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林無隅愣住了, 看著丁霽。


    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兩次惡夢驚醒, 肯定會讓丁霽覺察到什麽, 但看丁霽這個動靜,似乎並不是“覺察到”這麽簡單。


    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麽。


    隻是……偏偏丁霽的風格, 是在詐他也不一定……


    “怎麽了?”林無隅決定做最後的強行掙紮。


    “我讓你裝!”丁霽伸手對著他腿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聲。


    勁兒很大,這一巴掌抽得林無隅大腿一陣火辣辣,他看過去的時候也就一兩秒鍾, 紅色的手印已經在腿上顯現出來了。


    “你真打啊?”林無隅看著他,又用力轉了轉手腕, 封箱膠帶紋絲兒不動。


    質量是真的好。


    “不然呢!”丁霽一揚胳膊, 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腿上, “你接著裝啊!”


    “大清早的, ”林無隅看了一眼門,“讓他們聽到了, 一會兒進來看到這場麵……”


    “大清早個屁!現在中午都過了,人都出去過元旦了, ”丁霽沒再抽他,胳膊一抱, 看著他,“別說這屋裏,這整層樓也沒幾個人,一大早都出去玩了。”


    “解開, ”林無隅晃了晃胳膊, “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個屁!”丁霽看著他, “還有話好好說?有話你根本就不說!我現在給你解開了,你他媽能現編出來八百個理由!”


    “我不編。”林無隅說。


    “那說吧。”丁霽說。


    “你到底猜到什麽了?”林無隅實在沒辦法,手上的膠帶用量驚人,估計一卷兒都用掉了,丁霽要不解開,他在這兒折騰一天也別想把手弄出來。


    “林無隅,”丁霽湊近了他,盯著他的眼睛,“都到這一步了,你還是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是嗎?”


    林無隅幾乎能看到丁霽眼神裏炸出來的小火星子……今天這事兒大概是沒可能蒙得過去了。


    他感覺手開始發涼。


    不知道是因為手腕勒得太緊了還是因為想到一旦丁霽知道了這件事,後果會是什麽……


    “你寧可背地裏找別人想辦法!也不肯跟我說!”丁霽還是盯著他,聲音一點一點地提高,最後一嗓子是吼出來的,“是不是!”


    林無隅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丁霽,憤怒的,委屈的,焦急的丁霽。


    “林無隅你他媽說話!”丁霽對著他的腿又是一個巴掌甩了上去,“你他媽跟許天博說了都不告訴我!”


    掄圓了胳膊抽他的丁霽。


    林無隅閉上眼睛輕輕歎了一口氣:“個死宅居然賣了我。”


    “他憑什麽保你!”丁霽說,“這麽大的事兒啊林無隅!還跟我有關!他怎麽給你守!他憑什麽給你守!”


    “丁霽,”林無隅睜開眼睛,“這事兒我給你詳細說,你先解開我行嗎?”


    “不用,不行。”丁霽拖了張椅子過來,坐到了床邊,一條腿蹬到了床沿上,眉頭始終擰著。


    看得林無隅很心疼,有些著急。


    但更多的是擔心,他不知道丁霽想要幹什麽。


    或者是他不敢去想丁霽要幹什麽。


    “除了讓許天博冒充林湛去蒙你爸拖延時間之外,”丁霽胳膊架在膝蓋上,一下下地掐著指尖,“你還有沒有別的方案?”


    林無隅看著丁霽被他自己掐得已經開始發白脫皮的指尖,覺得心裏抽抽得厲害,但他隻能給出唯一的回答:“沒有。”


    丁霽看著他。


    “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辦,才沒辦法告訴你。”林無隅也看著他。


    “肯定不能讓林湛回去,也不可能把讓他們聯係上林湛,別說你不肯,就算你肯,林湛也不會回。”丁霽說。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賭一把你爸不會找我家裏,你又不敢。”丁霽說。


    “是。”林無隅說。


    “那還能怎麽辦。”丁霽往後靠到了椅子上。


    “丁霽,”林無隅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時,一下緊張起來,想坐起來,但手動不了,隻能是狠狠地扭著手腕,“丁霽!還沒到最後,還沒到完全沒時間的地步!”


