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不死顫巍巍地走過來,走幾步就咳嗽一聲,麵色蠟黃,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方尊心裏大為失望,但也未失尊敬,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注視著包不死。


    包不死搖搖晃晃地坐在太師椅上,又咳嗽了幾聲,然後端起旁邊香案上的紫砂壺,緩緩地倒了一杯茶到茶杯裏,喝了一口,閉上眼睛回味了一番,再緩緩睜開眼睛。


    宋無病、蔣無恙立即跪下叩拜,同時大喊:“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方尊心裏一驚,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包不死坐定之後,兩個隨從要行這樣的禮數。


    見方尊站立著不動,宋無病臉上大有不悅之色,眼角看了方尊幾眼,正要作。卻聽蔣無恙笑眯眯地看著方尊說:“一般人見了師傅,都要跪拜請安的。而且一定要祝師傅萬壽無疆!不知者不怪,師傅大人大量,想必不會怪罪你的。”


    宋無病又“哼”了一聲,起身站在一旁,盯著屋頂,再不瞧方尊一眼。蔣無恙起身上前,給包不死的紫砂壺裏添了水,又指了指旁邊的一把椅子,示意方尊坐下。


    方尊正在不知所措,見蔣無恙讓他坐下,趕緊落座。


    包不死又拿起茶碗兒,刮了兩下蓋碗兒,緩緩說:“方尊今日剛來,不怪他,不怪他。再說了,未入門的和未拜師的外門弟子,也可不拜,這是規矩。”


    方尊被師徒三人搞得莫名其妙,他在虛無山見過掌門虛無也沒有這麽大的陣仗,為何這須彌山的長老,卻有這麽大的派頭。


    包不死指了指茶碗兒,又指了指方尊。蔣無恙心領神會,又把紫砂壺的茶倒進了一個茶碗兒裏,遞給了方尊。


    方尊本是痞子,從來沒正經喝過茶,上次喝茶還是在了然草堂喝了“嬋娟”,之前都是在窯子裏用碗喝那銅壺裏的大碗兒茶。現在見包不死這麽大的陣仗,倒也不敢馬虎,端起茶碗兒,學著包不死的樣子,正兒八經地喝了兩口。


    這茶倒也不錯,雖比不上嬋娟清香撲鼻,但回味悠長,口感純真,也是上好的佳品。


    包不死見方尊喝了口茶,便閉上眼睛,微微地問:“你從虛無山來,可曾喝過那虛無的嬋娟?”


    不等方尊回答,包不死又說:“我這茶也是明前茶,叫做康泰!想必嬋娟的口味稚嫩,我這康泰卻是茶韻渾厚。嬋娟二十年就成茶了,喝一杯便淡了,我這康泰茶樹種在須彌山,二十年一長苗,二十年一芽,二十年一采摘,二十年一炒青,時隔八十年才能成茶。味道自然要比嬋娟濃厚。”


    方尊聽得雲裏霧裏,他關心的是包不死是不是要收自己為徒,給自己治病,實在沒興趣坐在這裏品茶,但看到包不死興趣盎然,也不好掃興,便靜靜地聽著。


    包不死說完了,睜開眼睛看著方尊。


    方尊說:“三生有幸,確是喝過嬋娟,與您的康泰相比,各有千秋啊。”


    這本是真話,方尊本不懂喝茶,有幸喝了兩回好茶,隻是覺得比那窯子裏的大腕兒茶好喝多了。


    “喝個嬋娟便三生有幸?”包不死有點不高興了,怒聲說:“那喝了我的康泰,你是不是就十二生有幸了?”


    方尊心裏暗想:“這人的脾氣當真古怪,我讚別人的茶好他都不滿。”


    方尊把茶碗兒放到了香案上,但手上餘溫仍然伴有餘香。這康泰的確名貴,茶香特別,回味悠長。


    “罷了,罷了。”包不死慢騰騰地說:“看在虛無的麵子上,我也不好趕你走!”


    宋無病聽包不死這話一出口,立刻明白了對方尊的態度,冷冷地看著方尊,鼻息裏又是冷哼一聲。蔣無恙到還是剛才那副麵孔,對誰都很客氣,笑盈盈地看著方尊,頻頻點頭。


    方尊也聽出來了,可能是因為剛才對嬋娟和康泰的一番話讓包不死不高興了。包不死對方尊似乎頗有微詞,很不悅。


    現在包不死好像要收方尊為弟子,可說的那話特別刺耳。方尊心下生氣,覺得自己沒說什麽不恭敬的話,包不死卻這般小心眼。即便說了什麽讓他不愛聽的話,也不必這麽睚眥必報。


    方尊本想一走了之,按照他的脾氣,即便死了也不受這般冷落,但又一想,虛無好心舉薦自己過來,如果任性一走了之,怕對虛無也不好交代。反而讓包不死落下口實,潑自己一身髒水,說方尊不辭而別。


