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在島上數月有餘,玉風鈴過得還算不錯。 雖然課業繁重,幸而有師兄們指點,她的進步竟也飛快,好在累到極限時,倒頭就能睡,竟也不用分心去想別的事情了。


    大師兄子賓是個脾氣嚴肅耿直的老頭子,說話從不拐彎抹角,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地指正她的缺點。雖有時也會把她說的麵紅耳赤,恨不能以頭搶地,但對這個敬業的師兄,她還是有幾分佩服的。


    四師兄子閔是個瘦瘦弱弱的書生模樣,乍一看跟師傅他老人家外形上倒有些相似,隻是道行上隔了一片汪洋,不過他那一綹邪性的劉海,讓她每次看了總忍不住笑,卻不敢明目張膽的笑,四師兄的毒舌她有幸領教過幾次,她算是怕了。


    她和五師兄子衡倒還比較聊得來,子衡性格活潑,又是個熱心腸,時不時會給她幫忙,缺點麽,就是有些不靠譜,時不時幫倒忙,還總找不見人影,但相比別人竟還是最可靠的。


    六師兄子嵐麽,倒是有些讓人看不透,多數時候總是很冷淡,好像大家都欠他錢一樣,但偶爾也願意搭理她,這些都隨他心情而定,她唯一看透的隻有一點,長的帥!


    夏語是師叔最疼愛的小弟子,也是皇家的公主,從小養尊處優慣了,時不時會有些小任性,但更多的時候是天真活潑,玉雪玲瓏,深受大家喜愛。


    隻是二師兄和三師兄一直都沒有回來,她也從沒見過他們,她沒敢問沐雲澗,旁敲側擊地問別人的時候,也沒人知道。


    這日陽光普照,白雲朵朵。師傅近日離島,大師兄布置了課業,要玉風鈴從後山天泉打水來澆灌仙宮西北角藥草園子裏的燈芯草,連翹和紫蘇。藥草園裏的草藥成百上千種,玉風鈴初來乍到,根本識不得這些。隨便澆澆交差是不行的,天泉是蓬萊仙山一方靈泉。天泉水澆花草,很有講究。 澆少了,藥草沒有靈力,隻能入普通的藥;澆多了,藥草受不住龐大的靈力,會很快死掉。大師兄的課業結果,第二天便能見分曉。


    由於這方泉水靈氣很盛,也曾被魔界和妖界覬覦,甚至很多仙界心術不正之人也來此盜水,練就丹藥,增長靈力,後來沐雲澗設了結界,非本門弟子不能接近天泉。


    玉風鈴氣喘籲籲地從山上奔下來,麵對著滿院子的藥草犯了難,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全都是綠油油的葉子,她哪裏認得啊?先找燈芯草吧,燈芯草,燈芯草,難道是草心象燈籠?


    “燈芯草,水生草本,高一尺半到三尺,根莖橫走,密生須根。莖簇生,直立,細柱形,葉鞘紅褐色或淡黃色。”


    一個人背書一般地念叨著走過來,她仔細一看,原來是六師兄子嵐。怎麽會是他啊?


    “子嵐師兄!”玉風鈴跟他打招呼,同往常一樣,沒期待他的回應。反正子嵐隻能在視而不見和隨便應答兩個反應中選一個,二選一,她都能接受。


    “我正在背《草藥圖譜》,來這邊看看,學的更快些。燈芯草不是草心象燈芯,它的名字起源於一個典故。”


    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說了這麽長一串話,看的出來他今天心情不錯,玉風鈴把水桶往邊上一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拍了拍邊上一塊平坦的草皮:“師兄請坐。”


    子嵐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刷白刷白的鞋子和衣擺,下定決心一般從袖子裏掏出一塊娟布,抖摟開來,是一張巨大的帕子。平平整整的將帕子鋪好,又整了整衣擺,才規規矩矩的坐了下去。


    真是個講究人啊!她低頭,伸手彈掉自己褲腿上粘的一塊大泥巴。


    “師兄,你剛才說的典故是什麽?”


    “《草藥圖譜》上記載,相傳在廣東信宜燈心塘有個婦人陳氏,其父是遠近聞名的大夫。她自小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醫術,醫術高明。附近的人生了病,都會去求她。


    有對夫妻喜添一女,視為掌上明珠,可是後來女兒生病了,雙目緊閉,口角流水,心跳微弱,不省人事。夫妻請了附近所有的大夫都治不好,最後輾轉請到了陳氏。


    陳氏馬上帶上幾條白色細長柔軟的草藥,朝小孩家趕去。她診完病情後找來一個浴盆,倒入熱水,把采來的新鮮藥物搓碎攪拌,幫小兒洗頭、擦身。接著她拆下一段白色草藥放在油裏蘸蘸,又移到火裏燒紅,再貼到小孩身上,點燙,全身共燙了十四個點,不一會,燙點起紅結痂。不久,孩子的病竟完全好了。


    後來,有人拾起棄落的白色草藥,拿回家現竟然可以點亮,又因陳氏的家鄉喚作燈芯塘,於是這個叫燈芯草。”


    玉風鈴側目望著他的俊顏,眼裏冒星星:“師兄你好厲害,對了,你剛才說燈芯草長什麽樣子?”


