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人原本是無奈地說了一句隱身衣,但狗尿苔的腦瓜子卻像是一口鍾,咣的一下,敲靈了。回到家睡了,還老想著隱身衣。真的,如果有件隱身衣那多好呀,他狗尿苔願意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比如,他要去杏開家,杏開是熬吃了苦楝籽的湯打胎嗎,若是熬了藥,藥渣是倒在院牆根的,在那裏一看便知道。比如,可以到支書家去,他是曾在門縫裏見過支書的老婆在院裏用席曬點心,現在他要直接進去,就站在席邊一個點心一個點心地數,支書和他老婆看不見,支書的兒子看不見,豬呀雞呀都看不見。他還要坐在支書家的癢癢樹下,看都是誰會來送禮的。天布送過禮嗎?八成送過禮嗎?馮有糧、夜土根、白長寬肯定是送過的,馮有糧和白長寬他們是外姓,要巴結支書,況且他們是木匠泥瓦匠,出外幹掙錢的活能不和支書關係搞好嗎?霸槽越是離支書遠,他們越是會離支書近。冬生和立柱也絕對送過,立柱那麽笨,他怎麽就能去窯場?還有水皮也送過,百分之百送過,狗尿苔是看見過水皮送過韭菜和南瓜,沒送過點心,那鬼信呀!對了,穿上隱身衣去水皮家,水皮在外能說會道,總是客客氣氣,人哪兒老是好脾氣,在家了才要罵人的,那娘倆吝嗇,送了點心肯定罵點心給狗吃了,吃了肚子疼去。哦,要去禿子金家,要去麻子黑家,最好狗日的都在吃飯,就朝他們碗裏唾一口,或者叭叭拍耳光,他們看不見,以為是鬼。鬼就來打你,一天去三趟打。麻子黑個子高,得上到凳子上扇狗日的臉,扇他臉!


    狗尿苔迷迷糊糊,手從被窩裏猛地揮了出來,哐的一聲,把炕牆上的煤油燈打翻了。婆沒有睡,在燈下剪她的紙花兒,煤油燈掉在炕上,忙把燈壺拾起來,狗尿苔也醒了,去摸火柴,把燈再點著,煤油已經倒在蓋在被子上的夾襖上。婆擦不淨煤油,拽了狗尿苔的腿一扭,狗尿苔趴在了炕上,照著那屁股就打。狗尿苔知道又做壞了事,不吭氣,讓婆打,婆打得屁股一片紅。婆不打了,坐著喘息,卻說:你做夢了?狗尿苔編謊說:夢裏我和人打架哩。婆說:你夢裏都和人打架?你能打過誰,你又能受得住人打,你和人打?!氣又上來,一把將狗尿苔拉起來,拉起來狗尿苔還是和坐著差不多高。婆說:叫你乖乖地就呆在屋裏,你一天到黑不著屋,你倒還想著和人打架!唉,我咋就說不醒你!狗尿苔說:我是娃麽,在屋裏果不住麽。婆說:呆不住也要呆!你啥時候才能老氣呀!狗尿苔說:讓我是老鼠呀,小小就長胡子呀?!狗尿苔的話把婆逗笑了,就擰了狗尿苔的嘴,把被子卻又給狗尿苔蓋上,去尋堿麵來擦夾襖上的油漬。


    狗尿苔並不生婆的氣,他覺得他反正是打了麻子黑。天明起來,把尿桶的尿提著去自留地潑麥苗,麥還沒起身,一隻兔子在那裏跑,狗尿苔大聲叫:兔子!兔子!兔子蹦在了空裏,身子彎得像一張弓,躍過了水渠,向東南跑去了。不遠處的一塊麥地裏,麻子黑也在撒灰。看見了麻子黑,狗尿苔就心裏說:我打過你!竟然發現麻子黑的左臉是腫了。


    狗尿苔說:誰打你臉了?


    麻子黑說:我牙疼。誰打我?打我的人古爐村還沒有哩!


    狗尿苔說:有兩個人可以打你。


    麻子黑說:誰?