    “什麽時候才是最後?”丁霽問,“等放了寒假回家的時候?等離過年沒有幾天的時候?等一點兒緩衝都沒有的時候?”


    “不管是什麽時候,”林無隅看著他,“丁霽,你別衝動。”


    “林無隅,”丁霽輕聲說,“你太心疼我了。”


    “我一點兒也不心疼你,”林無隅立馬回答,“我就怕你把事兒搞砸了!”


    “你怎麽不怕把自己累死了呢?”丁霽偏了偏頭,看著他,“最後你是不是還想回去以後跟你爸二十四小時貼身人盯人,他隻要拿起手機你就給他打暈啊?”


    “我們再商量一下。”林無隅說。


    “我本來是打算消消停停地過這個年,”丁霽說,“但現在這事兒越晚解決,越過不好年,我必須要留出足夠時間,讓我爸媽消化,還得留出時間溝通順便威脅他們不要告訴我爺爺奶奶,就還兩個月了林無隅,懟著年關才爆出來,所有人都得完蛋。”


    看到丁霽站起來轉身往桌子那邊走的時候,林無隅一下急了:“丁霽!你他媽站著!”


    丁霽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林無隅這會兒算是明白丁霽為什麽要把他捆這兒了。


    他幾乎用盡所有力量,身體都弓起來了,也沒能把手腕從膠帶掙脫出來。


    看到丁霽拿起手機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心都被砸成魚丸了,疼得指尖都發麻。


    “丁霽,丁霽我求你了,”他看著丁霽,“我求求你,別衝動。”


    “你昨天晚上,跟我說對不起的時候,”丁霽拿了手機,往門口走過去,“我聽著特別特別心疼……”


    丁霽打開了門:“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你有什麽不對不起我的?你有什麽錯。”


    “丁霽!”林無隅吼了一聲。


    丁霽走出去,關上了門,林無隅聽到他用鑰匙在外麵反鎖了一圈。


    “我□□大爺!”林無隅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想操誰的大爺。


    他顧不上別的,擰著脖子一口咬在了手腕的膠帶上。


    他從來沒用牙齒幹過這類的事兒,但他看過許天博用牙解決一切,咬繩子之類的都算簡單的,開瓶蓋兒也就中等,急眼了宿舍鑰匙彎了都能用牙給咬直了。


    林無隅實在也沒有別的選擇,他開始試著用虎牙切割膠帶。


    但沒成功。


    又改成門牙,啃下來一口膠。


    然後隻好又換了一邊手腕接著啃。


    如果隻是一層膠帶,他啃開個口子一扯就能給撕半兒了,但現在丁霽絞了不知道多少層的膠帶,他啃開一個口子根本沒用。


    “啊——”林無隅感覺自己急得要瘋了,抬腿狠狠地往床板上跺了一腳。


    也不知道是宿舍暖氣太足還是咬膠帶是個重體力活兒,林無隅折騰了沒兩分鍾,汗都淌進眼睛裏了。


    最後他豁出去拚著大不了去裝副假牙的念頭,咬著膠帶的邊緣,狠狠地一甩頭。


    牙齒一陣發酸,酸得他都有點兒要竄鼻涕的錯覺。


    但是膠帶終於被扯開了。


    左手得到了解放。


    隻要有一隻手能動,就好辦了。


    林無隅跳下床,抓著床欄杆,硬生生地把床從牆角拽到了屋子中間,又硬生生地掉了個頭,伸手拿到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膠帶纏得跟手腕渾然一體,但他還是很利索地手起刀落,切開了膠帶。


    然後扔下刀套上褲子和毛衣,轉了一圈兒沒看到自己外套在哪兒,他決定就這麽地吧,抓起手機衝到門邊,抓過椅子對著門把手砸了兩下,把手掉了下來,他打開門出了屋子。


    衝到走廊上,林無隅先喊了一聲:“丁霽!”


