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人事件死亡人數達到了四人,政訓班逃跑掉的五人,縣聯指和榔頭隊的,以及逃跑又被抓回來的,受傷總共十人。但是,窮凶極惡的灶火總算也死了。馬部長和霸槽想起來就後怕,吸取了教訓,日夜派人在村裏巡邏,又把政訓班的人由窯神廟轉移到窯場。狗尿苔被捆以後,也隨著政訓班去了窯場。婆去找過霸槽,說灶火是古爐村人,他要摸進村能藏在她家嗎?至於那個棒槌,可能是平日就隨便丟在院門口,他是順手拿走的。她說她家成分不好,遇事躲都躲不及的,哪能參與著去劫人,劫人對她家又有什麽好處?既然把狗尿苔捆過了,又關進了政訓班,孩子小,她能不能替換?霸槽說:我也想了,他灶火進村就是尋人也尋不到你家去,可狗尿苔他給馬部長招了,說他知道灶火進了村,他在院子裏正拿棒槌砸核桃,灶火進來搶過棒槌就跑了。婆叫苦道:這娃咋胡說呀?!霸槽說:馬部長嫌他沒報告,為了警告村裏人,狗尿苔隻能在政訓班呆一段啦。


    狗尿苔是承認了他看到過灶火,是灶火從他手裏奪走了棒槌,但他一再強調婆並不知道這事,灶火威脅說不許給任何人說,他才沒敢給榔頭隊說,也沒敢給婆說。馬部長說那你就付出些代價吧,讓狗尿苔去喂豬。窯場上把政訓班的全集中在了一個窯洞裏,而強行地把天布家、灶火家、四狗家,還有來運和田芽家的豬拉走了,圈養在窯場另一個破窯洞裏,已經殺吃了一頭,還有三頭讓狗尿苔白日在那裏喂著,晚上就睡在那裏。


    狗尿苔先在豬窯裏哭了一場,想婆,也想牛鈴,他盼著婆能看望他,牛鈴也來看望他,可婆一直沒來,牛鈴也沒來,就又想,牛鈴肯定是不敢來的,而婆一定是榔頭隊不讓來的,婆沒來也說明他們並沒有追究到婆。一頭豬就臥在他麵前,一眼一眼看他,他說:是不是我來了婆就不來了,我替了婆的?豬說:噦!狗尿苔說:是真的?豬說:噦噦!狗尿苔就寬心了,擦了眼淚,再不哭。


    政訓班的人是不能出窯洞的,隻有出來吃飯,吃完飯上廁所,而狗尿苔因為要喂豬,狗尿苔是可以自由地出進的。狗尿苔眼快腿勤,別人倒不彈嫌他,還經常有人給他些炒麵、紅薯片子和柿皮,他便把這些東西放在窯洞裏,想婆的時候,拿出來一點吃了。頭一天夜裏,風呼呼地響,窯洞裏隻有一堆麥草,狗尿苔就把麥草騰得虛虛的,又掏出一個洞,自己鑽進去睡。半夜裏迷迷糊糊覺得麥草洞塌了,用手一摸,身子這邊一個肉乎乎的東西,身子那邊一個肉乎乎的東西,腳一蹬,又蹬著一個肉乎乎的東西,知道是三頭豬也是嫌冷,全擠到麥草洞裏來了。來就來吧,麥草撲塌下來,零亂地蓋在他們身上,他繼續睡他的。但是,狗尿苔後來就把豬趕走了,因為豬在打鼾,鼾聲像吃食那麽響,他就睡不著了。把豬趕走,還是睡不著,豬的鼾聲讓他想到是這麽香!然後便把那些吃的東西藏在麥草堆下邊。藏好了,便警告著豬:誰要敢去偷吃,看我怎麽收拾你!豬卻哼哼著臥到窯洞口那兒,把黃瓜嘴往洞壁上蹭。狗尿苔畢竟是不放心這些饞嘴貨了,又從麥草堆裏取出了炒麵、紅薯片子和柿皮,放到了洞壁上那個原本放油燈的小窯窩裏,可放在小窯窩裏又怕誰進來發現,抓了一把麥草又蓋上。