    狗尿苔說:霸槽就打過你。


    麻子黑說:他不是走了嗎,走了權當死了,還有誰?


    狗尿苔說:穿隱身衣的。


    麻子黑說:隱身衣?


    狗尿苔不說了,提了尿桶,脖子硬硬地走了。


    這個中午就下了雨,春雨貴如油,地裏的麥苗都乍立著來了精神,狗尿苔慶幸早晨把尿潑在了地裏。但是,雨雖不大,卻一直到了傍晚還在下。村人差不多都戴了草帽,或者披了蓑衣,狗尿苔沒有蓑衣,有一塊綠塑料布,布的兩個角縫起來,從頭到腿就蓋起來。他想真怪,昨夜裏夢中打了麻子黑,麻子黑的臉就腫了,那麽,他還去了水皮家,去了支書家,是不是他們那兒也有什麽變化?狗尿苔便順著巷子走,巷道裏沒人理他,麵魚兒前天還哭哩,現在又拿鍁在把屋簷水往尿窖裏引,朝他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又鏟土,牛鈴明明是站在院門口的,也沒有說話。為什麽他們看見了他就像沒看見似的?是穿了隱身衣他們看不見了嗎?這塑料布是能隱身嗎?狗尿苔突然覺得一定是塑料布能隱身!這塑料布怎麽以前沒這作用呀,是它在做了夢後才能隱身嗎?


    狗尿苔啊啊地興奮起來,往水皮家去,水皮家的院門卻鎖了,狗尿苔的企圖未能實現,就抬腳在門扇上踹了一個泥腳印。這時候巷口過來一夥人,有支書有磨子,一個黑胖子,還有天布。狗尿苔沒有跑,就站在院牆下,他偏要尿尿,想:他們看不見我。


    天布卻在大聲喊:幹啥哩,哎,幹啥哩!


    狗尿苔不吱聲,還在尿。


    天布上來踢了一腳,說:公社張書記來了,你在巷道裏尿?!


    狗尿苔說:你看見是我尿啦?


    天布說:那是狗尿的?快滾!


    狗尿苔才知道塑料布並不隱身,是麵魚兒故意不理他,是牛鈴看見他了不招理他。


    下雨天生產隊裏愛開會,果然晚上就開了會,連滿盆也去了,杏開把他扶到公房的長條凳子上,他沒有坐,就趴在那裏。整個會上,都是支書在講話,他講了下午公社張書記來了,領導下村視察,充分肯定和表揚了古爐村的工作,強調一定要加強民兵訓練和學大寨修梯田。領導到了村辦公室,又去了窯神廟,問到窯神廟住的誰,他說住著善人,領導說是他讓善人從廟裏還俗的,竟然還住這麽大的廟而村辦公室又那麽窄狹,這桌椅板凳也該換換了。啊,這是領導在批評我們,也是在關心我們啊!他說,他還要告訴社員們一個好消息,就是領導說公社新到了十輛手扶拖拉機的指標,原本沒考慮給古爐村,鑒於古爐村工作出色,條件簡陋,就撥一個指標給古爐村。他說,最後,領導問到他還有什麽問題和困難,他告訴領導沒有問題也沒有困難,古爐村是紅旗村,我們的社員覺悟高,勞動熱情大,愛社如家,和睦相處。他說,但是,他隱瞞了一件事,就是霸槽,他本來想匯報,又取消了念頭,因為這麽久走掉了一個人,如果是沒經同意外出釘鞋補胎,那就是在古爐村還沒有割淨資本主義尾巴,如果是出外討飯了,這又是給社會主義臉上抹黑。支書這麽說著,足足說過了能吃五鍋煙的工夫,人們以為會議就這些內容了,卻接著又宣布了四項決定。這四項決定是:一、民兵工作堅持十天裏就要集中訓練一次。二、中山東後坡的那十八畝梯田要在麥收前修好。三、村辦公室搬到窯神廟,這兩間公房公開出售,價格核定後,凡是古爐村的社員,除過四類分子,都可以申請購買。售後的款要買手扶拖拉機,要給窯場添兩輛架子車,要更換新辦公室的家具。四、善人搬出窯神廟住到中山頂山神廟去,山神廟與窯場近,善人以後就去窯場幹活。


