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已經很饑了,覺得腸子都癟得粘在了一起,狗尿苔的眼睛還是一條線,他眯著往天上看,太陽還在天上,從一朵黑雲裏往另一朵黑雲裏走,走得太慢,恨不得有個繩子一下子把它拉下來扔過屹岬嶺去。但是,他們還是不能離開,就靠在那土塄打起盹來。不知過了多久,善人推他醒來,夜終於來了,夜是比狗尿苔的眼睛還要看不清楚,是個瞎眼夜。善人說:肚子餓了吧?狗尿苔說:不餓。善人說:行,你行,比牛鈴耐餓。狗尿苔說:我是餓過火了才不覺得餓的。善人在黑暗裏笑了一下,拉狗尿苔爬上坡路。狗尿苔以為善人還要叫他把坡路上的蜂箱抬到山神廟的,正為難哩,善人卻說蜂箱破了,蜂也跑完了,問他是跟著去山神廟呢還是回家呀?狗尿苔當然要回家,他在路邊抓了一根草,再把草莖掐成一指長的節兒,撐住了一隻眼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摸摸索索地順著坡路下山去。


    山下的路口燃燒著火堆,有人在火堆邊走動著,火光就把人的影子照到坡崖壁上,跳跳晃晃如鬼。狗尿苔猶豫了很久,想著通過路口的辦法。他慢慢地貼著崖壁移步,能看清那裏是明堂和答應,還有看星和金鬥,手裏都拿著刀。明堂在說:別坐著,都起來,把眼睜大,我去尿呀!明堂走進黑地裏撒尿,看星和金鬥答應就站起來,看星說:眼睜大著哩,螞蟻也別想爬過去。三人要吃煙,每人都掏出煙鍋,一個人吃上了,另兩個人湊過去煙鍋扣著煙鍋對火。狗尿苔立即爬在地上,他認為他們都站著就看不到地上,他爬得飛快,撐在眼皮上的草節掉了,但褲子在地上磨出了聲音。誰?明堂首先在喊了。明堂在尿的時候手在襠裏恨撓,還不解癢,從地上抓把土要在裏邊搓,一歪頭就看到一個影子在崖根動。看星金鬥答應忙丟了煙鍋,一起喊:誰?!狗尿苔隻好爬了起來,聲音發顫地說:我。明堂說:狗尿苔?你從窯場來的?!狗尿苔說:我咋能從窯場來,我和善人在半路上……。明堂說:你和善人存心搗鬼哩,善人呢?狗尿苔說:善人回山神廟了。我們存心搗鬼?不搗鬼你們不是就打開啦?!你看我臉,看我臉,臉叫蜂蜇成啥了!明堂說:那你活該!要不是蜂在那兒,窯場早被我們收複了!狗尿苔說:要是人家打下來呢?明堂說:你這是啥話?滅紅大刀的威風,長榔頭隊的誌氣?!答應說:算啦箅啦,讓狗尿苔回去。他擤著鼻涕給狗尿苔臉上抹了一下。明堂卻過來在狗尿苔身上摸,摸了頭摸了腰,摸了褲子還脫了鞋,再讓張了嘴。狗尿苔說:你驗牲畜牙口呀?明堂說:我懷疑你和善人放蜂是榔頭隊故意安排的,霸槽又讓你給村裏誰帶紙條啦?狗尿苔說:你搜,你搜!明堂搜不出什麽,捏了一下狗尿苔的交襠,說:碎髁也長個東西麽。狗尿苔受到了侮辱,他說:別把病傳給我!明堂又捏了一下,罵道:就傳給你!我們都癢,你憑啥不癢?答應踢了一腳,說:碎髁還不走?!狗尿苔就跑走了。


