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雨薇話音剛落,大門便被推開,大批侍衛蜂擁而入。


    到了這種地步,慕青若再看不懂,便妄她苟活了這麽多年。


    “玄茶到底想如何?”


    “姐姐!我與團長情投意合,這麽多年,若不是為了邊關的成林軍與第二殿司的相助,你以為他真的會這般容忍你?”邊雨薇慢條斯理的踱步:“不過現在好了,我們都熬過來了。”


    慕青拳頭緊握,纖長的指甲幾乎將手心刺破,她怒視著邊雨薇道:“我要見他!”


    “當然可以。”邊雨薇挑起笑容:“等團長正式登基,本殿堂為後之時,自然會來見姐姐,來人,送謝姑娘去長春殿堂,記得好生伺候著。”


    “是。”侍衛齊聲回應,而後便蜂擁而上,要捉拿慕青。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走!”


    慕青端正姿態,脊背高挺,就算是被算計入了彀中,被打入冷殿堂,她依舊不能折了家族的傲骨。


    長春不再,萬裏冰封。慕青一口牙咬碎了咽進肚子裏,在沒有見到玄茶之前,她絕不能就此認輸。就算他不念及多年她嘔心瀝血的輔助,碧如今還在邊關,她不相信玄茶會放棄成林團銀衛長府的助力。


    長袖一揮,浮雲消散,往日榮華富貴,終究不過是一場綺夢。


    “小姐!小姐!”明林台門口,忽然聽到了微弱的呼喊聲。


    “冬竹!”慕青一驚,看到了眼前被押跪在雪地中的侍女,一把推開那侍衛:“你!你!放開她!團長呢??”


    冬竹驚魂未定,淚眼婆娑:“奴婢不知,這些人突然闖進殿內,奴婢攔不住……小姐……你沒事就好……”


    “我不會有事。你放心。”


    慕青扶起來了她,往殿堂外望去,來往的侍衛殿堂女太監自知此處發生何事,無一不敢側目,紛紛如避瘟疫般遠遠逃開。她心裏苦笑了下,原本堅信玄茶的心如大雪般冷冽,一朝失了權勢,人心便成了利刃。


    長春殿堂空曠至極,荒草叢生,先皇被打入冷殿堂的妃子全部已經殉葬,這偌大的後殿堂如今隻剩下她們主仆二人。


    想必今日新皇登基,侍衛隻將她們扔在長春殿堂便再顧不上了。慕青心中自嘲,恐怕她是史上第一個在新皇登基之日被打入冷殿堂的妃子了。


    不,她還不能算是妃子。


    慕青想到邊雨薇口中稱她為謝姑娘,心底又是一陣自諷。她的確還不能算是妃子,她和玄茶定親多年,卻至今沒有成婚,玄茶口口聲聲說要在登基那日直接封後,將最好的一切都給自己。


    誓言猶然在耳目,如今卻盡數如劍芒誅心。


    她絕不甘心!


    我不能這樣忍讓,我還有最後的一道防線!


    慕青當即去下腕上兩隻碧玉鐲子,交到冬竹手上道:“冬竹,去尋外祖父,他老人家為相多年,在朝中權重望崇,你且偷跑出殿堂,若沿路不小心遇到了侍衛,可用此物賄賂他們,千萬小心,莫要讓人發現了!”


    “這是老爺給您的遺物啊!”冬竹瞪大眼睛。“小姐想要什麽,冬竹去辦就行,這鐲子絕對不能動。”


    “冬竹!”慕青用力握住冬竹的手,說“這些都是暫時的,等祖父救了我們,所有東西都能再拿回來,前提是,我們要活著離開此地。”


    冬竹咬牙答應了慕青的要求,她迅速收起鐲子,小心置於自己胸口,生怕摔碎了。


    “好丫頭,你一定要小心啊!”看著冬竹的背影,慕青喃喃道。


    然而長達三日,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沒人送吃的喝的,也沒有人來管她,仿佛她已經被世人遺忘,等待著她自行消亡。


    慕青憂心忡忡,她開始胡思亂想,擔心冬竹是否也背叛了自己,挾著她的寶物遠走他鄉。


    她饑寒交迫,顫抖著拆了兩張殿內的木椅,折騰了許久才升起了一堆火。準備於篝火對眠的時候,長春殿堂外傳來了一道奸細的聲音——


    “原母駕到!”


    慕青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想要衝出去,雖然她已經快要絕望,但聽到玄茶到來心中還是升起了一抹希冀,然而下一刻,她的心又再一次墜入穀底。


    “團母娘娘駕到!”


    團母娘娘!