    中午是灶上的飯熟了,縣聯指的人和榔頭隊的人都去吃飯,他們的飯好,殺了豬有肉吃,那是一人半碗的肉,吃得嘴角往出流油,他們卻興高采烈,說著文化大革命的好處,盼著文化大革命永遠地進行下去,也盼著紅大刀逃跑出去的人也可以再回來,回來一個打死一個,他家的豬就能名正言順地吃了!好飯好菜政訓班的人是吃不上的,狗尿苔當然也吃不上,他坐在窯洞裏往外看,他給豬說:吃啥還都不一樣屙屎嗎?吃得越好,屙屎越臭!豬就都不往外看,它們的額顱皺著,皺著深刻的紋。狗尿苔立即知道它們犯愁著自己的命運,他不再說什麽,把身子背向了窯洞口。


    縣聯指的人和榔頭隊的人吃過飯了,才開始給政訓班的人做飯,狗尿苔就去廚房那兒要給豬端泔水,戴花正刷鍋,說:你還沒吃哩倒要給豬喂了!要把刷鍋水倒到木桶裏,狗尿苔說:那刷鍋水裏有油花花吧?戴花看看四下無人,把半碗剩菜倒在桶裏,悄聲說:當然有油花花,快提了去。狗尿苔說:我不要油花花。戴花說:咹?狗尿苔說:不能給豬喝油花花水,豬吃豬油嗎?戴花說:人都殺人哩,豬還不吃豬油花花?!快提走,豬不吃了你也不吃?狗尿苔就提了桶出來,戴花站在廚房門口了,大聲地說:狗尿苔,你碎髁這一喂豬,我就擔不了泔水回去喂我家豬了!


    狗尿苔把桶提到窯洞,三頭豬哼哼哼地就跑過來,狗尿苔說:不急不急。他從桶裏撈出了那倒進去的半碗菜,有蘿卜,有紅薯粉條,竟然還有一片帶毛的肉,他把肉上的毛拔了,先吃起來,再把泔水倒在豬食盆裏,豬聞了聞卻不吃了。狗尿苔說:咋不吃,不想見那豬油花花?他把盆子裏的油花花用嘴吹,吹到了盆沿上,他想再吹出盆沿,卻覺得可惜,要趴下去自己吸吮,又覺得那個,他說:都背過身去,不要看!豬全背過了身,尾巴在搖,他極快吸吮了那些油花花,再把豬喊過來,說:我知道你們見不得油花花,我把它吹到地上了,現在喝吧。但豬喝了幾口,就又不喝了。


    這個中午,狗尿苔在展開的麥草裏睡了一覺,睡得涎水都流出來,他做了一夢,夢見豬在給他說:我們不吃食了,堅決不吃食了,吃得越多,長得越快,那越是離殺不遠了。醒來看豬,豬食盆裏的食真的沒吃,三個豬全臥在那裏。他說:是不吃食啦?豬哼了一下,哼得有氣無力。他說:唉,你們是豬麽,是豬少得了讓人殺嗎?豬卻突然在窯洞裏亂跳亂叫。狗尿苔沒有打它們,也沒有罵它們,看著它們使性子,可拿眼看著看著,這三頭豬竟就是天布灶火和馬勺,當下嚇了一跳,再看時,豬還是豬,就揉揉眼,覺得自己看花了,卻想著了灶火和馬勺死了,那天布在什麽地方呢,是不是也死了?古爐村的人死了都埋在墳地裏的,那馬勺沒有埋,不知道還在石磨那兒或者扔到了河灘,灶火什麽也沒留下了,天布看樣子死後也難埋在古爐村的墳地裏,他們就像這三頭豬,都要埋在縣聯指和榔頭隊人的肚子裏嗎?