    走廊上沒有人,也沒有人回答他。


    於是他一邊撥了丁霽的號碼,一邊往樓梯口那邊跑過去。


    跑到樓梯口時,電話裏傳出了號碼正在通話中的提示,林無隅感覺呼吸都抑揚頓挫起來了。


    他們班隔壁宿舍的一個同學正好從樓梯下麵上來,他馬上問了一句:“看到丁霽了嗎!”


    “丁霽?”同學愣了愣,“我剛好像看到他往操場去了……”


    “謝了。”林無隅直接跳下了樓梯,兩步就竄下去了一層。


    “好像啊!”同學在後麵喊,“我不確定是不是他——你怎麽就這樣出去了不冷啊……”


    肯定是他,林無隅這會兒有強烈的預感。


    操場方向,丁霽能去的地方就是小樹林。


    他倆有時候跑完步就會在小樹林裏溜達一會兒,小樹林並不密,陽光能照進去,入秋之後地上厚厚的落葉,在裏頭走著感覺非常舒服。


    而且因為樹不夠密集,一眼就能看透了,所以去的人不算多。


    除了體育課,林無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全速奔跑了,現在天兒冷了,風硬得很,像是一整塊兒,跑起來的時候糊到臉上,讓他都有些喘不上來氣兒。


    跑到操場的時候,他往小樹林那邊看了一眼,但看不清有沒有人,出門兒的時候外套都沒找著,更別說眼鏡了。


    他隻能繼續狂奔。


    一直奔到了小樹林邊兒上,他才看到了林子裏真的有人。


    是丁霽。


    “丁霽!”他邊衝邊喊了一聲。


    丁霽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跟旁邊杵著的樹幹子仿佛孿生兄弟,就是個兒矮了點兒。


    “丁霽?”林無隅衝到了身邊。


    丁霽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來了?”


    眼神很犀利,以及冷酷。


    一看就是憋著的勁兒還沒撤。


    “你打電話了?”林無隅低頭看了看他的手。


    丁霽的手裏緊緊地抓著電話,手都凍紅了,但關節發白。


    “打完了。”丁霽冷著聲音說。


    林無隅沒說話,一把抱住了他。


    “沒事兒,”丁霽先是僵了一會兒,然後才像是卸掉了力量,慢慢地靠在了他身上,聲音也不像在宿舍裏罵他的時候那麽中氣十足了,“沒吵起來。”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然後注意到丁霽在發抖,篩糠似的。


    林無隅發現他身上也隻套了件毛衣,沒有外套。


    風吹過來的時候,他忍不住跟丁霽一塊兒抖了起來。


    “冷吧~~”丁霽問,“你怎麽沒~~穿外套?”


    “我還能顧~~得上穿~~外套?”林無隅說,“回去吧?”


    “回哪兒?”丁霽問。


    “回宿舍,在這兒要凍死了。”林無隅說。


    “我不想~~動。”丁霽靠著他。


    這種感覺林無隅能體會。


    所有的勇氣用完之後,一丁點細小的變化,都會讓人不安。


    就想原地團起來,一動不動保持著之前的狀態,不要改變,哪怕隻是走幾步,都不要。


    林無隅沒再說什麽,也沒催著回宿舍,隻是摟緊丁霽。


    丁霽過了好一會兒才抬了抬手,然後說了一句:“哪兒來的血?”


    “什麽?”林無隅嚇了一跳,趕緊鬆開他,抓過他的手。


    看清丁霽手上的血時,他倆也同時都看到了林無隅手上的血。


    因為一路跑過來,熱血沸騰的,這會兒血還在從手腕的傷口上湧出來。


    “林無隅?”丁霽看著他的手,震驚得身體都不抖了,“你割腕了?你至於嗎?”


