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葛爾丹的部族叛亂,他的家人大都被亂軍處死,他化裝改扮,終於逃出草原。 ?但是,叛軍派出大批死士一路追蹤,終於在長白山追上了葛爾丹。


    葛爾丹不敵,就在敵人放出“鬼麵閻羅”之時,被汪思誠碰到。


    這“鬼麵閻羅”可非等閑,是蒙古秘術,召喚死者亡靈為之所用。召喚出來的“鬼麵閻羅”都是不死之身,而且刀槍不入,力大無窮。此時,葛爾丹的“陰兵咒”火候還不到,無法施展,所以被逼入絕路。


    汪思誠的“罡氣”內力最是這類邪術的克星,而且汪思誠內力雄厚,沒幾下就殺死了全部的死士。汪思誠救葛爾丹除了打抱不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與此類邪術勢不兩立。他認為,天下所有武功以正氣相抗,無可厚非,可這類召喚死者亡靈的邪術可謂大逆不道。


    其實他可不知道,葛爾丹也會邪術,隻是火候尚淺,沒有習練。過後他對葛爾丹說過自己對邪術的看法,葛爾丹更是不會讓汪思誠知道自己的“陰兵咒”了。


    汪思誠救葛爾丹的時候雖用過功夫,但後來便再沒用過,葛爾丹隻見過一次,所以印象不深。


    汪漢手裏撫摸著黑色玉佩,疑惑的看著葛爾丹,說道:“你什麽意思?我沒聽懂。我爺爺是山中隱士高人,怎會是什麽將軍?”


    葛爾丹歎了口氣,說道:“原來你爺爺不曾與你提起,唉,我曾經因為部族仇殺而身負重傷,躲到長白山中,正遇到你爺爺,他救了我。那時還沒有你,隻有一個身染重病的少年,想來是你父親了。我在你家調養了半年,知道你爺爺的一些事,也認識這塊玉佩,沒想到他為了保護你而什麽都沒跟你說。”


    接著便把史可法如何鎮守揚州、如何“留頭不留,留不留頭”、揚州十日”與“嘉定三屠”、他爺爺如何向南明求救、揚州破城時如何到了西域、又如何成為藏傳佛教“淨宗”傳人,如何回到中土,如何隱居長白山一一對汪漢講述一遍。


    汪漢聽得最後驚詫不已,他從來沒聽爺爺講過,葛爾丹對他家了如指掌,不會是謊話,也沒有必要。他也一直奇怪為什麽爺爺一身武藝卻甘居荒野村夫,為什麽從來不同他說他年輕時的往事。


    這些事如果他早知道了,憑年輕人的血氣方剛一定會與朝廷為敵,那樣做的後果也自不必說。● ▲他從小跟爺爺長大,爺爺不說,他自然什麽也不知道,就算到了軍營也沒有人對他說過滿清入關時屠殺漢人的事,不是沒人知道,是沒人敢說,誰嫌自己的腦袋有富餘麽。汪漢說道:“葛爾丹,你走吧,你的傷雖重,卻死不了。”


    葛爾丹搖了搖頭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我能跑到哪去?朝廷是不會放過我的,對於死亡我並不懼怕,我隻擔心我的女人和兒子。”


    汪漢說道:“那你有什麽打算?”葛爾丹看著他那純真的眼睛,搖搖頭,答非所問的說道:“你這般年紀正是做大事的時候。中原武林中豪傑難尋,都是些陰險狡詐之輩,如果你能一統中原武林道,那漢人的仇怨也該得報了。”


    汪漢看著葛爾丹,顯然是動容了。葛爾丹痛苦的笑了笑:“從你的眼睛裏,我看到了你的善良。。。騰格裏也是。。。是能看到的,你和你爺爺是一樣的人,善良、正直、忠誠,你我今日相見就是騰格裏安排的,你相。。。相信嗎?”


    汪漢茫然的點點頭。葛爾丹似乎精神了許多,說話也不在斷斷續續,說道:“康熙皇帝誓要除我,你不殺我自有大批的滿洲武士殺我,跟他們相比,死到你手中我也瞑目了,你答應我兩件事吧。”


    汪漢從爺爺去世便再沒有人這種口氣跟他說過話,這種語氣讓他內心既酸楚又懷念,不禁視葛爾丹為親人,並且這種英雄好漢確實值得尊敬。汪漢咬著牙搖搖頭頭又點點頭。


    葛爾丹看他單純的樣子,笑了,但馬上就因為疼痛倒吸了幾口涼氣,定了定神接著說道:“第一件,我的三個兒子都戰死了,這是我最小的兒子。你把我的女人和兒子送到黑龍江興安嶺深處的一個叫“烏吉克”的村落,那裏有一個叫“查狼”的人,“查狼”看見他們,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第二件,你拿著我的級,便立下不世之功,朝廷必定會重用你,你功成名就之時再為漢人報仇不遲,我隻求用我的命換我的女人和兒子。第二件不算請求,算是建議。”