    狗尿苔從窯洞裏走出來,不知怎麽,總是往中山頂上望一眼,山頂上沒有了山神廟,也沒有了白皮鬆,他站在那裏要站半天。他越來越想到政訓班那個窯洞裏去看看,就假裝著去上廁所,經過了那個窯洞口,停下來朝裏看了一眼。窯洞口看守的就嗬斥:看啥哩?!狗尿苔趕緊走過。有時,看守卻要他進去提尿桶,沒吃飯的時候,政訓班的人都得在窯洞裏的尿桶裏尿尿,狗尿苔一進去,所有人都拿眼睛看他,灰暗的窯洞裏,眼光都發綠,就像是夜裏的一群狼,看得狗尿苔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但狗尿苔過一會兒就又想去政訓班窯洞,他給看守套近乎,從廚房裏拿了燒著的柴頭子來給看守點火吃煙,他說:要不要讓我去倒尿?看守說:你咋恁愛倒尿的?狗尿苔說:嫌臭著你麽。看守說:是臭,狗日的到底是壞人,尿出尿就是臭!狗尿苔就進去了,他是要看一眼支書的,支書就坐在窯洞角,總是閉著眼,好像一直在睡。狗尿苔咳嗽了一聲,扔下一把麥草,麥草裏是幾片紅薯片子。支書一動不動,他提了尿桶要走了,支書卻說:吐痰吐到窯外去。


    已經是一連著幾天了,豬仍是不好好吃食,拉上山時身上還胖胖的,現在都生了紅絨,脊梁骨暴起來。馬部長到窯洞來看過一次,她是準備再選一頭豬要殺掉的,但她皺著眉頭說:你咋把豬養成這樣?狗尿苔說:豬不長肉麽,我有啥辦法?馬部長竟然不嫌髒,蹴下來揣豬肚子,又掰開豬嘴看,狗尿苔就過去拽豬尾巴,豬的四個蹄子蹦起來,馬部長掰不住了豬嘴,把手放開了,說:你拽豬尾巴幹啥?!狗尿苔說:我讓你看豬拉啥屎哩。馬部長說:我學過獸醫我不知道咋看豬?她走出窯洞,給胖子說:豬太瘦,加上料好好喂幾天了再殺!馬部長一走,狗尿苔和豬都高興了,狗尿苔突然想倒立,牛鈴會倒立的,他一直沒學會,他就誇地雙手撐地把身子舉起來,舉起來快要往前掉了,用力往後一擺,身子靠在了洞壁上,他成功了!成功的狗尿苔眼睛往上看,看見了三頭豬在比賽著跑,它們在窯洞裏轉圈子,轉著轉著,速度慢下來,一個竟身子立直用後腿走路,另外兩個也身立直用後腿走路,後來他支撐不住了倒下來,三個豬也支撐不住倒下來,他們倒在一起,他爬起來了它們還臥著,他就給它們撲索著肚子,它們舒服得四腿乍開來,哼哼不已。


    狗尿苔說:你們對著哩,不吃就不長肉,不長肉就殺不了。


    豬嗬嗬嗬地笑。


    狗尿苔說:你們不吃,那我也不吃了,不吃也就該放我了。


    豬卻用嘴拱狗尿苔,拱得他坐不住,天布家的那頭豬還一口噙住了他的耳朵。狗尿苔說:咋啦,不讓我走啦?豬立即鬆開口。狗尿苔說:啊好,啊好,我不走,餓成幹柴棒了我也不走。


    狗尿苔給豬說著,從小窯窩裏取出了紅薯片子吃起來,他自己吃一片,給豬吃一片,他嘎嘣嘎嘣咬著響,豬也嘎嘣嘎嘣咬著響,很快把那些紅薯片子吃完了。豬還在看著他,並且還跑到小窯窩下往上看,狗尿苔說:沒了!把小窯窩上的麥草取下來,說:真的沒了。


