小諾哽咽著哀求。“你讓我一個人在美國生活,無親無故,客死異鄉,我寧願現在就死了,至少,我還可以死在你身邊……”


    這樣卑微的懇求,我連聽都聽不下去了,轉過身慢慢離開。


    我記得她說過,她是個將死之人,想要的並不多,和心愛的男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可以遠遠看他一眼,就足夠了。


    而我,卻連她這個最卑微的要求都沒有滿足。


    她說景家的人容不下她,其實,是我容不下她,是我不想她出現在我眼前,是我逼得她別無選擇,走了一條絕路。


    有人說,愛情是自私的,我今天算是深切體會了。


    …………


    一個人走出醫院,逼自己不要再回頭,不論多愛,我絕不能再做別人愛情故事裏的女配。


    陰雲壓在頭頂,零零落落的雨滴打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冷,隻覺得每走一步心口的刺痛更加劇一些,連呼吸都是痛的。


    我按著胸口,自嘲地笑著:“景安言,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脆弱,連這點傷心都承受不了,連這點痛苦都忍不下去!”


    “你可以的,你不是許小諾,沒有他,你可以堅強的活下去!”


    順著蔓延到遠方的路燈,我越走越快,自以為可以走出這個困局,在看到熟悉的鸀湖公園時,卻不由自主減慢了腳步。


    兒時最喜歡的秋千在雨裏孤獨的蕩漾,我坐在上麵,閉上眼睛,秋千在雨中高高蕩起。


    我渀佛聽見兒時無憂無慮的笑聲:“啊!哥,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啊!”


    他一下下把我拋到空中,越拋越高,身體自由的****,心髒因為強烈的刺激而急劇跳動,我興奮得尖叫……


    可是現在,秋千剛剛蕩了兩下,我的心口疼痛變得尖銳,我無法呼吸,手腳失去了知覺。眼前一暗,我竟從秋千上跌了下來。


    肩上的包掉在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我起來去撿,剛走了兩步,又跌倒了。


    黑暗的雨夜,公園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我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心髒的跳動越來越虛無,這種感覺我似乎曾經經曆過。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有一次被人綁架,他們把我關在鐵籠子裏。野狗圍著籠子嘶叫,利爪不時從牢籠外伸過來刮破我的皮膚,我恐懼地蜷縮著,縮成一團。


    那時候我有過這種感覺,生命的痕跡一絲絲從身體抽離。我一直望著門的方向,等著景漠宇來救我……我相信他會來,他不會讓我死在那冰冷的牢籠,他不會讓我的屍體被野狗扯得七零八落。


    我等了整整一天,他來了。


    當他把我抱在懷裏,我不再害怕,心口的疼痛也消失了。


    可這一次,我等不來了。他正守在許小諾的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緊得再也不想放開。人或許真的隻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重要吧。


    意識漸漸模糊,眼前全是黑暗,我想起了爸爸,想起了他……不!我不能死,我用盡全力努力去摸索我的手機。


    手機就在不遠的地方,我卻怎麽也摸不到。


    我明白了許小諾為什麽寧願自殺,隻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著他,守著他。因為死亡最痛苦的不是疼痛,而是留戀,留戀著許多人,許多愛。


    真的還想再看一眼,想對他說很多話——


    我想對他說,“愛她,就好好珍惜她,別等到失去的那一天,才想起抓住她的手。”


    我想說,“好好陪著爸爸,他老了,他真的老了……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


    我還想說,“千萬別覺得愧疚,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了,比我想要的還要多……”


    忽然,我的手機響了,是我最喜歡的那首歌:“請你告訴我愛上你是一個錯,別讓我漫漫長夜守寂寞……為你我付出這麽的多,卻讓我痛到有苦不能說,因為我愛你就像那飛蛾撲向火……”


    循著聲音,我終於摸到了手機,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不知多少次,我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


    在這樣絕望的雨夜,他的呼喚聽來特別溫暖。“言言?言言,你在哪?”