    寒風瑟瑟,吹的人臉上生疼。可是在這蒼茫的草原上,誰也沒有在意這魔鬼般的天氣。


    葛爾丹喘著粗氣,等待著汪漢的回答。女人哭了,嚎啕了。她通紅的臉蛋詮釋著一個蒙古族婦女的生活,雖然他是大汗的女人,也同樣不例外。她豪爽、彪悍、忠誠,有著蒙古女人那特有的優點。


    這個女人不像皇宮裏那些嬪妃般花枝招展,更與那個傳說有著王昭君落雁之容的蒙古第一美人相差甚遠。●? ?看來,生活所處的環境才是美人誕生的條件,在這樣的大草原裏,就算四大美女齊來,隻要住上幾年,也全都成了村姑農婦。


    汪漢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有點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的斤兩,要說真去與朝廷為敵,以卵擊石都算說重了,他這個卵就算碎了也濺不了石頭一身蛋液。他雖然單純,但並不傻。


    漢人的仇不是他這種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能報的,現在並非亂世,朝廷不知網羅了多少江湖高手。葛爾丹的建議似乎不錯,不過,他又如何忍心砍下爺爺朋友的頭?


    葛爾丹笑了笑,說道:“好,就算你同意了。你們漢人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葛爾丹縱橫草原幾十載,今日死在草原也沒有什麽遺憾,你我雖然不是同族,但是我敬重你的爺爺,敬重英雄,我把他們托付給你了。我的兒子是草原雄鷹的兒子,我給他取漢名叫天羽,隨你姓,今後他的生父是我,義父就是你。阿米達。”


    說著看向男孩,男孩眼圈紅腫,眼淚“撲撲”的往下掉,稚嫩的喊道:“父汗,阿米達不能沒有父汗,父汗不能死。。。”他年紀雖小,可是他父親的話他全都聽懂了。


    他的母親也聽懂了,自從跟了這個男人後,他把一切都交給了葛爾丹,包括自己的生命。他知道丈夫這麽做是為了保護他們,他丈夫活著,康熙皇帝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找到他們,到那時,他們的性命就完了,自己無所謂,可是兒子呢?這個他最疼愛的骨肉,她咬咬牙,為自己做好了決定。


    葛爾丹撫摸著男孩的頭,從懷裏掏出一把短刀,看樣子不是很貴重,黃銅色的鷹頭連接著有羽毛紋理的刀把,刀鞘刻有愈展翅飛翔的翅膀,一把刀外觀就是一隻欲展翅飛翔的雄鷹。上麵有著斑斑鏽跡,顯著很古舊。葛爾丹拔了出來,隻覺一道寒光劃過,刀刃破風的聲音猶如口哨,這刀刃倒是異常鋒利,雪白如新,和刀鞘不太搭配。


    他把刀又插了回去,遞給了男孩,慈祥的說道:“阿米達,這是我的父親留給我的,也是父親的父親留給他的。這是我們孛兒隻斤家族的象征。今天我把他給你,從今天起,你的蒙古名字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你的身世也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你以後就叫汪天羽,是他的兒子。”


    說著指了指汪漢。男孩似懂非懂的接過了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含糊著,不停的說:“我要父汗,我要父汗,我要。。。”葛爾丹突然異常冷峻而嚴厲的對男孩說:“草原上的雄鷹是不會流眼淚的,騰格裏也不會保佑那些流淚的懦夫。”看到父親如此嚴厲,孩子用力止住了眼淚,但眼淚還是在眼眶裏打轉。葛爾丹點點頭,看向那個女人。說道:“拉姆,帶著我們的兒子你跟他走吧。”


    女人撫摸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異常平靜的說道:“大汗,我嫁了你,隻留在你身邊,你去哪我去哪,生死我都陪著你。”


    說著轉過身朝向汪漢,用夾雜蒙古腔調的漢語說道:“汪將軍,你帶著我和孩子兩個人肯定有許多不便,但是一個孩子應該是可以的,他現在是你的幹兒子,請好生待他。我在這謝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來生再報。大汗,去往騰格裏的路途艱辛,我先替你探路。”


    說完,突然從靴子裏掏出一把匕,插進了自己的心髒,鮮血從縫隙中流了出來,滴到了雪中,染紅了地上的白雪,也染紅了滿是泥土的蒙古袍。她沒有與兒子告別,草原長大的她沒有那麽多愛意纏綿,她用自己的行動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兒子。


