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臻跑到門口就止了i,現在他出去能幹什麽?去醫院看父親的屍體嗎?人們會問他在家是如何知道父親出事,他要怎麽回答?


    杜臻慢慢回到房間,當年交警通知了杜臻後,16歲的杜臻很是茫然,才讀完初二,和父親感情不深,也不是非常傷心,一切後事都是他的小叔叔張羅著,杜臻父親兄弟共三人,杜臻父親排第二,大伯在外地,小叔叔家就在杜臻家200多米外,杜臻還有個奶奶是和小叔一起過的。當初辦完喪事,杜臻家底在眾親戚麵前一清點,竟然隻有區區一萬多元。而杜臻的父親車禍,因為撞他的司機逃逸,一直沒有抓到肇事者,賠償也落了空。


    杜臻後來是依靠小叔生活,房子因為杜臻念書要錢,在杜臻高二時就賣掉了,賣給了小叔的一個內弟。2000年杜臻家鄉這個中等城市的房價不高,雖然杜臻長大後知道自己家房子賣得很虧,可畢竟那時房價就那樣樣,杜臻看在小叔照顧了自己三年,並沒有去埋怨他把房子賣虧。


    杜臻長大後一直對自己父親隻有區區一萬多存款很懷疑,杜父賣豬肉將近十年,杜家本來是城邊蔬菜大隊的農民,後來由於經濟發展,城市擴張,蔬菜地都給征用,而菜農的房子都動遷掉,在城邊郊區劃出一塊塊基地,讓菜農自行建造房子。幾年後,那地方成了城中村,城中村居民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出租房子。菜農自己建造的房子都是統一規定的二層半高,二間到三間的地基。菜農們一般都把那半層砌高點,多隔出一層出租,一樣可以租出去賺錢。


    杜臻家的房子宅地是杜臻父親送了好十幾條香煙才批到的,是菜農中批到的最好的一座宅地。門前有塊很大的空地方,圍起來成了個院子,院子外就是條道路,2001年,這條道將擴建成城市主要街道,而街道兩旁的房子都改成了商店。杜臻家的房子賣給小叔的內弟後,小叔內弟把靠路邊的院子蓋成三間房子,用來出租。光靠三間房子的租金就不需要去工作。


    杜臻家建的是二層半的三間樓房,造房子的錢用土地補償款造的,造好後也沒有裝修,杜父說要等兒子討老婆再一次性搞好。杜臻不明白,那時造新房子都沒把補償款花光,怎麽父親死後家裏就隻有1萬多呢?家裏沒什麽大消費,建房剩餘的補償款都不止一萬多,何況杜父還天天賣豬肉,那時賣菜做生意很賺錢的,賺的錢都哪去了?對於家裏為什麽隻剩一萬多,按杜臻奶奶的說法是給二兒子賭博賭掉了,杜臻那時也隻能相信那種說法,畢竟家裏放錢的櫃子是親戚都在場時才打開的,鑰匙也是小叔剛從交警那裏領來的,櫃子大鎖完好無損,也排除了有誰私自撬開偷走錢財。


    杜臻上樓到父親房間看了看自家黑漆漆的大木箱,據說這個箱子是母親唯一的陪嫁。杜臻曾無數次看到父親往櫃子裏放錢。杜臻想,就是隻有一萬多元,也自己拿著才好,兩世為人,杜臻不願再去依靠別人,以後他就把房子出租,換取生活費,把今年初三讀完,就想辦法賺錢。杜臻不相信,多了十幾年的先知,還會混不好,當然,他這世是不準備再去吃女人飯了,有一次重生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吧?再走老路去送命,杜臻沒那麽傻。


    既然要把錢拿到自己手中,杜臻就準備把鎖砸了。大鐵鎖很牢,非得用鐵榔頭什麽才可以砸開,樓上沒有家夥,杜臻就去樓下找,當杜臻眼睛掃過靠牆壁的八仙桌時,發現桌上有一串鑰匙,這鑰匙原來一直掛在杜父腰間的,杜父向來不離身,難道重生一次,杜父這次竟然忘記帶走了嗎?