    古爐村在每一年春天都會有一些新的決定,而這個春天的決定重大而且來得突然,也執行得緊急。三天後善人就搬家了,中山東後坡的梯田由磨子負責也開始動工。公房更騰得利索,窯神廟是個四合院,北邊五間殿房正中三間做了辦公室,兩邊各一間存放了三個柳條編就的囤子,裝著生產隊一百斤稻子和一百斤包穀的儲備糧,這些糧是防備著天災人禍而救急的,萬不得已誰也不能動用。再就是五個缸甕裏藏著各類種子和給牛做精料的黑豆。殿房下的東西廂房裏,東廂房堆集了燒好的瓷貨,西廂房裏除了放一張桌子晚上記工分用外,就塞滿了公用的犁呀,套繩呀,木鍁木杈,耬耙,一些木椽竹竿,還有過年耍社火的旌旗鑼鼓、芯子。這一切都沒有話說,但對於公房出售卻議論紛紛。為什麽要出售公房呢,難道就是添置手扶拖拉機架子車和更換辦公家具嗎?誰又能購買呢?古爐村家家並不缺房的,以前霸槽老宅屋破敗,他是可以買的,但霸槽一走,還有誰需要買房呢?好像沒有誰要買的,這情況支書應該清楚,為什麽就做這個決定呢?


    這些疑猜,狗尿苔不理會,牛鈴也不理會,他們關心的仍是出工的事,就再次去尋支書,說要修中山東坡的梯田呀,應該讓他們出工掙工分呀。支書總算是同意了,但給牛鈴每天記四分工,給狗尿苔隻是三分工,因為過了春節,牛鈴的個頭冒了一截,狗尿苔依舊沒長。在梯田工地上,磨子、長寬、禿子金他們砌石頭堰,砌堰的大石頭是從山上開鑿的,而大石頭中間的小墊石則是牛鈴和狗尿苔去路畔、地頭撿那些料漿石。狗尿苔力氣小,好不容易撿一籠子料漿石了,吭哧吭哧提來,禿子金把料漿石嘩啦灌了大石頭縫,罵道:你也用個大籠筐麽,半天提這麽一點,是填牙縫呀?!狗尿苔憋著勁又去撿,撿得十個手指頭蛋都磨出了血,跑得腳上鞋也歪破了鞋幫子,禿子金催他,磨子催他,連長寬也催他,罵他倆幹不了就不要來出工,這工分是好混的?累得他倆輪換去避人處去尿,去屙,趁著尿和屙歇一歇,尿和屙了搬起塊料漿石把屎砸飛,說:你是禿子金!你是磨子!你是長寬!


    水皮提了石灰漿桶,又在村裏的空牆上刷標語,還是來回在幫著穩梯子,但刷在牆上的字似乎和以前的字不一樣了。狗尿苔經過牆下,來回剛好去廁所,他說:水皮,以前的字寫得方,現在咋寫扁了?水皮說:隸體嘛。狗尿苔說:立起?立起了還像是躺著?水皮說:隸體不是立起,沒文化真給你說不清!狗尿苔不說字了,說:你寫字輕省,修梯田把我都累死了!水皮說: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狗尿苔說:啥意思?水皮說:你活該!狗尿苔說:哦,我沒給支書提點心,我活該。水皮說:啊那你寫麽,你來寫!狗尿苔當然寫不了字,就給水皮笑了,說:你給支書說說,讓我給你穩梯子,我肯定比來回穩得好,我還能給你跑小腳路。水皮說:是不是?狗尿苔說:是麽是麽。水皮說:你到梯子下我給你說。狗尿苔走到梯子下了,水皮站在梯子上把刷子一甩,灰漿淋了狗尿苔一身,說:我不要你!狗尿苔走開了,罵:把你從梯子上栽下來!


