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微一翹,喃喃自語道;“這妮子看來真是長大了呢,越來越成熟了,不再是當年什麽都不想的小丫頭了。”


    說完,講信好好的收了起來。


    接著,隊中一人突然與大家聊起自己的家鄉與家人。似是剛經曆過戰爭緊繃的心情,大家都展露了少有的熱情,皆皆講述起自己的故事。


    “我十一歲那年入的軍,至少打了十年的仗。我家中有一個犯病的老娘,還有一個小阿妹待我去娶。”輪到老和時,他一貫嚴謹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溫柔。


    “他是一個好姑娘,會織布縫衣,會喂豬養雞,長得像天仙一般好看。”他咧開嘴笑著。


    聽著,夙夜又想到了洛伊國中還在等著自己回家看望的懷如,想起了她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可愛的小臉,想起那一絲青衣。


    輪到隊中平時最為不愛說話的一人時,他久久才難得開口,一字一句道:


    “我沒有家。”


    隊中許多人打了個寒顫,老和突然轉過身問夙夜,“為何要拚了命去打仗,明白了麽?”


    夙夜沉默的點點頭。心中有了某些決定。


    三月,目夷軍隊進軍賀州,洛伊派兵阻擋,夙夜殺敵十六人,記軍功一百。


    年四月,洛伊軍隊攻下目夷一重鎮,夙夜殺敵五十,記軍功六百。


    年六月,夙夜殺敵一百,記軍功一千,官至副軍。


    年七月,夙夜率軍隊成功偷襲目夷軍隊駐紮地,這是一場重要的戰役。最終傷亡敵軍兩萬,被封為征北將軍,官居二品。


    當日,夙夜身披戰袍,站在陣前眺望前方屍橫遍野的戰場,許久後從懷中掏出一封來信。


    ——“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遙,怎料山河蕭蕭。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寒劍默聽奔雷,長槍獨守空壕。醉臥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江南晚來客,紅繩結發梢。”


    曾經的少女已成長為貌美佳人,而現在,他也已經功成名就,是時候回信了。


    “待卿長發及腰,我必凱旋回朝。昔日縱馬任逍遙,俱是少年英豪。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渺。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有得勝歸來日,與卿共度良宵。盼攜手終老,願與子同袍。”


    落筆,夙夜立即下令班師回朝。


    二月,征北將軍夙夜大勝而歸,回到豐城,奉命領賞。


    全國上下無不震驚,這位年僅十二歲的年輕人竟是有著一場未敗的傲人戰績,可謂是前途無限。


    朝中大臣看著麵前的青年更是滿意地不停點頭。他們自是知道未來軍中大梁怕是要交到這位年輕人手裏,而且他們也看得出聖上對其也很是讚賞。


    自征北將軍進入大殿後,皇上見他的神情從驚訝變為喜悅,眼中異彩連連。


    當皇上命他與自己親自進入內殿,要私下與其談話時,大臣們更是吃驚不已。


    猜到了聖上會看重,但萬萬沒想到會放心到願意私下與之對話的地步。要了解,這份福分大多數人是一輩子也得不到的。


    於是大臣紛紛猜測會予其作何獎賞。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使他們也許畢生無法忘記。


    在文襄帝與征北將軍進內殿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其內竟發出年輕人的怒吼聲,年老的咳嗽聲。侍衛驚以為是大將軍要對皇上不利,立即持刀衝向殿內。


    可奇怪的是,還未入殿,聖上便與將軍一同走了出來。毫無半分異常。


    將軍麵無表情,不理會眾臣的質問,在聖上允許下直接離開了。而之後,聖上顯得很勞累,坐靠在龍椅上,徐徐頒下一道聖旨:


    經查實,征北將軍夙夜實為失蹤多年的第四皇子,特賜國姓成,為成夙夜。


    此言一出,天下俱驚。百姓們七嘴八舌道個不停。好好的將軍,怎麽又變成皇子了呢?


    不久後皇宮中又傳出消息,文襄帝成澄突患重病,命不久矣。由皇儲成緯繼位,號武成帝。


    三月後,先帝成澄登天,洛伊朝舉國大哀。


    至今也無人知曉,那天內殿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天下之事不由得洛伊的人們多想,危難已悄悄來臨。


    五月,目夷率二十萬大軍至壓洛伊,挑起了兩國之間最為龐大的戰爭。


    都城淮河岸邊,夕陽的金輝零零散散的灑落在河麵,孩童的嬉戲聲,婦女換回自家兒女的呼叫聲,潺潺流水聲合奏齊鳴。


    成夙夜拖著異常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自己人生前十五年生活的家鄉。


    可他的內心並不感到勞累。因為前方有佳人相待。


    馬兒,快點,再快點。


    五年別,君可記得故鄉事?