    狗尿苔往家走,他覺得委屈,委屈了又不能說,就一腳高一腳低,故意踏得生響。卻想起婆不知怎樣為他操心,而見了婆又該如何對婆說呀,正在腦子裏琢磨哩,似乎覺得哪兒有響聲,他停住腳往前看,隱隱約約看見前邊兩棵樹在搖晃。這兩棵樹都是桑樹,一棵結桑葚,一棵從來不結桑葚,原本桑樹不會長那麽長的枝條,但它們都枝條又細又高,有一點點風就你搖過來他搖過去,然後合在一起搖,牛鈴就說過那是流氓樹,流氓樹偏長在迷糊家院牆外,就是氣迷糊哩。狗尿苔開步要走,又是一下聲響,這聲響不是桑樹抱在一起磨出的咕咕聲,倒像是腳步,從迷糊家院子裏傳出來的。狗尿苔這下用手把左眼皮掰開,看到迷糊家的院門還鎖著呀,迷糊又是在窯場,莫非迷糊家裏進了賊了?狗尿苔躡了腳趴到院牆上,從砌壘的廢匣缽孔裏往裏看,是模模糊糊有個人,肩上扛著一個口袋,手裏還提著一口鍋,竟然就是迷糊。啊迷糊是咋進村的,進村的路隻有一條呀!狗尿苔這時候倒不恨了迷糊,他要報複明堂,就等迷糊翻過院牆跑了,他就去村裏尋天布,要告明堂的狀,看守個屁哩,該查的沒查不該查的卻查了,心裏說:讓天布收拾你!


    但是,還沒有尋著天布,另一個巷道裏有了急促的腳步聲,就有人喊:把迷糊抓住!狗尿苔也就跑,他不知道在哪個巷道裏迷糊被發現了,跑了一巷沒人,又跑了一巷,他突然地興奮了,也喊起來:抓迷糊!抓迷糊!狗尿苔終於在三岔巷那兒看見了迷糊,是五六個人在舉著火把攆,而光亮中迷糊在前邊跑,仍然肩上扛著一個口袋,手裏提著一口鍋,攆的人跑得並不快,舉火把的還跌倒了,火光似乎要滅,忽閃忽閃又亮起來,迷糊已經跑到前邊,從老誠家的豬圈牆上跳過去,不見了。攆的人到了豬圈前,在豬圈裏尋,豬圈裏隻有一個肚子貼著地的母豬,他們納悶了:豬圈牆被豬拱坍過,老誠在那裏用大石頭壓著三頁木板,又在木板上捆了一堆狼牙棘,迷糊能跨過狼牙棘拐入另一個巷子跑了?攆的人說:這不可能,他是老虎呀?!跑近來的狗尿苔卻在狼牙棘下發現了一隻草鞋,這草鞋又寬又長,斷了鞋帶,分明就是迷糊的,他清楚肯定是迷糊跨過狼牙棘逃跑了的,也驚奇他怎麽就能跨過那狼牙棘呢?


    在路口看守的明堂聽到喊聲和看星也跑了來,問:迷糊呢,迷糊呢?攆的人說:你們在路口負責看守哩,誰叫你們來的?明堂說:你們這邊喊哩,我們能不跑來?!攆的人說:我們攆著就讓他往山上跑,你們不在那兒,他不是又跑上山了?明堂說:你咋能知道他還要往山上跑?攆的人說:他背著口袋和鍋,分明是山上的都餓匪了,進村拿糧食去做飯的。明堂說:他就是上山也跑不脫,答應金鬥還在那兒守著。攆的人說:明堂,這我得問你哩,他迷糊是咋進村的,山下進村就那一個路口,他咋進來的?明堂不言喘了,他也覺得奇怪,突然指著狗尿苔說:是不是你帶進來的?狗尿苔說:我咋帶進來的,裝在我兜裏帶進來?明堂說:肯定你先進來引開視線,他趁機溜進來!狗尿苔說:你胡說,我又不是榔頭隊的,我能幫他進來?他知道事態嚴重了,哭聲都拉出來。攆的人說:狗尿苔沒這個膽的。


