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鯉看到他的時候恍惚了一下,他那細長的眉眼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孩童稚嫩的青澀,而在印堂處,有一道細小的縫隙,從他的頭頂延續到了唇尖。


    “風靈?”


    風靈聽到了這熟悉的兩個字眼眉一閃:“看來二哥還是記得我的。”


    “你這……天印線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隻是一件小事留下的痕跡而已,算不得什麽大事。”風靈走近他們道:“隻是不知二哥今日怎麽會回來?”


    “我們前來,是尋翼君的。”


    風靈眨了眨眼睛,麵色平靜道:“你們怕是來晚了,因為師父他老人家早已經羽化了.”


    君鯉一愣:“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這就要追溯到二哥您離開不久之後了,即便是你們鬥過了巫哲此人,但是師父不甘心就讓攝魂陣就這樣讓元白師兄魂飛魄散,所以他做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君鯉的心提了起來。


    “他想要借助九黎爐的力量。”


    君鯉緊攥著手。


    “可惜師父沒能逆天改命成功。”風靈露出來了奇怪的笑容:“但要是成功了,我想也救不了元白師兄,畢竟是攝魂陣這種根本無解的陣法。”


    君鯉靜默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風靈搖了搖頭,往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讓師兄請隨我過來罷,我們回淩霄殿再細說。”


    那殿宇高疊,森宇的大殿,走進去之後冷冷清清的,翼王之前最喜愛的是熱鬧與花花草草,所以經常會在大殿內舉辦賞花大會,春日的桃紅夏日的荷白,秋日的海棠冬日的梅香,他總是會變著法的去弄這些新鮮的事物來,聚集四海八荒的好友,那陣仗不比神界的千花典差上幾分。


    他看著灰蒙蒙的大殿。


    “你看起來似是變了許多。”


    此話說出口讓風靈愣了一下:“這麽多年了,誰會沒一點變化呢?師兄您不也是如此?”


    君鯉不言,而身後的清越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氣氛凝固,便上前作揖:“唐突打擾還望君上勿怪,我們此番來貴地,確是有些要緊的事情想與殿下相商。”


    風靈將眼眸轉到他身上:“這位客人應當是人族?能與神尊一同到此,其實我也能猜想到你們的目的。是為了神器對嗎?”


    清越一愣:“君上果真聰慧。”


    風靈轉身坐了下來,將扇子打開搖晃著道:“這倒與我本身並無多大關係,隻是最近不止是師兄你們來尋我,這麽多年來光是到翼族來找神器的是走了一茬接著一茬,我從來也不會阻攔他們,甚至還會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們,客人你可知這是為何?”


    清越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


    他們都找不到。”


    風靈露出來了笑容,看著君鯉道:“九黎爐失蹤了。就在師尊羽化的那一刻,九黎爐也神秘的消失了。”


    君鯉眼眉一沉。


    “最近我們的翼族算是相當的熱鬧,我曾經發動了翼族所有的人一齊尋找神器的蹤跡,所能知道的也就是它不會離開翼界而已,但是這麽多年來,神器卻下落不明……”


    他將扇子啪的收了起來:“師兄,你說此事奇不奇哉?”


    君鯉似是在思考什麽:“神器失蹤的時候有什麽異狀嗎?”


    “自然是有的,它直接化作了一道光芒消失在了空中,它的速度之快,甚至我們最強壯和迅猛的翼族將士都沒能追上去。”


    “我們所能知道的就是它守護翼界的守護之力不曾消失,但多年來音訊全無,我們千方百計,都沒能尋到它的半點蹤跡,所以我們對外麵所湧來的盜賊也容忍他們在我們的地盤上肆意走動,想著以這種寬容的方式忍讓,說不定神器隻是去尋自己的宿主了,但……也沒有人告知我們他是神器宿主。”


    風靈將來龍去脈說完之後深深歎了一口氣:“師尊羽化,元白師兄亦是投身而去,而二師兄你也雲遊四方……我不得以隻能遵照師父的囑咐承擔起翼界重任,所幸翼界不曾發生什麽騷亂,才得以讓我堅守到現在。”


    “幸苦你了。”君鯉開口道。


    “我所做的這一切也隻是為了不辜負師父對我的期望罷了。但我確實做的遠遠不夠,這翼君之位,想來會尋一個繼承人培育,到我羽化之後,還能有人替我們星火相傳。”


    風靈帶著他們往後山的偏殿走去,走到一處名為“蘇園”的地方,往裏望去曲徑通幽,百花連綿。他對著師兄道:“您可還記得此處?”