    有鑰匙好啊,省得砸鎖把鎖砸壞。


    杜臻拿著鑰匙去了樓上,打開了櫃子,櫃子裏有本紅本本,杜臻拿起翻開一看,是母親和父親的結婚證,照片上杜臻父母分外年輕幼稚,杜臻的母親非常漂亮,杜臻用手指摸著照片上母親微笑的臉,淚水流了出來,除了這張結婚照和身份證上的照片,杜臻的母親再無照相,杜母的遺照用的都是身份證上的,哪像這一張結婚證上的,笑得很甜美。


    在結婚證旁,杜臻看到一個存折本,這是杜臻前世沒看到過的,翻開存折,上麵杜父每年都會存一筆錢上去,而存折上的名字是他兒子杜臻,到去年年底,杜父一共存了15萬。


    杜臻看著存折,整個人在發抖,一方麵是氣憤,一方麵是感動。


    他對自己小叔氣憤,前世鑰匙應該和今天一樣,給自己父親忘在家中了,而小叔竟然聲稱是從交警那裏拿到的,為什麽說謊,這份存折就是他說謊的原因!他小叔侵吞了自己侄子的存折。


    難怪奶奶死前直抓著自己手喊:“小毛,我對不起你,我無臉去見你爸爸。”‘小毛’是杜臻的乳名。當時在旁的小嬸嬸還說奶奶是病糊塗了,對誰都喊對不起。正真原因應該是她幫著小兒子吞了孫子的錢,臨死良心發現,對孫子懺悔了。


    杜臻冷笑,血緣之親就是這麽親啊!


    杜臻另一方麵對杜父開始內疚,一直以為他父親隻知道打他,可實際上他父親肯定也是深愛著他,隻是不善言詞,隻默默用行動表示,賺的錢都用兒子的名字存了銀行,準備著給兒子成家立業,杜父自己生活一直簡樸,除了打打麻將,沒有別的愛好。像杜父這樣三、四十歲的男人,有錢有房子,難道就真找不到人結婚了嗎?不過是兒子激烈反對,也不想兒子吃虧才沒有去再婚。


    想到父親現在已經躺在太平間,杜臻忍不住嚎啕大哭,哭他才明白知曉過來的父愛,哭他叔叔奶奶的貪心,哭自己才16歲就再成孤兒,哭這世上再無人無條件的愛他。


    杜臻哭了一會,又把櫃子翻了下,發現還有個鐵盒子裝著二萬多現金,這應該是杜父今年賺的錢,這幾年杜父賺錢一年比一年多,存折上剛開始一年才存幾千,後來上萬,去年存了3萬5,今年還在夏天,杜父已經賺到2萬多,到年底,存折上應該又可以存進5萬的。去存錢的杜父應該是驕傲的,他為兒子賺的錢越來越多了啊。


    小叔可夠心黑的,拿走15萬的存折不算,還拿走一萬現金,之後更是連侄子的房子也侵吞了,真是他的好叔叔啊!


    杜臻恨恨地抹幹眼淚,把存折收起來,盒子裏的錢沒有動,仍然放櫃子裏麵。把櫃子的東西恢複原樣,然後拿大鐵鎖鎖上。走到院子裏,把鑰匙丟到了井裏。櫃子裏還有2萬多現金,這次沒有鑰匙,小叔我看你怎麽去拿!


    杜臻的存折不敢放身上,也不敢放房間,他找了個餅幹鐵盒,把存折放裏麵,到院子裏找了個地方埋好,又把旁邊牆邊堆著的黃沙鋪到上麵,使那地方看上去不像新挖的。


    辦好這一切,杜臻又重新洗了個澡,讓自己情緒盡量平穩。看看時間,隔壁大堂伯家應該來叫自己吃午飯了。


    隔壁大伯和杜父是同族兄弟,杜臻的爺爺和大伯的父親是一個太公,雖然親戚關係很遠了,可在一個村子,也是可以敘清輩分的。而兩家的關係向來親密,特別是大堂伯母,非常喜歡杜臻。她自己生了三個孩子都是女兒,生不出兒子的堂伯母一直把杜臻當成自己兒子一樣對待,自杜母自殺後,杜臻在父親賣豬肉時,一直是堂伯母照顧他。杜父曾經想請自己母親來照顧兒子,可杜臻的奶奶跟著小兒子住習慣了,根本就不肯來。杜臻的小嬸嬸還在背後議論杜父,說杜父並不是想自己母親去照顧孫子,而是想杜臻奶奶的那份分紅和土地補償款。杜父兄弟三人有協議,杜臻奶奶跟誰過,杜臻奶奶蔬菜隊裏分紅和補償款就歸誰家,而另外兩個兒子就不必再出錢贍養杜臻奶奶。