    她怔住了,仿佛這幾日所有的幻夢和期待全部齊齊震碎。


    “哈哈哈!”慕青仰頭大笑,她在笑自己這麽多年的愚蠢和一廂情願地付出。


    玄茶與邊雨薇進來的時候,便看見慕青如同瘋子一般的仰頭大笑。


    “原母!青兒姐姐怎麽了?該不會是瘋了吧!”邊雨薇倚靠在玄茶身上,眼底露出驚愕與嫌惡的神色。


    眼前的兩人,一人黃袍加身君臨天下,一人身著聖衣母儀天下,倒是成雙的璧人,天下的君母。


    慕青已無淚可流,怔怔地看著玄茶,第一次完整的叫出來他的名字:“玄茶,五年前我父親逝世,當時是你自己主動來到我身邊,說心悅我已久,要幫我重振成林團銀衛長府。


    那個時候,你還是個不受寵的五繼承人,母妃娘家無人助你,是我——


    是我說動外祖父,所以向來不參與朝堂之爭的外祖父為了不顧顏麵與群臣相鬥,也是我——


    碧笙自幼習武,加冠之日將成林軍重掌於手中,是他替你在邊關廝殺,還是我——”


    想到那個人,慕青心中無故絞痛,她繼續道:“還是我,說服舊時友人玄龍,是他披甲上陣殺敵無數,奪回了漠州六城,因而龍顏大悅才封你為王,在朝堂中勢力進一步加劇——”


    “玄茶!”慕青滿目淒涼,聲音如泣血的杜鵑:“如今你這樣對我,對得起定家族嗎?對得起那些為了你而戰鬥至死的將士嗎?”


    玄茶抿唇,邊雨薇觀他眼神閃爍不定,心底一驚,而後厲聲喝道:“大膽逆賊!還敢同團長提起林家!林思淼以下犯上,竟在府中私藏龍袍,欲在團長登基之日取而代之,還好團長明察,斬殺了逆賊,你這逆賊親屬,理應同罪,是團長仁厚——”


    “什麽?”邊雨薇的話如同當頭一棒砸在她的腦袋上,使她思維都停滯了,她神情恍惚:“你說什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慕青抬手指著邊雨薇,卻仍舊直視著玄茶,身影顫動:“她剛才說……斬殺了逆賊,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以下犯上?什麽叫斬殺?你知道的,祖父絕不可能私藏禍心,玄茶,你回答我!”


    她最後一句話,仿佛是從胸口哀鳴迸出的。


    她的質問讓玄茶胸口大震,但是她依舊是那一副高傲的姿態,讓他本來還有些憐憫的心盡數的燃燒殆盡,他是殺伐果斷的君王,豈能容得任何人比他更有威嚴,更得人心?


    “罪臣林思淼,私藏禍心欲在朕登基之時加害於朕,已經被侍衛當場斬殺於殿前,今後再也沒有什麽林丞相了!”


    聽到玄茶親口承認,慕青仿佛如天塌了一般,她自己怎麽都可以,可他說的若是真的,那麽外祖父……是她連累了外祖父,連累了林府。


    如今,玄茶是鐵了心要趕盡殺絕了,那麽碧笙——


    想到碧笙,她如夢方醒死死盯著玄茶,幾乎是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道:“碧笙呢?碧笙怎麽了?”


    玄茶正欲回答,卻被邊雨薇搶了先,邊雨薇道:“謝碧笙啊!自然是被當做亂臣賊子一同處死了,團長的喻意現今應該已經到了邊關,謝碧笙活不了幾個時辰了,還有魏將軍——”


    轟隆一聲,在她大腦齊齊炸裂。


    “邊雨薇!玄茶!你們!該死!”


    不等邊說完,雨薇慕青目眥盡裂的衝了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玄茶來不及阻止,兩個人齊齊的滾落在地,撲倒還在燃燒的木柴。


    下了幾天大雪的冬季依然幹燥,被亂丟開的木柴似是一瞬將長春殿堂殿點燃,火勢瞬間蔓延開來。


    邊雨薇細聲尖叫:“來人啊!救駕!快救駕!”


    玄茶怒氣衝天,一把將她抓起來:“慕青,你瘋了嗎?!”


    “對,我是瘋了!”慕青淒厲大笑:“我瘋我當初為什麽要相信你的話?我瘋我害了林府害了謝家,你們都給我死!給我們所有人陪葬!”


    她往日豐姿娟秀麵容在火之下,居然扭曲成了厲鬼的模樣,讓人不由得膽寒一瞬,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忽然感覺到一把利刃突然穿腹而過。


    慕青怔怔往下看去,一瞬間仿佛所有時間停止一般,隻能看到執劍之人骨節分明的手指。


    “齊、卿、玄茶——”


    刺!


    利刃拔出之時,慕青當即倒地,腹部的傷口牽引著全身都緩慢抽痛,神魂分離。


    “齊、傾洵,我恨、恨你——”鮮血順著慕青唇角流下,她口中含著血汙,呼吸已經困難,可是還是要將最後的話說完,“齊、傾洵,如果有來生,我、我一定會讓你、血債血償——”


    玄茶風流細長的眼角盡是冷漠和嘲諷,看著那披頭散發,猶如厲鬼的女子,隻是冷哼一聲,毫無眷戀大步踏出了長春殿堂。


    慕青感覺到體溫急速下降,似是生命已經到了盡頭,縱使眼前火光衝天,也無法讓她感覺到一絲暖意。


    忽然,一陣腳步聲在她耳邊響起,慕青艱難的抬起眼皮,卻又看見那身著聖衣的女子在她身邊蹲下,她眼尾含笑,明眸皓齒,即使身處熊熊列火中,依然美的動人心魄。


    然而,慕青看著眼前的女子,眼中隻有滔天恨意,她用支離破碎的聲音念道:“邊、邊雨、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半緣修道半緣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澤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澤木並收藏半緣修道半緣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