    又是一個晚上,狗尿苔鋪好了麥草,讓豬睡了上去,然後再抱了一些麥草蓋在它們身上,卻有一頭豬放了屁,他罵道:想屙呀?剛才幹啥去了?!那頭豬就去了窯洞口,屁股撅著屙了一堆,再反身過來睡下。狗尿苔也就在他的麥草窩裏躺下了。這一夜豬沒有打鼾,或許它們怕打酣了壓根兒沒有閉眼,狗尿苔睡了個美覺,卻在半夜裏又做了一個夢忽地坐了起來。他夢見他還在和豬玩,玩呀玩呀,豬就把鞋脫了,豬的鞋都那麽精小,卻是皮子做的,他說:讓我試試你們鞋。腳剛塞進鞋裏就聽見一個豬說:咋沒見狗尿苔了?他一看,自己竟然已變成了豬。胖子這時進窯洞了,胖子在喊:狗尿苔,狗尿苔!他不吭聲,豬都不吭聲,胖子沒有發現他已變成豬,胖子就在窯洞外喊:狗尿苔不見啦,狗尿苔跑啦!窯場上的人就往路口跑,叫嚷著一定把碎(骨泉)捉住,捉住了抽他的腳筋!他和三頭豬便在窯洞裏發笑,還是天布家的那頭豬就開始在窯洞角拱土,把土拱出一個坑,然後把他的那雙鞋叼進去又用土埋了。他說:沒鞋了我咋能變人呀?豬說:人家捉你哩,你就一直變個豬吧。但是,這時候,那個胖子又進來了,而且還有三個人,他們在說:挑哪一頭呢?一個說:壓壓脊梁,脊梁厚的肥。他們是來拉豬要屠殺的,他和三個豬就縮在窯洞擠成一團,胖子說:拉那個短嘴巴,黃瓜嘴的肯定沒肉。他們就過來抓住了他的耳朵,他大聲地喊:我不是豬,我是狗尿苔!他的聲大得像打雷,窯場上的人都聽見,山下古爐村的人也能聽見,但胖子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麽,罵道:吱哇聲這大!你吱哇著讓村裏人知道我們又要吃肉呀?!胖子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也就是這一腳,狗尿苔醒了,醒來他還尖叫著。麥草窩裏的豬全跑出來,狗尿苔這才知道他是做夢,一身的汗,豬看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說:睡去,睡去!自己回想著夢裏事,想:婆說夢是反的,我不會被人殺了的。就裹了被子,一直靜靜地坐到天亮。


    天亮,豬還在睡著,豬一定是看到他再沒有睡去就放開了鼾聲,太陽光從窯洞口的柵欄裏透了進來,它們仍還不醒。狗尿苔就說:起來,起來,瞌睡那麽多!他要給豬講述他夢裏的事,要告訴它們人做夢都是反的,好夢不一定是好夢,壞夢卻一定是好夢,他又說了一句:你們也做夢嗎?


    豬翻身起來,都是屁股撅著在窯洞口屙屎,還沒來得及回窩裏,幾聲槍就響了起來。狗尿苔忙向窯洞外看,縣聯指的人和榔頭隊的人都起來了,亂成一團,然後一窩蜂往山下跑,戴花雙手是麵粉跑了過來,喊:狗尿苔,狗尿苔!狗尿苔推開柵欄,說:咋啦,人咋都跑啦?戴花說:又打仗啦,可能是紅大刀又領了縣聯總的人來了吧。你千萬不敢出來,就呆在窯洞裏噢!狗尿苔說:啊,又得死人呀!卻說:那你呢,那你呢?戴花說:我也藏起來呀,我隻擔心你叔還在家裏。狗尿苔立即想到了婆,說:我得回去,我婆也在家裏哩。戴花說:你哪兒都不敢去,兩派打仗誰知道誰贏,榔頭隊要贏了發現你不在,你還想活不?狗尿苔不吭氣了,卻說:那你也到我這兒,咱就躲這兒!