    子嵐又背書一般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水生植物,水生,那該是在水邊,起身望了一眼角落的一個小水坑,興奮到:“啊,就是那個!”


    水坑裏的水並不多,歪歪斜斜紮著一些燈芯草。半桶水下去,過了一會兒,東倒西歪的燈芯草全部立了起來,小風一吹,齊刷刷地隨風擺了擺,甚是好看。


    她成功啦!不用擔心受大師兄的責罰了!玉風鈴蹭蹭蹭地跑回子嵐旁邊:“師兄,你的《草藥圖譜》借我看一下啦!”


    “不可不可!”子嵐向後躲了躲她的爪子,“想要讀書,就要誠心才是,不說沐浴焚香,至少要淨手淨衣。”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泥巴和裙子上的泥點,再看看眼前纖塵不染,清秀脫俗的六師兄,好吧,好吧,不借就不借,但是工作總是要做完的嘛。


    “子嵐師兄,那你能告訴我哪個是連翹,哪個是紫蘇嗎?”


    “連翹,木犀科,早春開花,花色金黃,株高約九尺,枝幹叢生,小枝黃色,拱形下垂,中空。葉對生,單葉或三小葉,卵形或卵狀橢圓形,緣具齒,花冠黃色。”


    “啊,是那個!”玉風鈴跑去澆了兩瓢水。


    “紫蘇,有特異的香氣,葉片多皺縮卷曲,完整者展平後呈卵圓形,長一寸至三寸,先端長尖,基部圓形或寬楔形,邊緣圓鋸齒狀,兩麵紫色或上麵綠色,味微辛。”


    “找到了!”幾瓢水下去,原本普通的葉子迎風舒展,出微微的熒光。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剛才子嵐所說的典故,半是羨慕半是感慨的道了一句:“那個小女孩真幸福,有那麽疼愛自己的爹娘。”要是自己的爹娘還在的話,可能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尋醫問藥吧。


    子嵐麵無表情地起身,一句話也沒說,頭也不回的走了。


    玉風鈴撓了撓頭,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了他,子嵐師兄就是這麽難以捉摸,要是換了子衡師兄,怎麽也會得意洋洋地說上一句:我不告訴你,你怎麽會知道之類的話。


    澆完了水,找了一塊大一點的草皮,懶悠悠地躺了上去,望著藍的亮的天空,她心情很好。前幾日負責出島采買的子閔師兄從方丈仙山帶回了一封信,是玉如畫給她的回信。信中言她在方丈仙山一切安好,聽聞姐姐拜在沐雲澗門下,欣喜不已,還說蓬萊仙山自是更好的去處,也是她的緣分,現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等話。


    玉風鈴將這封遲到的書信仔細折起來,放入口袋。如畫的意思她也明白了,既然兩人的去處都落定了,也分別拜了師,便不強求住在一處,各自保重就好。事情展到這一地步,她也覺得有些稀奇,原本是如畫想要拜師,想要修仙和長生不老,她才陪著她來的,結果兩人竟拜在不同門派下,不可不謂是陰差陽錯,而她竟然拜了蓬萊仙山沐雲澗為師,更是走了大運。


    念起師傅,玉風鈴有些不安。眾所周知,師傅雖身居高位,眾仙之,性子卻是溫和可親,倘若被人無意冒犯,總是淡淡一笑便罷了,極少處罰弟子。弟子犯了錯,皆由師叔處罰。玉風鈴是最小的弟子,沒有什麽底子和根骨,但勝在勤快積極,師傅更是從未有過責怪。


    但是,她心裏明白,她很怕他。一次正在殿內吃飯時師傅正好從門前經過,嚇的她一個哆嗦,差點咬破舌頭;還有一次入定睜眼時突然瞧見師傅立在身邊,頭上霎時冒出幾滴豆大的汗珠子,登時岔了氣,虧得師傅迅點了她身上幾處大穴,方避免血氣逆流。


    為何會有這般情緒,她想了幾天也沒有想明白。但是執著於這點情緒也不是她的為人,她想不明白的事,總是會先放一放。如今當務之急,是提升修為,抓緊時間學習禦劍飛行,去方丈仙山探望如畫就輕而易舉了。


    半夜,玉風鈴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學會了禦劍飛行,便亟不可待地飛向方丈仙山,進入了如畫的房間。房間異常精美,所有擺設一應俱全,隻是不見如畫的蹤跡。她飛了許久了,覺得肚子有些餓,桌子上恰巧放著一碟碟的棗泥糕,綠豆糕,桂花餅。玉風鈴喜滋滋地伸出小手捏了一塊糕點,剛要放進嘴裏,門口卻不知從哪躥進一頭狐狸,跳到她的胳膊上,張嘴便咬了一口,她吃痛,另一隻手條件反射地去拍狐狸的頭。


    啪的一聲,玉風鈴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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