    他們沒有再爭吵下去,一起往路口跑。他們的想法是還得去守住路口,守住路口了,他迷糊就上不了山,即便他迷糊不是要上山,那順便由他去跑吧,要防止都在村裏攆迷糊,而榔頭隊趁機從山上衝下來。一夥人還沒跑到路口,老遠就聽到廝打聲,果然是迷糊還是要從路口跑上山,在路口和答應金鬥打開了。明堂就急了,老遠喊:迷糊迷糊,我日你媽!等都跑過去,迷糊卻跑上坡路,攆了一會兒,沒攆上,返回來,答應和金鬥還坐在地上沒起來。原來迷糊跑了來,答應和金鬥去攔,迷糊就掄著口袋和鐵鍋,鐵鍋把火堆的灰打了起來,金鬥往前一撲,火燎了眉毛頭發,他哎喲一聲蹴下去,迷糊一口袋便又掄倒了答應。


    迷糊能從窯場跑回村,又能從村裏跑回窯場,當天布磨子灶火他們都來了,覺得羞辱,這種羞辱很快轉為憤怒,就兵為兩股,一股把守路口,一股舉了火把往迷糊家去,打不著迷糊,要拿迷糊家裏的東西泄恨。迷糊家的院門鎖著,門扇不結實,是用楊木板做的,踹了幾腳就踹開了。進了屋該拿些什麽出氣呢,櫃子裏有幾鬥糧食,把糧拿走,他狗日的提了一口袋糧去窯場哩,讓他再回來喝西北風去!可把這些糧食往哪兒拿呢?火把突然就滅了,無數的手在櫃子裏抓,有人抓了裝在兜裏,有人脫了夾襖來包,有人也就紮了褲腿,抓起來往褲腰裏塞,褲腿沒有紮實,塞進去的糧食又漏了出來,火把又點亮了。磨子在喊:到廈房裏去!那些沒紮實褲腿的蹴下來重新把褲腿紮好,將漏下來的糧食順手抓了又撒到屋角,說:讓老鼠好過去!在廈房裏,灶台上,鹽罐子裏沒鹽,辣罐子裏沒辣子,有人在罵:狗日的窮得還不如我麽!鍋灶旁的八鬥甕裏是一甕酸菜,酸菜拿不走,揭開甕蓋,呸,唾一口,還不解恨,抓起一把灰撒了進去。從廈房出來,院門內的牆上掛著十幾雙新打出的草鞋,一人拿一雙把腳上的爛草鞋換了,把鞋耙子摔斷在地上。


    狗尿苔是很晚才回到家的,婆一見他臉腫得還像個木瓜,當下就哭了。狗尿苔見婆沒有罵他,又哭得傷心,他就給婆說了他和善人怎樣製止了一場械鬥,他問婆:是讓打出人命來呢還是讓我腫個臉?婆就不哭了,把狗尿苔摟在懷裏。狗尿苔說:你不要摟我,我臉上有鼻涕哩。婆說她不嫌有鼻涕,端了燈細細地看他臉,倒埋怨善人隻管給孫子臉上抹鼻涕哩,咋就不把臉上的蜂刺取下來。狗尿苔說:你能看到蜂刺?婆說:咋看不到?就讓狗尿苔躺在她懷裏,照著燈在臉上捏蜂刺,捏下一個,放在狗尿苔手心,又捏下一個放在狗尿苔手心,竟捏下二十三個來。捏淨了蜂刺,又塗抹了一層鼻涕,婆孫倆才上炕去睡,而就在狗尿苔脫下衣褲,衣褲裏還掉下來四個蜂,都被壓成了扁的。


    這一夜狗尿苔並沒有睡好,天明也不貪懶覺就起來了,又要出院門。婆說:今日不準出去!狗尿苔說:不知眼睛清亮了沒,我去看看南山上的雲。婆說:你看我。狗尿苔說:你離得近,當然能看清。婆說:你就給我耍花招呀!去把柴草屋繩拿來。狗尿苔以為婆在院子裏拴繩晾被褥呀,去柴草屋取了繩,出來說:水皮昨天啥時走的?婆說:半後晌就走了。狗尿苔說:咋不讓天布他們抓了他去?!婆瞪了一眼,讓狗尿苔把繩一頭係在樹上,一頭拴在他自己腰裏。狗尿苔說:拴在我腰裏?婆說:我去切紅薯片子曬呀,不拴住你,你又跑呀?!狗尿苔隻好把自己拴住了。婆一去廚房裏切紅薯片子,狗尿苔就出了院子,繩子還長,他可以走到巷道的那個廁所邊,八成家的狗在廁所裏吃屎,狗尿苔就給狗招手,狗跑了來,他說:你當一回我!狗說:汪汪汪汪?汪!狗尿苔說:你不?這可是你說的?!狗低了眉眼,卻搖起尾巴來,但它的尾巴斷了,二指長的尾巴根在動。狗尿苔就把腰裏的繩解下來拴在狗腰裏,他叮嚀了狗:不要進院去,也不許叫喚!