    戴花進了窯洞,臭味卻熏得她呆不住,坐在了窯洞口。山下已經呐喊聲一片,又是一陣激烈的槍聲。所有的鳥都往山上飛,大的小的,白的黑的,落在了窯場,狗尿苔先是在數,數一遍又數一遍,數目老是不投,後來就發現那四隻紅嘴白尾鳥也在其中,他就嘬了嘴謔謔地叫,所有的鳥也都在叫,他就又喊:善人,善人!那四隻鳥全轉過頭來朝窯洞看。狗尿苔說:山下誰打誰了,誰打得過誰?但四隻鳥突然長嘯一聲,起身飛了。四隻鳥一飛,所有的鳥全飛,一時像狂風刮起的樹葉子,黑壓壓在半空裏盤旋了一圈,忽地無蹤無影。


    槍聲就漸漸地稀了,又響了一聲,嘎叭!再也沒了動靜。


    牛鈴像一隻狗一樣往山上跑,他氣喘籲籲地跑到窯場的泥池邊就跑不動了,坐在那裏喊:狗尿苔——!狗尿苔——!


    狗尿苔就在這時候聞見了那種氣味,那種氣味從來沒有過這般濃地讓他聞到,就像切了一堆蔥,嗆得他說不出話來。他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又要壞事呀,他痛恨起自己的鼻子,就拿手抓鼻子,把指頭塞進鼻孔裏攪,企圖聞不到這種氣味,鼻孔裏流出了鼻涕還流了血,但那種氣味依然那麽濃的聞到,他再抓再掐再用指頭塞進去攪,對著牛鈴的叫喊,卻一時無法應聲。


    戴花在說:他咋上來了?急成那樣,不該是……?狗尿苔立即說:會不會是我婆有了事?


    牛鈴還在喊:狗尿苔——!哎——狗尿苔!


    狗尿苔就出了窯洞,他說:誰打著我婆了?!


    牛鈴說:完了,完了!


    狗尿苔腿軟下來,跌坐在地上,說:是誰打了我婆?!誰打了我婆?!


    牛鈴說:是聯指和榔頭隊完了!


    狗尿苔不信,說:完了?!


    牛鈴說:是縣聯指和榔頭隊完了,解放軍來打的,解放軍都帶著槍,把縣聯指和榔頭隊人包圍在了打麥場上,馬部長和霸槽就被捉住了。


    哇!狗尿苔從地上跳了起來,他像彈簧一樣,沒有甩動胳膊,也沒有頓腳,雙腿就跳起來站直了。他抱住了牛鈴,兩人一塊跳,回頭看時,戴花也出來了,三頭豬也出來了。戴花還要問什麽,牛鈴嘰嘰咕咕給狗尿苔說什麽,兩人就往廚房跑。


    廚房的門鎖了,旁邊的窗子卻沒有關,兩人就翻進去,鍋裏還烙著一個饃,熱熱的,就掰開一人一半,一邊擰著吃了幾口,剩下的就塞在懷裏,從窗子裏再爬出來。戴花一直趕過來,說:咋能偷饃吃?牛鈴說:他們不會來吃了,咱咋不吃?!戴花說:看熟了沒有?狗尿苔說:熟了,熟了。卻見山路上跑上來了天布的媳婦,還有灶火的媳婦。戴花說:來人啦,拿了饃快走!但牛鈴卻又從窗子翻進去,把案板上和成的一大疙瘩麵團又抱起,從窗子再出來就跑。


    天布媳婦和灶火媳婦是來拉他們家的豬的,狗尿苔要離開窯場時,他看了看豬,豬在給他叫,他從懷裏擰了三疙瘩饃扔了過去。天布的媳婦說:有饃哩?廚房裏還有啥?就也跑去了廚房,把那裏能吃的東西都拿了。戴花在那裏叫喊,說拿了東西我怎麽交代呀,她全不顧。灶火的媳婦去的晚,沒拿到米和麵,提了一隻鍋。


    狗尿苔揣著饃跑下了山,直接往家去,院門上卻掛了一個籮兒,院門關著。婆!婆!他大聲地喊,婆出來把門開了,婆卻是雙手的血。狗尿苔嚇了一跳,說:咋啦婆,你咋啦婆?婆卻說:杏開生了!


    屋子裏哇哇哇地有嬰兒哭,哭得像貓在叫春,聲音痛苦淒涼。


    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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