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山莊居住了大約有數百人,但是幾乎每一日晚上都有大量的船隻和人來到這座島嶼,杳川不大喜歡這些人,因為而到了這個時候,母親總會將她一個人鎖在房子裏離去,任憑她在黑暗中大鬧哭喊。


    到了深夜,母親總會一身酒氣的被其他的姐姐姨姨給送回來,她會艱難的揉著眼睛,洗一把臉去清醒一下,然後熟稔的去打一盆水,在床邊照顧吐得昏天黑地的母親,直到日上三竿,母親才會醒來,整一個下午,阿娘將自己鎖在琴房,她的琴術神乎其技,輕攏慢撚,都能匯成一支曲兒,聲音空靈婉轉,卻帶淒聲切切。


    到了五歲左右,她便也習慣了每一日晚上在吵吵嚷嚷的黑暗中入睡,但是偶然間,母親走的急,那鎖子沒能插好,她便偷偷溜出去了一次,為了不讓母親發現,順著石壁滑到了外麵,見到那些從各種造型不一的船隻上走下來的人,他們穿的衣服都和莊子裏的人不一樣,更加的華麗雍容,雖然他們來的時候都是毫無例外的帶著各式各樣的麵具,進入山莊皖雪樓時她的那些姨姨姐姐總會簇擁而上,精雕碧琢室內持觴勸酒,走動的是紫綬金貂,繡屏前絲竹鼎沸,擺列的是朱唇粉麵。那些客人一擁將她們纖細的腰肢攬過,貪婪的埋在她們的胸口,那些往日對著她親切而又照顧的女子們也不躲閃,臉上帶著放浪肆然的笑容,整個大廳都是淫笑穢語。


    杳川頭一次見到這種陣仗,被嚇得連路都走不動,蹲在石壁上方瑟瑟發抖,路過有一個眼尖的客人見到了她,醉醺醺的一把推開了懷中的香柔,手朝著她摸過去,一邊念念有詞:“誒,這個小妹妹長得真不錯……正好大爺我玩膩了,童女玩起來應該更有味道……”


    杳川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酒氣衝天對著她笑的猥瑣的男人要做什麽,但是她本能的害怕蜷縮在一起,被甩在一旁的那女子正是照顧她的姐姐之一,見到是杳川,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將那男子擋住,諂媚的纏上去:“大爺,這還是個雛兒,你這是說什麽呐,還是讓蓉娘來服侍大爺吧~”


    那男子一把將蓉娘給甩開,不耐煩的喝到:“去!一邊去!大爺我就喜歡雛兒,大爺我就要玩,怎麽了?這窯子生的種,以後也是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大爺我今兒幫她開苞,也讓她早點開竅不行?”


    蓉娘磕在地上,見那魔爪伸向杳川,連精致的妝容都不顧了,連聲疾呼:“杳川娘!你在哪兒啊!”


    杳川被那人挾在腰下,嚇得直掙紮,大哭不止:“你放開我!放開我!!”


    但她怎麽都敵不過那男子的力氣,醉靡上頭的男子大笑著帶著戰利品踢開一間房門,杳川淚眼朦朧見看到姹紫嫣紅的顏色在麵前晃,七手八腳的柔荑攀上嗬氣如蘭,順便將哭成淚人的娃娃救了下來,但那個男子毫無半分的憐惜都將她們給推開一邊,劈手又將杳川掐著脖子給奪了回去,杳川見那男子滿目欲光,恍如驚悚的妖魔在麵前狂笑,那男子把她扔在榻上,上來就要撕扯她的衣服,天旋地轉,她幾乎要昏厥過去,那男子一口咬住她的裸露的肩,她覺得肩膀刺痛,神誌回了幾分,忽然頭頂聽到一聲巨響,眼前像是炸開了無數的璀璨煙花。


    那男子一頓,而後癱倒在了她的身上。


    臉上漫過粘稠的帶著腥味的溫熱,她劇烈的呼吸著,透過淚眼見到自己的母親,她赤著目,顫抖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手中還握著已經碎了的花瓶口,她似乎已經被嚇呆了,忽的見到她的孩子,發了瘋般的將那男子從她身上給拖了下去,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奪門而出。


    她從未見過她的母親如此失態,她的母親素來都是對她漠不關心,她是一個極為冷傲的女子,不苟言笑,傍觀冷眼。從不打扮的像是其他姐姐一樣化著庸俗濃香的胭脂妝容和輕浮滌蕩的薄紗。聽聞其他姐姐說阿娘除卻能撫得一手的好琴,舞姿亦是翩若仙女,曾經也是爭奪皖雪樓花魁的瑤階藝女之一,這皖雪二字便是當年的一位頗有名望的官員偶見其舞,驚為天人,便以皖雪為名,贈予驚鴻仙子。然母親在此之後便摔傷了腿,僅離花魁一步之遙便此遺憾止步,封舞絕才。那翩若驚鴻矯若遊龍的舞姿,再也未曾像血色的梅花綻放在凜冬白雪之上。


    母親永遠都是帶著傲然,無論何時見到她都是蹙著眉,別過頭去,似是看她一眼都覺得多餘。而現在她卻緊緊抱著自己,她單薄的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帶著她一瘸一拐不斷狂奔,躲藏在黑暗中。杳川抬起頭看著阿娘,她又是激動又是悲慟的撫摸著她的腦袋,把她往懷裏緊抱著,眼底噙著碎波,用盡天下粗鄙和最惡毒的詞語去咒罵那個男人,又不住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又哭又叫道:“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阿娘的淚水順著臉頰流進她的嘴裏,又苦又澀。


    她不知道為什麽阿娘要哭,她今日違背了阿娘的話跑到了外麵,阿娘為什麽不像往常一樣責罵她,反而要抱著她,憐憫她?


    她和阿娘終究是被抓住了,這個島嶼也就這麽大,周遭四麵環海,她們插翅難飛。


    被扭著推搡進黑暗的甬道時,她膽怯的一直緊緊拉著母親的手,那長長的甬道朝著下麵一直延伸,腥臭潮濕讓人作嘔的氣味湧上,仿佛是要被吞入地獄去,她見到一路上都是石牢,牢房裏擁簇在一起的,大多都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杳川見她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透著一雙清澈的眼眸膽戰驚心著望過來,渾身顫抖的抱在一處。阿娘忽然握著她的手更緊,痛的她幾乎要叫喊出來,她忍著痛楚含著淚望向阿娘,見她緊咬著嘴唇,麵上蒙著一層死灰。


    阿娘居然也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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