    打定了主意,方尊打算先隱忍一番。


    包不死衝宋無病懶洋洋地說:“去,把他們四個都叫過來。”


    宋無病應了一聲,起身走了出去。走過方尊身邊的時候還不忘衝方尊惡狠狠地看一眼。


    蔣無恙倒很熱情,給包不死添了茶,又給方尊添上,一直是滿臉的笑容,生怕得罪了誰。


    包不死便躺在太師椅上,眼皮都沒抬一下,鼻息輕微,仿佛睡著了一般。


    若不是蔣無恙時不時抬頭對方尊笑一笑,方尊都坐不住了。如此尷尬的場麵大概保持了一炷香的功夫。


    包不死睜開眼睛,衝方尊懶洋洋地說:“你過來,我先看看你的根骨,再給你號號脈。方才我見你麵色,好像是個病秧子是吧?”


    方尊聽了想笑,這包不死自己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卻笑話方尊是個病秧子。不過也的確佩服包不死的醫術,隻是見了一麵,看了一眼臉色,就能覺察出方尊身體有病,的確不簡單。


    包不死看著方尊,讓方尊在他麵前轉一圈兒。然後伸手摸了摸方尊的頭骨。方尊對這個舉動很生氣,但也不好作。包不死又給放尊號了號脈,扳起方尊的眼皮看了半天。


    方尊隻覺得包不死的手冰涼入骨,就像死人的一般。剛才離包不死很遠,沒有注意到,現在才站的近了,這才現包不死身上有一股濃鬱的藥味兒。而且包不死渾身有一股說不出的酸味兒,夾雜在藥味兒裏,非常難聞。


    方尊略微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這個病入膏肓的老頭給自己看病,覺得是個莫大的諷刺。


    包不死號完脈,揮揮手讓方尊坐了回去,然後躺在太師椅上,看著方尊,問:“你這經脈似強實弱,好像有一股真力你自己無法掌控一般。而且你好像還中過毒?”


    方尊聽包不死說完,心裏十分敬佩,這老頭看起來半死不活,看病號脈的確有兩下子,不但真力無法自控說對了,就連中毒的也說對了。


    包不死看著方尊,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頓了頓,說:“你這毒啊,已經解的差不多了。八成兒是虛無那老東西給你解的毒。虛無其他的能耐,不過爾爾,這解毒的本事,可在老夫之上。”


    包不死說完,看著方尊,嘴裏不時出嘖嘖的驚歎聲,問方尊:“你可服食過什麽藥物?”


    方尊心想,虛無長老此前特意叮囑過,千萬不能將金蟒的事情透露。現在包不死這麽問,自然不能說。


    “在下吃過一些冰丸和長春丸。”方尊隻說了虛無山的兩味藥丸,並沒有提金蟒的事兒。


    包不死緩緩地點了點頭:“那冰丸就是抑製毒性,解毒用的。那長春丸嘛,也算不錯。看來虛無對你不薄啊,給你了靈藥,還將你舉薦給我。”


    方尊不知道包不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生怕一不小心又得罪了包不死,聽他這麽說,隻好點頭答應,道:“虛無道長待我不薄!”


    說話間宋無病從外麵領進來四個人。


    四個人見了包不死,全都噗通跪下,然後大喊:“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這次方尊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四人八成是包不死的弟子,所以見了他才行此大禮。


    包不死抬眼看了看四個人,說:“這是方尊,別人舉薦給我的一個門人,你們看誰要,納入誰的門下?”


    這四個人正是包不死的四個弟子。這四個弟子比宋無病和蔣無恙地位要高一些,宋無病和蔣無恙到底隻是隨從,這四個人跟著包不死學了不少本事,是包不死親傳的幾個弟子。現在包不死的門人都投入這四個門下,算是包不死的徒孫了。


    方尊心想,這包不死八成和虛無道長平輩。而這四個人應該和不欲、不癡、不嗔、不貪的輩分差不多。按照這麽算,我就應該和肖錦書同輩了?


    心裏權衡了許久,方尊覺得還不錯,在虛無山上,肖錦書也算很有地位。


    這四人起身,分別坐在包不同兩旁的座椅上,打量著方尊,麵麵相覷,似有難言之隱。


    此時四人之中,後背略有駝背的人話了,他對包不死畢恭畢敬地說:“師父,我的門下大多資質駑鈍,方少俠怕來了有點屈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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