    終於,支書也知道了牛鈴和狗尿苔在梯田工地上幹不了,就分配他倆到窯場去幹活,窯場上的人沒磨子禿子金的脾氣大,又是給冬生柱子他們跑個小腳路,幹些零碎活,狗尿苔和牛鈴就覺得支書好,啊支書啥都好,如果支書不讓水皮寫標語,那支書就更好了。


    窯場上,善人是幫冬生淤泥的,善人平常話不多,隻是悶著頭幹活,但隻要一歇息,誰一問起說病的事,善人就換了一個人,話多得能溢了出來。牛鈴就給狗尿苔說:他那嘴多虧是肉長的,如果是木頭石頭做的,早爛了十回八回了!狗尿苔說:不見他拿書看麽,他咋啥都知道?!他們就覺得善人是個不一般的人,古爐村怎麽就有了這樣一個不一般的人呢,既愛去和他黏糊,又害怕著不敢太黏糊。


    在窯場幹了三天活,第四天,歇息的時候,善人把水盆在窯頂放著,窯頂上溫度高,水很快就熱了,在那裏洗頭,狗尿苔和牛鈴就偷偷跑到中山頂上的山神廟看稀罕。山神廟的門早就爛了,用包穀稈紮了個柵欄門,連鎖都沒鎖,推開進去,廟實在是太小了,裏邊盤著一個新炕,連著炕壘著一個灶,一個窗子,窗前一張桌子和三個裝糧裝雜物的甕,剩下的地方就隻能放下兩個蒲團,一個火盆了。狗尿苔說:哦,山神的個頭也不高麽!山神廟裏並沒見山神的塑像,牆上連壁畫也沒有,牛鈴說:你咋知道山神個頭不高?狗尿苔說:廟就這麽小麽!他們在炕上和甕裏翻看,希望能有什麽吃的,比如核桃呀,柿餅呀,紅薯片子呀,但沒有。牛鈴又到鍋灶角去尋,狗尿苔說:讓我坐坐蒲團。善人一坐蒲團雙腿能交叉著放到腿麵上,狗尿苔放不上去。牛鈴說:呀,雞蛋呀,咱拿雞蛋到窯頂上煮去!狗尿苔卻蠍子蜇了似的叫道:啊花,花!牛鈴說:鬼得很,雞蛋藏在這兒,拿幾個?狗尿苔說:是十幾個?牛鈴說:一共才六個。拿了兩個過來,才發現狗尿苔仄了頭在看門外,嘴裏還在說:啊花!花!牛鈴也往外看,問什麽花,花呢?狗尿苔卻說:飛了,變成鳥飛了。望著在空中轉著圈的飛鳥,牛鈴認得那是老棲在窯神廟房上的那一群鳥,紅嘴,白尾巴。就敲打狗尿苔的頭,說:你認不認得鳥呀,花,花,花你個頭!狗尿苔卻疑惑,明明看見是樹上十幾朵花的,花突然變成鳥了?那麽是不是鳥都是花變的?!


    等他們把雞蛋拿到窯上,也取了個瓦盆盛了水放在窯頂上,善人說:要拿就多拿麽,給窯場上的人一人煮一個!


    善人一直洗頭,並沒有注意他們,狗尿苔覺得奇怪了,嘿嘿地笑,說:爺,善人爺,我們想嚐嚐你這雞蛋是啥味?


    善人說:雞屁味。


    狗尿苔說:嘿嘿。你隻有六個雞蛋了,還讓多拿些。


    善人說:一會就有人來送呀麽!那群鳥又出現在了窯場邊的木杆上,它們排成隊,全伸長了脖子,同聲鳴叫,然後忽地一下往山下飛去。狗尿苔再一次看見了那些鳥落下不動時是一朵朵花,飛起來了才成了鳥的。不一會兒,鳥群又飛來,但這次沒再停落在窯場邊的木杆上,而一個接一個飛上山,站在了白皮鬆的枝椏上。


    牛鈴在煮雞蛋,冬生在泥池裏灌水,嘴裏咕咕囔囔不知罵誰,守燈的臉一直吊著,他在鏟煤,鏟幾下,鍁就使勁在石頭上磕,立柱在收拾拉土車,後車板掉了,拿鐵絲纏,罵:你磕啥鍁哩,那是生產隊的鍁!善人把頭洗好了,去端陶坯,給狗尿苔笑笑,狗尿苔看著善人笑起來眼睛又眯又長,覺得應該回應笑,就笑了一下。


    窯場下的小路上就走上來了開合,手裏提著那毛巾包著的雞蛋,喊:善人,善人哎!——


    泥池子裏的冬生跑過去,說:喊善人幹啥呀?