    懷如望著眼前身穿鎧甲,騎著肥膘白馬,英俊不已的心上人,眸子不由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如今他不再是默默無聞的砍柴小廝,是舉世聞名的常勝大將軍,是當今的王爺。而他也沒有忘記自己。


    成夙夜輕撫佳人,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如此自然。


    “懷如好。”


    “夙夜哥哥好。”


    稱呼亦是不變。兩人心中了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梨樹枝頭,兩隻鳥兒依偎著嘰嘰喳喳個不停。


    不久之後,尚書府紅燈成掛,喜迎親事,


    新帝之兄成夙夜迎娶尚書之女,才子配佳人,城中百姓讚歎不已。


    翌日,邊境快馬傳來戰報,洛伊大軍不敵目夷軍,連連敗退。敵軍已逼近黃河,直指都城。


    聽到消息,都城百姓心中又頓時涼了一大截。剛過喜事,災難便來,莫非是樂極生悲不成?


    成夙夜身為朝中的大將軍,自然是要領兵禦敵。可他此行回來隻攜帶了五百親兵,城中又無多少守軍,如何是好?


    他站在城頭,心情沉重不已。


    隨著時間的流逝,敵軍漸漸靠近,眼見便是要度過黃河,都城早已是囊中之物。


    此時的他又想起了數月前自己與先帝在內殿的談話,


    當時的自己,麵對第一次見麵的父親,心中隻有怒,有狠。瘋狂的對著男人大吼,為何要拋棄自己和母親?為何?為何!


    而男人麵對一番問話,仿佛已不是成成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位脆弱的父親。


    男人眼中藏著悲痛,回答自己,是他對不起他們母子二人,欠他們的債,永遠償還不清。


    他還告訴自己,他早感染重病,即將逝去。


    他隻求自己,能在洛伊危難之時伸出援手,保護成家的江山,這裏畢竟也是自己的家。說著,竟有涕泣之意。


    是的,我要保護自己的家!這裏有我十餘年的回憶,有我疼愛的懷如。夙夜心想。


    無論前途有何凶險,若要戰,便應戰!


    當晚深夜,夜深人靜,洛伊國門緩緩打開,一隊人馬伴著月色疾行而出。


    第二日,天亮。


    洛伊國前數不清的黑點踏著風沙直直逼近。


    是的,目夷的軍隊還是到了。城中隻有敗逃而回的數萬殘兵,都城告急。


    可當下昨日還在的王爺成夙夜卻不見的人影。百姓們都猜測是他貪生怕死,連夜帶人離開了,心中噴怒不已。


    事實上,成夙夜現在還未離開都城。


    他在目夷軍隊的後方。


    經過一夜的思考,他知道,不可正麵對拚。那樣是必輸的。


    於是他連夜帶領自己的五百親兵繞至戰場的後側進行伏擊,若還有一絲希望,那便隻有這樣。


    可這希望,他也明白,比那飯碗中的米粒還小。


    這五百親兵是當初進京時成澄贈與他的,是作為父親的唯一禮物,隻聽令與自己。


    五百人中,自然是有成夙夜當年所在的軍營在其中。


    可變了的是,老和已不是隊長,而成了他的副將。當初的八人,至今隻剩下四人。


    臨行之前,懷如對成夙夜說道:“夙夜哥哥,近來我新學了一曲代麵,唱給你聽可好?”


    說完,張口徐徐唱起,聲音如百鳥洛伊鳴,婉轉動聽。雙眼之中盡是悲意。


    “旌旗揚,戰鼓振,馬如龍,車縱橫。風沙泣,雲月昏,祭英靈,欲招魂,任叱吒。”


    這是一首軍隊中盛為流傳的曲子,常作為軍歌,多年從軍之人皆耳熟能詳。


    聽見歌聲,目夷圍的士兵受之感染,也不由一同唱了起來。


    “願得天下黎民之安樂,以五等七尺男兒之身軀,以熱血和以鳴笙歌,以死誌作以固山河!!!”


    歌聲中透著生死離別,壯意凜然,毫不退縮!


    他們都知道,這也許是自己人生中最後一場戰役,最後一次唱這首歌。


    但他們不懼,他們也有親人在家守候自己歸來。他們也要保護自己的家!


    生死何懼?隻付笑談中。


    寧可戰死,也不可降敵。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打算。


    成夙夜跨上戰馬,長吸一口氣。


    懷如來到他的身旁,將一張麵具遞給了他,“夙夜哥哥,帶上這麵具吧。就像是懷如在陪伴你一般。況且你長得如此俊美,怕是嚇不倒目夷軍哩。”玩笑似得話語,但卻是離別


    這副麵具是當年自己與懷如在鬼節當晚遊玩時買下的。麵像是凶惡無比的猛鬼。


    這些成夙夜都記得。


    他很清楚,這是她害怕敵軍一眼認出自己而首先遭到攻擊。


    握緊馬韁,成夙夜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上戰場時那般緊張。多少年征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舉起長槍,戴上猛鬼麵具,望著身後五百親兵,眼神一凝,大喝一聲:“殺!”


    五百騎兵如潮水般出動,衝向了目夷的這片汪洋大海。


    目夷軍未曾料想,被騎兵單刀直入,陣型大亂,主將身死。被洛伊國中的軍隊裏應外合,無奈退至黃河。


    陣亡十萬餘人。


    洛伊軍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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