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憂愁,也是不知道從何而來,由何而生,但就是這樣沒有道理沒有緣由,還虛無縹緲不可捉摸,她倒是在數年的曆練中體味過憂,她整日都憂慮自己要吃什麽才不會發胖,但這千愁萬緒的感觸,卻是極為陌生的。


    師父說過酒是愁滋味,但她嚐了之後隻覺得入口辛辣,頭腦昏沉,也曉得了愁原來就是醉醉醺醺,隔日頭疼。她不大喜歡愁的滋味,師父卻笑她牛嚼牡丹罷了。他拿著酒盞望著月輪,她又懂了,愁是師父眼底的浮光掠影,沉在那杯子中的朦朧月華。一杯飲下去,他喝掉了憂愁,日上三竿時,便隻是大夢黃粱。


    凰陌忽的也想來一杯那酒,將心底這股別扭的痛楚給澆滅。


    君鯉負手而立,手中握著一團烈烈光華,那蓬勃生機的劍柄在他手裏像是有生命一樣震顫著,翻滾的白火貪婪舔舐著他的欣長的身姿,他振臂,冷冽的劍鋒自腰際破空而出,悄無聲息的襲上九嬰,九嬰察覺身後風聲,倏然轉身,電光火石間迎了上去。


    九嬰金眸閃亮,眉峰揚起:“你終於舍得把你的寶貝拿出來了!”


    那黯然鬼魅般無聲的劍鋒對上他手中拿著的長魂鼎。


    兩兩相撞,光華暴漲,倏然間翻天倒海,地裂天崩。


    在明月關鎮守封印的一眾蜀山弟子,猛然間腳底一陷,大地似是被什麽扯裂了一樣,那自青銅門處豁開無數的傷口,還以極快的速度在不斷擴大中,裂石流雲,咆哮聲震響天宇。那從縫隙中穆然湧現出血色濃漿翻湧燃燒著,天地色變,地陷天塌,百獸也隨之嘶吼逃命,山林裏的鳥也四處亂飛,不安的煽動著翅膀。


    樊生長老和明鶴長老帶領這蜀山一眾弟子禦劍浮空,為防止最糟糕結果而撐開結界。南峰穩住身形,緊盯著那一道緩緩開大的縫隙。裏麵冒出一股黑色的煙霧,正是妖魔匯聚在一處,而盤踞形成的息毒。


    天為清而地為濁,妖魔鬼怪自盤古開天辟地,四柱承天後,開始誕生於最汙濁的地方。息毒蔓延,它不比濁氣,能夠盤踞在上空,它更像是潮水,一旦沾染一點,便足矣腐蝕全身。


    蜀山弟子不常常接觸息毒,但更甚是被差點被摧枯拉朽的陣仗給嚇破了膽,不知發生了何事,穩住心智,禦劍起身,張望著腳下,息毒自他們腳下向四周流淌,所過之地,無不花草枯萎,生命無聲。


    黑色潮水之中,一道爍目的光芒閃過。


    封魔淵之內呼嘯之聲獵獵,仿佛洪水猛獸,前赴後繼的朝著唯一的光芒衝刺。


    南峰掌門手掌顫抖,他感覺到封魔淵被破後,之下席卷著的妖獸和鬼怪澎湃的心情,它們能夠重見生天的這麽一絲機會,就是現在,也是蜀山將要麵臨最大的一次挑戰。而他必須要在九嬰躍出的那一刻,封住他身後數千萬群魔亂舞的鬼怪。


    “就是現在!”


    他大喝一聲,一個龐然大物自封魔淵躍出!


    泱泱山河,百萬雄關。身起震宇,傲起長風。


    方才的晴空萬裏,赫然間陰雲匯聚,一道身影隱約在其中攪弄,赤色青鱗,興雲吐霧,潛伏在波濤雲海之內,飛速的扭動著身體,又朝下俯身而來,風馳電掣的衝向蜀山。


    是蛟。


    那隻在東海興風作浪的蛟龍。在他背上抓著蛟龍堤角悠然自在的,正是九嬰。


    南峰長老也顧不上驚訝了,一邊怒吼著九嬰怎麽把這個棘手玩意放出來了,一邊兩手用力,將青銅門拚命合住。


    隨著九嬰身後緊緊追著出現的,是一道朔彩耀目的光。


    無數黑霧從裏麵不斷的湧出,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往出拚命的逃,蜀山弟子忙作一團,拚命的四處捕捉,樊生長老和明鶴長老撐著結界罩著明月關,這些妖魔也無處遁逃,但他們低估了這些妖魔的求生欲,它們喪心病狂的撞擊著結界,甚至朝著長老飛蛾撲火般的襲擊來,完全不像是當初見了蜀山就怕的兩腿發軟的樣子。


    南峰在竭盡所能的抵禦著妖魔侵襲,一邊在亂成一團的戰場上尋找君鯉那抹淡色身影。他不知道九嬰和君鯉在封魔淵裏發生了何事,但他卻感覺到更加讓人驚慌失措的事情,那便是他與乾坤眼牢不可分的契約,似乎出現了鬆動現象。


    是發生了什麽,甚至都影響到了乾坤眼?


    他雖然是神器的擁有者,但和大部分人一樣,雖然他可以算是之中天資較高離得成仙之道最近的,才能稍許的窺得一絲半點的天機,他知曉乾坤眼不僅是神器,其中掩藏著什麽禁忌秘密,但也隻僅於此罷了。


    那麽神君若能告知他究竟發生了什麽就好了。


    南峰眼光一亮,看到了在蛟龍頭頂負手而立的那個身影,泛著金光的以符咒鋪就的結界完全未困住二人,那蛟龍盤踞著身形騰飛在雲中,洶湧的雲似潑了墨斬了夜的海,天色暮靄,遍布星辰,那點了清冷的光在翻湧的雲海中時隱時現,而攪動依著的身影激烈的纏鬥在一處,紅色和金色的光猛然乍現似雷霆閃電。


    而任憑外麵如何的血雨腥風,小貓卻自始自終沉睡著。


    凰陌歪著腦袋靜靜看著老人。


    月華初升,老人將手裏的針線收了,摸著細密的線腳,臉上泛起慈藹的笑,將懷裏睡的昏天黑地的小貓給抱上了床,站起身吃力的抖了抖那長衫,那長衫雖素,但卻繡著極為纖巧的蝴蝶,掩藏在袖口和下擺,那銀色的絲線就像是流淌的月華,靜穆的淡色像飛散的煙雲。


    小貓居然還沒醒來,翻了個身繼續睡,老人家將衣服珍惜的連著衣褶都給撫平了,才鄭重其事的打開壓在床頭的古檀櫃子,將華裳給放了進去,凰陌探頭望去,那櫃子裏居然一摞摞,一疊疊整整齊齊的放著許多類似的衣衫,有裏襯,有外罩,各式各樣,還有著許多捺好底繡了邊的鞋子,從小到大,依次排列。片片絲羅輕似水,花隨玉指添春色,盡態盡妍,活靈活現。


    這數百件繡錦華裳居然都是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家一合一梭,一針一線,在這不足幾丈的小屋子裏對著明光漸暗的燈油生出來的花簇錦攢,隱沒在霧靄暗夜之下,泛著點闌珊翠意。這樣的巧奪天工,這樣的神乎其技,卻出自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之手,不得不讓連個字都寫的不堪入目的凰陌心生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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