    開合說:能叫善人幹啥,說病呀麽。


    冬生說:咋這多的病麽,善人來窯上沒幹多少活,不是這個叫就是那個請的。


    開合說:誰愛得病呀?老婆開過年心口疼,中藥西藥都吃了不頂事麽,她一病進貨是我,做豆腐是我……


    冬生說:錢要散哩,開合,錢掙多了人負不起哩!


    開合說:冬生,別人說這話,你不能說……


    狗尿苔和牛鈴呀呀地從窯頂上跑下來,善人說有人要送雞蛋的,果然就有送雞蛋的開合來了!牛鈴接收了開合手中的毛巾包,說:善人爺,你日子好得很麽,是不是天天有雞蛋吃?!打開包,說:咋才四個?開合說:雞就下了四個。牛鈴說:咋不再提些豆腐?開合說:嘿嘿。牛鈴就對善人說:你可是說了話的,要給窯上每個人煮一個的,這我拿去煮呀!


    有雞蛋吃狗尿苔當然高興,但狗尿苔真是佩服了善人這麽神的,他就問善人:你咋知道有人來送雞蛋了?


    善人說:這你問你婆呀,別人不會剪紙花,她咋剪啥像啥?


    狗尿苔倒不覺得婆有多神的,他說:你教我也說病。


    善人說:你也學呀?


    善人沒有說他教,也沒有說他不教,拍打著身上的土,要跟開合下山了,立柱不樂意,說:你又下山呀,這工分咋給你記呀?冬生說:讓走,讓走,他去說病呀又不是去閑逛呀,煮的雞蛋我不吃啦,你吃兩個!善人就跟著開合走了。狗尿苔說:哦,讓善人到窯場來,你們都沒意見,原來圖著常有雞蛋吃麽!冬生說:他哪給我們雞蛋吃,日子過得仔細哩!狗尿苔說:我知道了,他不教我,原來是怕我分吃了雞蛋?


    雞蛋煮了一會,立柱便走上窯頂,要看看雞蛋熟了沒有,從水盆裏撈出一個剝了皮就吃,再剝了一個就吃,梗著脖子又撈出第三個剝了,雞蛋又白又嫩,突然一揚手說:善人當過和尚,這雞蛋吃了娶不下媳婦,撂了!狗尿苔和牛鈴要看立柱把雞蛋撂到哪兒了,看了一會,沒看見撂到什麽地方去,一回頭,立柱的腮幫鼓了一個包,才知道受了騙,兩人就撲過去要從立柱的嘴裏掏。立柱身派子大,壓不住,狗尿苔搔他的胳肢窩,立柱一笑,雞蛋噎在喉嚨,一時出不了氣,臉就青了。牛鈴說:他要死呀!兩人就跑,冬生在窯下喊:捶後背,捶後背!兩人又抱住立柱在後背上捶,立柱嘴裏咯啷一聲,眼睛活了。狗尿苔說:你吃麽,你多吃多占麽!立柱說:再捶捶,狗尿苔,再捶捶。


    狗尿苔捶著捶著不捶了,他從山上看見了公路上走著一個人,胸向前挺著,雙膊很長,在後邊甩,就說:牛鈴,你看那是誰?牛鈴說:不是霸槽吧?立柱還在說:捶麽,捶麽。狗尿苔說:是霸槽!恨恨地砸了一拳。立柱哎喲哎喲叫著,狗尿苔和牛鈴已經一股風刮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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