    葛爾丹沒有阻攔,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女人是匹烈性的駿馬,他要為自己盡忠是阻擋不了的。小男孩傻了,撲向自己的母親,嚎啕大哭,那哭聲在這冰天雪地中並不顯得很大,卻無比悲涼。就像草原中野狼的嚎叫。。。


    葛爾丹快扶住了女人,慢慢放到地上,忍著眼淚說道:“好,拉姆,我們來世還做夫妻,一起還要翱翔在廣闊草原的藍天上。”


    又對汪漢說道:“朋友,汪天羽是你的兒子,我們就是兄弟,蒙古人對兄弟從來沒有謊言,我告訴你,我剛才說的“查狼”是我的師傅,他為人古怪,如果他肯教你,也算是我報答你爺爺對我的救命之恩了,以後的事你自己決定,萬事小心。我兒子就托付給你了。”


    說著,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心口,對著汪漢鞠了一躬。這是蒙古人的最親密的禮節。說完,運了一口氣,然後一用力,隻見心髒處一條血箭噴射而出,灑向茫茫的草原。


    此時的風雪已經停了,紅色的血液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醒目,葛爾丹慢慢的倒下了,與自己的女人倒在了一起。他甚至沒在囑咐自己的兒子一句。他知道,真正的雄鷹需要自己去天空翱翔。


    汪漢傻了,男孩也傻了。男孩想不到父母這麽快便雙雙離他而去,為什麽撇下他不管,為什麽把他托付給一個陌生人。


    男孩他不知道,隻有這樣才能讓他躲過清兵的圍堵,隻有這樣才能讓孛兒隻斤家族的血脈繼續流淌。更不知道的是,葛爾丹夫婦如果死前看他一眼,自殺的念頭就會因為不舍而煙消雲散,其結果一定是被清軍斬盡殺絕。男孩也許是悲痛到了極點,張著嘴卻哭不出聲音,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汪漢從剛才開始便沒說幾句話,卻被別人改變了一生。背上了無比沉重的包袱。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想饒過葛爾丹一命,可又被葛爾丹托付遺孤,他無法拒絕,如果有個女人在他可能會把女人和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便離開,現在,這個孩子沒有他就會死去。


    他現在非常迷茫,看著葛爾丹的屍,知道這個頭可是太值錢了,如果拿回去可以肯定會連升三級。可是,他又怎能狠心去砍下熟識自己親人的葛爾丹的頭,去換取朝廷的賞賜?他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


    他在不遠處找了一個低矮的山坡,在背風的一麵挖了個雪洞,在裏麵為小男孩按摩胸口,又喂了幾口雪水,過了半天,男孩這才醒了過來。


    他看見了汪漢,有些懼怕和憤怒。他想起了父親遺言,想起了剛才的一切,他眼眶紅腫,卻不再歇斯底裏,因為父親說過:“草原上的雄鷹是不會哭泣的”。他望向汪漢,含含糊糊的喊了聲:“阿爸”,那聲音就像兔子在咀嚼青草,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汪漢聽到了,他看著這個比他也小不了多少的孩子,歎了口氣,自己現在也是無所適從。他說道:“你別叫我阿爸,我們年紀差不太多,叫我大哥吧。以後我們就是親兄弟。”男孩聽著,略有些高興的說道:“大哥”,然後突然想起了父母,又低下了頭暗自垂淚。看來他也是不願喊除親生父親其他人父親的。


    想了一會,汪漢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道:“我敬重你的父親,就像他敬重我的爺爺一樣。我一定會遵守諾言的,但是現在你先在這等我,我出去料理一下,我大約晚上回來,我回來前,你千萬別亂跑,一定要等我。好麽?”


    男孩看看他,他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父母的屍體需要處理,朝廷需要打點,不然一個殺了葛爾丹的人帶著一個孩子回到軍營,傻子也看得出來這孩子是葛爾丹的骨血。


    汪漢摸了摸他的頭:“我走了,你一定等我,不要怕”男孩回道:“草原上的狼是不會懼怕孤獨的,父汗教過我功夫。”說完對汪漢使了個堅毅的表情。然後抽出葛爾丹送給他的短刀,緊緊的握在手中。


    汪漢出得雪洞,雪早就停了,風似乎也小了許多,汪漢的皮甲被砍斷後便換上了一套葛爾丹包袱裏的衣服。葛爾丹寬大的蒙袍不算合身,卻很暖和,緊了緊衣服,便向葛爾丹夫婦的屍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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