    狗尿苔順著巷道走,巷道裏並沒什麽動靜,而跟後的媳婦在打兒子,讓兒子頭頂了夜裏尿濕了的褥子在門口曬太陽。狗尿苔走過去就把尿褥子從他的幹兒子的頭拉下來扔了,回頭卻見灶火從橫巷口出來,灶火的傷已經好了,完整的左手和少了中指食指的右手在拍得呱呱地響。狗尿苔說:你叫我嗎?灶火說:沒叫你,手癢很!狗尿苔說:交襠裏不癢了手癢?灶火說:這手想打砸搶哩!狗尿苔愣了一下,說:還打砸搶誰呀?灶火說:還沒想好哩!狗尿苔看見跟後的媳婦從屋裏往出走,正要嚎嚎兒子怎麽把尿褥子不在頭上頂了,聽了灶火的話,掉頭又退回屋去。狗尿苔也不再和灶火說話,拉了幹兒子就匆匆去了他家。


    已經是飯時,紅大刀的人輪流著在路口把守,嚴陣以待,輪流過了的或還沒輪流到的都端了碗一邊在巷道走著一邊吃,卻再沒在樹下聚堆兒,而榔頭隊的家裏人全都四門不出。天布就在巷道裏走,他的牛皮幫子鞋咯吱咯吱響,走到某個榔頭隊人的房子前了,腳步沒有停,走到某個榔頭隊人的房子前了,站下來往房子上端詳,立即在什麽地方,有無數的眼睛就驚恐了,嘰嘰啾啾著紅大刀還真要打砸搶嗎,那麽會打砸搶到誰家呢?果然,紅大刀開始檢查昨天夜裏還有誰從窯場偷跑回來的,去一家了,一家就吵鬧聲傳出來。還沒檢查到的榔頭隊人家便顧不得了他們的丈夫或兒子在窯場上一天一夜是咋吃的咋睡的,而擔心起家裏的安全,就把院門關了,又加上粗木橫杠,開始把家裏好東西往地窖裏藏。老誠的媽端著碗,吃著吃著,隔壁院子裏就響動了,有人在惡聲敗氣地說:得稱回來過沒?得稱媽說:得稱沒回來,你查麽,查麽。又叫開了:得稱,得稱,你死到哪兒去了,你害家裏人!老誠的媽咳嗽病就犯了,越是緊張越咳嗽得急,氣都快上不來了。但她家的門很快也被敲響,,老誠的媳婦取了粗木橫杠,開了門,門外一夥人,說:老誠回來啦?!老誠的媳婦說:沒回來。問:沒回來你把門上了橫杠?說:怕來檢查麽。問:沒回來怕啥檢查?人呢?說:誰?問:還能是誰?說:他真的沒回來!進了門四處看,豬圈雞棚都看了,沒個老誠,而台階上坐著的老誠的媽,人咳嗽得身子縮成一團。進來的人說:走吧走吧,那是膽小鬼,他敢回來?!