    “我在……秋千……”我微弱的聲音早已被狂風和疾雨淹沒。


    “在哪?我聽不清……”


    他急切的聲音突然消失了,手機的屏幕一片漆黑,我怎麽觸碰都沒有反應。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我閉上眼睛,身體和靈魂一起沉進了無垠的黑暗。


    如果還能再有一次機會,我隻想對他說最後一句:“哥,我愛你……”


    …………


    在一種舒適的溫暖中睜開眼,已是晨光乍現,周圍都是浸了消毒水味道的白色,我躺在白色的單人床上輸液,身上還固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線路,連接在一台心電儀上。


    一個陌生的中年大叔坐在我床邊,膚色黝黑,頭發有些毛糙,身上有種油煙的味道,但憨憨的五官看上去很和善。察覺到我醒了,他長舒了口氣。“你可算醒了!”


    我對他虛弱的笑笑。“是你救了我?”


    他忙點頭,“是啊!是啊!”


    然後,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原來,大叔是一家小快餐店送外賣的,聽語氣是個北方人。“……我冒雨給公園的保安送餐,回來的路上看見你暈倒在草地上……我本想打電話通知你的家人,誰知道你的手機壞了,開不了機……唉,說句實在話,我真不想多管這樣的閑事,怕惹上麻煩,可是見你這麽大的雨天暈倒在那兒,我不管可能沒人管了……我一想,幹脆賭一賭運氣,所以就送來醫院。”


    我無奈地苦笑。這樣的世道,不怪人情薄,隻怪人心難測。沒人知道一顆火熱的心換來的是感激還是傷害,偏偏諸多媒體人還要雪上加霜,大肆宣揚著這種好心沒好報的世態炎涼,於是,大家都學會了保護自己“一顆火熱的心”。


    大叔接著說:“一到醫院,大夫就說你得了什麽急病,反正很嚴重,需要急救……好在你錢包裏有錢,能交上抵押金,大夫才把你送進急救室。要不然,你肯定也沒得救!”


    我這回連苦笑都笑不出了,心裏暗自慶幸,幸虧不用做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見我已經醒了,大叔也放了心,收拾收拾東西離開了。我本想把錢包裏剩下的錢都給他,大叔卻怎麽也不肯收,推推閃閃跑出了病房,好像我會害他一樣,急得連個電話號碼都沒給我留。


    輸液完了,我正準備扯了身上亂七八糟的線路回家,及時趕回來的護士硬生生把我按回病床上。“你不能下床,要臥床休息幾天?”


    “我沒什麽事了。”心口已經不疼了,我感覺自己沒有任何異樣。


    “沒事兒,你看看你的心率都什麽樣了?”


    我茫然看著心電圖的曲線,完全看不出心率變成什麽樣,後來醫生來查房,我才知道,我遺傳了媽媽的心髒病。


    心髒病三個字傳到我耳膜,我完全懵了。因為這三個字在我童年的記憶裏代表著最悲慘的死亡。


    醫生一看我的心電圖異常的波動,趕緊安慰我,“你別緊張,你的心髒病不嚴重,平常的時候和正常人無異。這一次因為過度的勞累和刺激,再加上情緒起伏過大,導致心血管阻塞。隻要積極治療,保持樂觀的情緒,多注意休息,飲食,避免劇烈運動,心情激動,不會有什麽大礙。”


    我馬上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醫生,我能生孩子嗎?”


    他認真思考之後,才回答我:“以你的情況,妊娠的危險性不能排除,但好好調養,等心功能恢複正常,可以懷孕生產的。”


    我這才放下心。


    …………


    雖然醫生一遍遍告訴我要留院觀察,我還是不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病床上,身邊沒有人陪伴的感覺,偏偏手機又開不了機。


    趁著醫生沒留意,我悄悄溜出醫院,打了個車準備回家好好臥床休養。


    車子拐過附近的鸀湖公園時,我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邊。


    “停車!停車!”


    車子停下,我隨手舀了一張錢出來塞給司機,便衝下車。


    天空已經清了,碧藍的顏色,我看著走向我的景漠宇,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場噩夢而已。


    “言言!”他站在我麵前,包含著氣憤和驚喜的力道緊緊捉住我的手臂,將我拉入他懷中。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晉江抽風,回複經常被抽沒,淩亂中。而且留言實在太多,送積分已經是很大的工作量,確實沒辦法在更文的同時一一回留言,但是我會認認真真看,送點數!我想你們還是更想看我多碼點字的,是吧?


    留言,等有空我再慢慢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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