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著眼睛,看到他恍若星辰璀璨的瞳孔間有一瞬而過的怔忪。也不曉得是不是她太緊張出現了幻聽,聽到身後發出來了前所未有整齊有力的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她從未貼的人這般近,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深沉的,如海浪般潮濕溫熱的鼻息。一陣陣落在她的身上,焦灼的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拚命的舉起葉子要把他推離開,而沉重的腦袋就像是黏在了他的臉上一樣怎麽也掙脫不開。


    這幅模樣倒是像她對他死纏爛打般的,而他除了方才一閃而逝的訝異後,反倒是端坐高台,從容不迫,也不在意她蔫黃的葉子在自己臉上扒來扒去,愣是將一張俊俏的臉蹂躪的連周遭的花草都紛紛避開,不忍直視。


    她越發的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羞憤難當,自己五髒六腑都燃燒了起來。


    最終,她暈了過去。


    他瞧著頹然垂下去的花苞,頗有些好笑:“連這點仙氣都承受不住,這點修為還想在這鬼界生存下去嗎?”雖是這般說著,骨節分明的手夾住花莖,抬起眼眸看著四周若有所思了一番。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蒼茫渺遠處傳來陣陣雷聲。


    腳底下濕潤寬敞的土壤,終於可以讓她有個地方伸展開蜷縮一團的根枝,身輕如燕,枝幹挺拔。她恍若做夢的打量周遭,自己不知何時被移栽到了鎏金碧藍的瓷盆內,端正放在一處木架之上。


    她再次轉目,瞧見身下不遠之處自己掙紮生存的地方,那一處的泥土已經被翻新,細雨行空,飄落下來的茫茫雨織擋住了一眾憤懣嫉恨的眼。


    方才是自己冒犯了主上,沒被整個碾落作了花肥已是極為幸運,而這立了鎏金的花盞更不是她足以有資格栽種的貴地。她猶記得這是浪蕊浮花遙爭相去的高位,能夠被選中移栽到此處的都是可被稱之一句清雅絕塵,貴不可言的珍稀品種。像她們這隨處可見的也曾被人嬌嗔一聲癡心妄想,她迷迷糊糊的想,這也應算是妄想成真罷?


    她卻不曉得這份好運是為何偏是降臨自己頭上的。


    驟雨初歇,晴空方好,遠處迷蒙白霧內隱約浮現出一道身影。


    她屏住呼吸,倒地裝死。


    極度緊張中聽著他不緊不慢的踱著步,應是拿出鏟子立在花架旁鬆土,從左至右極有順序,起起落落,連節奏都沒有半分的差錯。她心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終於,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了住。


    她哆哆嗦嗦的萎成一團。


    等候許久,這四周也沒個動靜。就連蟲鳴也不知何時停止了,僅有風息,搖動不遠處立亭的落月樹葉沙沙作響。


    她不明所以的直起身。


    一抬眼,他放大數倍俊俏的臉呈現在自己麵前。


    她被嚇得


    一抽,將自己連根拔起就要逃。他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抓住,捏在手裏調侃道:“怎麽不接著裝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怕就是說的便是她了。


    她認命般的放棄了掙紮,她雖然煉化出意識不長,但也在整日談天說地的花草之間聽了不少事情,這裏麵有諸多從外界移栽至鬼族沿峽穀的品類,它們所知曉的天下比這裏更為廣闊遼遠,每個生活在四海八荒的物種家長裏短都能侃侃而談,而它們說的最多的便是主上。


    主上便是從這鬼族而出的神靈,因誕生出與鬼族戰亂逢時處,被賜名曰玄弋。他的誕生的時候天降異色,神光漫天,在六界亂世中,也注定他必須要以自己的力量開拓天地。因此被當作了鬼族的儲君,外來的花草對玄弋瀟灑身姿自是讚不絕口,上了年紀的還曾篤定道玄弋一定會有一番自己的作為。


    既然它們都這樣說了,那麽作為蹂躪了未來鬼族之主臉的卑渺的她,又有什麽資格害怕成為他手底下的一縷幽魂呢?


    拋卻了生死,她便什麽都不怕了。


    玄弋瞧著她終於肯正視自己了,將她又放回土中埋好:“乖乖呆在這裏,不要再隨意的拔根而起了。”


    她沒想到玄弋這麽容易放過了她,一時間怔然:“你不扔掉我嗎?”


    “我為何要扔掉你?”玄弋放下花鏟,又引了泉水給她澆了些。她局促不安吸收了些甘露,鼓起勇氣說出來了自己一直極為在意處:“因為……我長的,不夠好……”


    “不夠好?”玄弋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花苞:“你的意思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她急了,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說著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眼底閃過的一絲笑意,頓時急上又平添上了三分氣:“你為何要耍我?看我狼狽著急很有意思嗎?”


    令她意外的是玄弋居然點了點頭:“有意思。”末了又添了一句:“好久沒見到這麽蠢的了,正好最近有些無聊。”


    真摯到連半分掩飾都不帶的大實話,讓她幾乎都得扶著腰才能勉強站住。


    她在一眾花草奚落和嘲諷之中曆經百戰,油鹽不進。練就一副寬廣似海,容納百川的心胸。這點算什麽?算什麽?!


    她昂首挺胸,笑靨如花。


    玄弋端端凝視她燦爛笑顏片刻,又給她澆了些水,憐憫低語道:“看來心智發育尚不完全。還需得多上些心栽培才好。”


    “……”


    對人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玄弋這塊石頭曆經世間冷暖久了,被戰火洗禮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怕是早就忘了什麽才是處世之道。這份恩情無福消受,她決定為了自己不被氣死,這個天降大任與我的使命是得盡力去完成的。


    她開始在玄弋


    每日栽培花草的時刻與他試圖搭訕。


    “主上,你瞧那東南角的金雀玉蘭,我聽說那可是天地煉化出來難得一見的珍品,就這樣被你扔在角落實屬委屈,要不我來做個人情,你將它與我換一下?這樣才不至於埋沒了你心頭的寶貝啊!”


    “哎呀主上,你瞧瞧那邊,對,就是你腳邊的,你剛才差點踩到人家!瞧把人家嚇得,花苞都萎了!得馬上到這個靈氣匯聚的花盞裏麵恢複才行!我就大方一點,把這裏讓出來讓前輩恢複恢複……”


    “主上,你瞧我在這這麽多天了也沒恢複,我估計是天生賤命,換了個金貴的地方反而消受不住,補的過甚了,這腰也酸背也疼的,勞您尊駕再將我挪回去好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玄弋對於她每一日的求告轟炸也連眉頭都沒有皺過半分,依舊是波瀾不驚的修剪花枝,引水澆灌,定時鬆土,偶爾捉蟲。隻不過她喊的口幹舌燥後又會再給她澆一次水。大有你講任你講,清風拂山崗的架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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