    狗尿苔把幹兒子叫到家裏給了飯吃。飯是包穀麵攪團,狗尿苔坐在那裏一眼眼看著幹兒子把一大碗吃完了,他說:夠了沒?幹兒子說:夠了。他說:我估量你碎(骨泉)夠了!幹兒子拿眼看著他,卻說:你嫌我吃得多?狗尿苔心想他的話傷了幹兒子,就笑著說:你比我心思還多?我問你,想幹大了沒?幹兒子說:想來。狗尿苔說:哪兒想?幹兒子說:嘴上想。狗尿苔說:你就知道吃!說,心想。幹兒子說:心想來。狗尿苔說:這就對了,我給你說,晚上睡覺要睡靈些,別再尿炕,如果夢裏你到處尋不到地方尿,那就是要尿炕呀,趕緊醒來!婆在上屋裏聽著了,就笑了,說:你隻要能睡靈些不尿炕就好了。狗尿苔說:婆,婆!不讓婆揭短。又給幹兒子說:你媽是個母老虎,再打你了,你就過來。上房門框上的燕子呢呢喃喃叫了幾聲。狗尿苔說:要不要燕子?幹兒子說:要。狗尿苔嘴一皺,發出曜踓響聲,燕子就從巢裏飛下來,停在狗尿苔的手上,但是,它在手上放了一根羽毛卻又飛了,在院子上空旋轉,不停地叫。狗尿苔聽得出來是燕子說它要走呀,天冷了,要去南方呀。狗尿苔說:天冷了你可以住到屋裏麽。燕子說:屋裏也冷。狗尿苔說:那你還回來嗎?燕子說:回來呀。狗尿苔說:回來還能認住我和我家嗎?或許你回來我家就不是黑五類了,我也個子長高了。燕子說:我能認得。狗尿苔的心裏酸酸的,給婆說:婆,燕子要走呀。婆說:天冷了,這些天我一直覺得它該早走呀,可它還呆著。狗尿苔歎了一口氣,對燕子說:你走吧,你走。燕子卻不走,站在了捶布石上隻是叫。狗尿苔走過去把燕子提了放在手上,說:我不難過,我送你。端了燕子出了院門口。巷道裏太窄,他嫌燕子飛起來撞了房子或者樹,就走到了巷口,雙手一揚,燕子飛起來了卻又落在榆樹上還對著狗尿苔叫。狗尿苔說:走,走,你不走我惱呀!燕子直戳戳飛起來,突然一斜,閃過樹梢不見了。


    一夥人誇嚓誇嚓往過跑,沒有看清領頭的是誰,而跑過去了,後邊是來回騎著狗。來回並不是騎著狗,是她家的狗要攆跑過去的人群,來回不讓攆,她用雙腿夾住了狗,狗的尾巴就在來回的屁股上掃來掃去。


    狗尿苔說:又去查誰家了7


    來回說:查杏開哩。


    狗尿苔說:查杏開?查誰不行,去查杏開?!


    來回說:杏開的門開了,炕下放著四雙鞋,一雙是花鞋,一雙是軍用鞋,一雙是兔兒鞋,一雙還是兔兒鞋。


    狗尿苔說:說的啥?你瘋啦?


    來回說:你才瘋啦!


    狗尿苔不願和來回拌嘴了,他操心著是不是去杏開家查過了,他就向杏開家跑去,但杏開家的院門關著,再叫沒叫開,去敲門,才發現門扇上抹著黃蠟蠟的屎。


    其實,杏開家並沒有被查過,是有人提議過到杏開家查查霸槽夜裏回村過沒有,但立即被否定了,因為如果霸槽能回來,那榔頭隊也就全衝下山來了。於是,那夥人就去禿子金家查。


    一夥人一到禿子金家,想著禿子金也是不會夜裏回來的,卻就想著借口把禿子金家打砸搶一番,沒想半香把禿子金的鋪蓋用物一股腦全扔了出來,說:他是他,我是我!來的人反倒愣住了,說:禿子金沒回來?半香說:他回來幹啥?來人說:回來拿糧拿鍋呀。半香說:他拿走一顆糧食,看他敢不敢?!來人就說:這倒是,半香你是好的,你就入紅大刀吧。半香說:少給我說這話,我想入誰就人誰,但我現在誰也不入。天布隨後就從院門裏走進去,說:半香,禿子金啥時候回來你就要報告哩。半香說:我不報告,你們要想知道他啥時回來,你就常來檢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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