    杜臻奶奶一直偏疼小兒子,當然是幫著小兒子的,土地征用後提出跟著小兒子生活,不但她的分紅和補償款歸了小兒子,連隊裏分給她的宅地也給小兒子拿去賣掉,杜臻那地方征用得早,杜臻奶奶分到的兩間宅地賣到了5、6萬左右,在後世看起來少,可那時5、6萬夠蓋兩間二層半的樓房了。


    杜臻奶奶如此偏幫小兒子,令另外兩個兒子冷了心。杜臻大伯家在外地,除了親戚結婚死人那樣的大事,一年到頭都不回去一趟,而杜臻的父親,自給杜臻小嬸嬸風言風語說過一通後,也很少到自己弟弟家去,對杜臻的奶奶,他也隻是過年過節去點個卯。


    果然,11點左右,堂伯母隔著院子在喊:“小毛,過來吃飯了!”


    杜臻聽著這久違的聲音,喉嚨又堵住了。堂伯母聽不到杜臻答應,不由提高聲音再次喊他:“小毛,起床沒有啊?吃飯了。”


    杜臻聽了一笑,自己隻是堂伯母丈夫的遠房侄子,如果真是她兒子,都不知道要給她溺愛成什麽樣呢。


    “大伯母,我知道了,就來!”


    杜臻帶上院門,進到大堂伯家,飯桌上的飯菜已經都擺好,大堂伯家的小女兒正氣呼呼的瞪著他。堂伯和堂伯母都已經50出頭了,大女兒和二女兒已經結婚,小女兒才剛工作,在附近一家服裝廠做會記,上班離家近,每天中午都回來吃飯。


    杜臻見堂姐瞪自己,知道堂姐醋勁又來了。堂伯母疼自己,做小女兒的看著很不滿,杜臻像是她媽親生的,而自己倒像是抱養的,吃個飯,也非得等這個祖宗來才可以動筷子。


    “豔紅姐,別瞪我啊,我也是你弟弟嗎,做姐姐的就讓讓弟弟我啦,弟弟以後會幫你去打架的!”如今再見熟悉親密的親人,杜臻不知不覺說出了那時經常逗弄三堂姐的話。


    杜豔紅哼了聲:“我有什麽架要你去打的?”


    “怎麽沒有?以後姐夫欺負你,弟弟一定幫著姐姐去教訓她!”


    杜豔紅現在正談著男朋友呢,還沒有公開,一見杜臻拿自己男朋友打趣,不由拎起筷子就給了杜臻頭上一下,把杜臻打得大叫,直躲到大伯母後麵去。


    “別鬧了,吃飯。”說完又衝著隔壁房間喊:“她爸,出來吃飯,小毛來了,可以吃了。”


    大堂伯關了電視機,從隔壁房間出來。


    “小毛,別整天呆在家看電視,也找村裏人玩玩。”


    “知道了,大伯!”杜臻看著對自己親切的大堂伯,感歎幾年後堂伯母去世,大堂伯又娶了妻子,對自己開始冷談下來。


    今天的菜有杜臻父親昨天沒賣完的豬大腸,堂伯母燒的菜很好吃,紅燒大腸更是一絕,這一向是杜臻喜歡的,可今天杜臻一點食欲都沒有。


    “小毛怎麽不吃,大伯母燒得不好嗎?”堂伯母關心的問杜臻。


    “不是不好,是天熱,吃不下!”杜臻數著飯粒,默默算著時間,交警快來了。


    “就你嬌貴,你不吃我吃!”杜豔紅撅著嘴埋耪椋槐嘸凶胖遝Γ罌詰某雲鵠礎


    正說著,門外傳來汽車聲,杜臻握筷子的手緊了緊:來了,終於來了!


    杜臻家傳來拍門的聲音,有人一邊拍門一邊喊:“有人在嗎?這裏是杜偉國家嗎?”


    “小毛去看下,是誰找你爸的?”大堂伯吩咐杜臻。


    沒人來找我爸,我爸在太平間躺著呢,那是來找我的。


    杜臻慢慢站起,往自家院門走去,雖然這個事情對於杜臻來說,已經過去十幾年,可現在,杜臻依然覺得自己每跨一步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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