    “自然是記得,這裏是我們當年生活過得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自您走後就隻有我一個人住,而當師父死了之後,這裏也廢棄了下來,但是變作了另一個用途,就是用來招待那些遠方到來的各類門客。”


    風靈走進去時見到有幾位客人在院子裏喝茶,他們見到風靈時都會有些惶恐的站起來作揖,這房間挨著的,倒還能聽到各類人的歡聲笑語,讓難得以素雅寧靜為稱的蘇園變得熱火朝天了起來。


    他親自將他們兩個人帶到了一處名為“江渚”的清雅竹舍,道:“師兄你的房間我一直都留著,時常打掃,沒有讓其他人進去過,而那間書房倒是能讓這位人族客人住進去,你們既然抱著和那些人一般的想法,所以就一視同仁,你們隨時可以出發,但務要在翼族尋釁滋事,這是所有人必須要遵守的規矩。”


    他將兩枚玉佩遞給清越:“你們出門將其佩戴在身上,翼族的人同樣


    也不會找你們的麻煩,但他們會不會協助你們就另說了,不過有這個令牌的人才會是我的客人,拿到神器我們也不會阻攔,所以一定要佩戴好了。”


    “若是弄丟了會怎麽樣?”清越接過來的時候忽然問道。


    風靈露出來了笑:“您若是想知道不妨一試。”


    這一笑有點毛骨悚然,將清越的想法都給壓製了回去:“我就是隨便一提!”


    “好了,師兄,客人,現在為時已晚,你們也該歇一歇了。”


    風靈對著君鯉作揖:“師兄,師弟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們有話改日再敘。”


    君鯉點了點頭,看著風靈欣長的背影走出院子,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總是上躥下跳對一切都好奇的不行的那個孩子了,翼族在遇到此劫難後,他不得不挑起大梁,雖然單長高了,但身形單薄消瘦了許多。


    時間總是瞬間即逝。


    而這一成不變的東西,是他們遙遠記憶裏留下的結晶,君鯉推開房門,那久遠的門扉咯吱的聲音,恍若推開了他厚重的記憶的那扇門。


    他來到翼族的時候年齡不大,那個時候正處於神族對著他這個棘手的燙山芋不知如何是好時,在大殿上唯一對他投射著關懷光芒的人就是翼君。


    他的這一身的好劍法,也是承自翼君,即便那個時候他已經高壽,且每一日為自己的腰椎間盤突出而苦惱,但他還是不遺餘力的將自己的所知傾囊相授。


    若是說他前半生被困在府邸裏讓他失去自由和向往時是一個漫長痛苦的折磨,而在翼界的短暫的幾年裏,卻足以讓他感受到另一種生命的熱情。


    無論是元白,還是師尊,還有玉鏡,和最後那個末尾的小師弟。


    讓他漫長的人生中多了一份鮮活的色彩,正是這一份色彩拯救了他。


    他環視著四周,這裏和他走的時候真的沒有任何變化,素雅的紗帳和自己所製作的機案,上麵擺放著的書沒有蒙塵,一切靜靜的,仿佛不過是昨日離開,今日的歸來。


    清越翻著他書架上的書籍,剛抽出一本來沒翻幾頁就像是被燙了一般塞了回去:“神尊,您還真是興趣愛好特殊啊……”


    君鯉正在翻閱自己曾讀了一半的書,聽到他這句話裏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深長,連忙走了過去將他塞進的書抽了出來,書籍上寫著《暮秋三記》,是他從未見過的書。


    他將這本書翻開時,看了一眼馬上就啪的闔住了。


    清越在書架的另一旁偷偷的瞄著他的臉色,止不住的心底想樂。


    這是一本尺度很大的春宮圖,而且還是精裝限量版。


    君鯉:“……”


    若不是元白已經魂飛魄散了,他現在有心將那個混蛋的領子扯回來再次威脅他


    ,若是再將這種探討人生哲學的書藏在他的書架裏,他就將這本書塞給師父,讓他好好嚐嚐什麽叫做度日如年。


    但這憤然之在一瞬間又蕩然無存。


    是啊……


    他所想去扯著領子將他帶去懲戒的人都不在了。


    他們一齊的在自己忙於其他事情時消失了,君鯉總是以為神明的生命很長,長到他們都覺得漫漫仙途的索然無味,但死亡將近的那一刻,想必他們都會平靜的接受,安安靜靜的羽化,接受輪回。


    隻是這一場離別來的太過突然。


    而他還未學會與他們告別。


    君鯉覺得手中的書沉甸甸的壓在自己的心頭上,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將書打算塞回原位去,但手一顫,那本書落在了地上,化作了粉末。


    他將書撿了起來,發現這本書因為年歲太久,他心虛不敢給這種禁書下加防護咒語,以防止被師父和君鯉發現,所以這本書一直都被時間腐蝕著,現在算是年限已到。


    但那灰燼裏,有著一頁白紙卻完好無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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