    “你腦子被膠帶裹了吧!”林無隅把傷口按在了褲子上,“這應該是我割膠帶的時候劃傷的。”


    “回宿舍。”丁霽回過了神,拉著他就往回走。


    從操場到宿舍,平時走著挺近的,這會兒因為穿得太少,風又刮得狠,林無隅感覺像是永遠都走不到地方了似的。


    終於走進宿舍樓大門,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暖意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全身繃得都發酸了。


    “你倆幹嘛呢?”舍管端著飯盒經過,看到他倆震驚了,“磨練意誌啊?”


    “是,”林無隅點了點頭,“磨練好了。”


    “趕緊回宿舍去!”舍管瞪著他,“這什麽天兒啊穿成這樣就出去了,找感冒呢?”


    他倆趕緊跑了起來,上了樓梯。


    回到宿舍的時候,林無隅才開始感覺到手腕上的傷口在疼,他在電視櫃的抽屜裏拿出了呂樂給大家準備的醫藥箱。


    “你這是……”丁霽推開他倆房間的門,往裏看了一眼就驚呆了,回過頭看著他,“你要沒找著刀的話是打算拖著床出去麽?”


    “頂多拖到門口,”林無隅找出酒精,“那個床橫著出不來門。”


    丁霽走了過來,從他手裏拿走了酒精瓶子,擰開往他傷口上倒了點兒。


    “還行,口子不深。”林無隅看了看,拿了片創可貼,用牙咬著一扯。


    正想往手腕上貼,牙根兒下麵延遲了一秒才反上來的酸痛讓他抽了一口氣,眼淚兒都差點兒酸出來了。


    “這麽疼?”丁霽問。


    “牙倒了,”林無隅貼好創可貼,“我剛咬膠帶來著。”


    丁霽摸了摸他手腕上被磨出來的紅印子,轉身進了屋。


    林無隅收好藥箱,也跟了進去,關門的時候他停了停,看了一眼門鎖,拿過椅子頂在了門後頭。


    丁霽坐在床沿兒上,胳膊肘撐著膝蓋,低著頭。


    林無隅把被自己拖歪了的床推回了原處,拖過椅子坐到了丁霽麵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我直接跟我爸說的,”丁霽還是低著頭,“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一口氣說完了。”


    “嗯,”林無隅點點頭,很小心地問,“他說什麽了嗎?”


    “我沒聽,”丁霽說,“我直接掛了,然後給我小姑打電話了,讓她馬上給我爸打電話。”


    “嗯。”林無隅看著他。


    “讓小姑攔著我爸,告訴他如果敢讓爺爺奶奶知道,我就跳樓。”丁霽說。


    林無隅沒說話,捧住丁霽的臉,在他腦袋頂上親了一口。


    “你不用擔心,”丁霽說,“就是這事兒太刺激了,我還有點兒沒緩過來。”


    “我知道。”林無隅輕聲說。


    “現在你不用再擔心你爸說什麽了,”丁霽說,“他要說什麽就隨便說,我爸現在肯定火大著呢,他要敢打電話過去,我爸就能順著電線話爬過去跟他幹一仗。”


    林無隅沒吭聲。


    但過了幾秒,他突然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道為什麽,是因為丁霽這句話說得太好笑,還是因為丁霽強行就這麽把這個事兒給清掉了。


    但他明明很心疼。


    “操。”丁霽笑了起來,抬起頭看著他,“說,我是不是很牛逼?”


    “不是一般牛逼,”林無隅說,“你這是犀牛逼。”


    “你還真是……”丁霽看著他,“什麽都說得出口啊?”


    “這會兒了還管能不能說出口麽。”林無隅說。


    “行吧……反正……你別再往自己身上扛東西了,”丁霽說,“這一步是有你沒你早晚的事兒,我總得有這一回,跟你沒關係。”


    “嗯。”林無隅點頭,用力瞪了瞪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


    這一點他還是比丁霽要強些,他眼睛帶舌頭,隻要沒流出來,他都能給舔回去。


    “晚上你和許天博請我吃個飯。”丁霽說。


    “什麽?”林無隅愣了愣。


    “交待一下你倆私會的事兒,”丁霽說,“這事兒沒完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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