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綰是被一陣鞭炮聲吵醒的,睜開眼現自己四肢不能動彈,入目能瞧見的是鋪天蓋地的紅,想是因為知曉她動彈不得,所以喜娘很是貼心的扶著她不緊不慢的隨著新郎官進到堂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很明顯喜娘長長的鬆了口氣,在容家管事嬤嬤哪裏討得了紅包,吉祥話也顧不得跟新娘子說幾句,就急匆匆的跑了。


    白少綰身上中了藥不能動彈,所以在旁人看來,她此刻就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上,一絲不苟的模樣,好生規矩。


    可是白少綰心有不甘,她從明朝到現代,熬了個六百多年,經曆了幾個朝代,最後因救了一個小孩被車撞死,因而得了一個直接成為人的機會。


    她誓,作為狐狸,她一生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成為人。


    然而當她終於成了人,卻現自己正被一幫披著黃袍的老道灌藥。


    在醒來就已經到這容家大門口的花轎上。


    在本尊的記憶裏,沒有什麽大事,無非不過是被遺棄於荒山的孤女被路過心生憐憫之心的老道拾起,然後當作親閨女一般來養。


    總而言之,因有這白老道的庇護,本尊並未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反而是如同大家閨秀一般嬌養著,彈得一手好琴,書畫也不差,就是棋也極好。


    可見,這白老道身家不凡,所以才能富養自己的這義女。然而,也因為他身家不凡,所以他到東海失蹤的消息一傳來,觀裏的道士們立馬就把白少綰賣給山下閬州城裏的容家大爺做繼室。


    容家大爺年輕時候隨著武國公征戰沙場,也是個足智多謀的錦囊先生,卻因被小人暗算,身中奇毒,這些年一直臥病在床。


    容老太太救子心切,聽信了觀裏道士們的話,真以為白少綰自幼長在觀中,身上有靈氣,能救兒子一命,因此也不管白少綰這小姑娘願不願意,當即就重金下聘,八抬大轎迎娶白少綰為容大爺的繼室。


    這會兒白少綰也管不得自己的那位義父是死是活了,隻是巴不得這容家大爺趕緊死去吧。自己雖活了個六百多年,可卻沒和哪隻小狐狸約過會談過戀愛,這如今成人了,卻直接嫁人了,叫她如何能甘心啊?


    而且還是在這個女人沒有任何地位的封建朝代。


    雖然說是喜慶臨門的日子,可是容家大爺因身體不好,所以天一黑,客人們也漸漸散了去。


    此刻才是初秋的天,容家大爺已經住在軟閣裏了。此刻容老太太就坐在他的榻前,眼眶微紅。


    “兒啊,為娘也是為了你好,如今姑娘已經進了咱們容家的大門,堂也拜了,你好歹去打個照麵。”容老太太看著今日身體明顯好了許多的兒子,心中自不後悔這樁婚事,尤其是今日兒子竟然能出暖閣親自拜堂,可見勤壽道長並未騙自己。


    可是有個詞兒叫回光返照,容老太太這會兒卻想不起來,反而是一心一意的勸說兒子趕緊去洞房。


    容廓半坐在床榻上,身後靠著的是他妻甄氏親自為他做的靠枕。輕咳了幾下,喉嚨裏便是一陣翻天覆地的腥甜味道。容廓蹙著眉,硬是將那股來勢洶洶的腥甜壓下去,這才有些艱難的開著口道:“母親,我想見孩子們。”


    容老太太陡然聽到他的這話,心裏有種及其不好的感覺,可是有不願意將那喪氣的話問出口來,拿著帕子沾了沾濕潤的眼角,示意身後的婆子去把孫子們叫來,順便又叫人請大夫一並過來。


    容廓覺得,這十幾年來,眼睛從來沒有像是此刻看得明亮過,隻是麵對為了自己老淚縱橫的母親,心口的痛更加的劇烈起來。緊接而來的是一陣急促的咳嗽,原本有些紅潤了的臉頰,頓時蒼白得可怕。


    容老太太不敢在說什麽,隻是兒啊兒啊的喊著,一麵又催促丫頭看大夫來了沒有。忽又想起什麽,隻叫人趕緊把新娘子帶過來。


    大夫沒來,容廓的四個兒女和新娘子倒是先來了。


    “父親!”長子容溯今年已經是一十八歲的少年了,繼承了父親的俊容,氣質偏冷,卻帶著一股同齡人沒有的沉穩味道,隻是到底年少,那眼中的哀戚之色如何也掩飾不去。


    白少綰還是一身霞披,此刻身上的藥效已經退去了大半,她尚且能自由活動,但是說要逃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聽到這冷麵小哥喚床上中年男子為父親,白少綰不由自主朝他看過去。


    “你······你過來。”容廓看了孩子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白少綰的身上。


    白少綰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容老太太見她還慢吞吞的,不禁催促著:“老大媳婦,你趕緊過來。”


    聽著容老太太的話,容廓的四個兒女也才把眼神落在白少綰的身上。


    這種感覺讓人及其的不自在,尤其是這容廓將死之際,白少綰很是擔心,若是他死了,容家會不會要自己陪葬什麽的?忐忑不安的踱到床榻前,在旁人看來她倒是像極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媳婦。


    那隻蒼白枯廋的手忽然一把將白少綰的白嫩的小手握住,白少綰本能的想鬆開,可是感覺到身後那幾道利刃般的目光,隻得作罷。


    容廓咳嗽一回,吐了大口血,驚得一屋子的人都紅了眼眶,容老太太跟他的那兩個閨女更是哭出了聲音來。


    “我···我實在對不住你,明知曉生以無望。”他說到此處,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停頓了一下,目光朝白少綰身後的容老太太身上看去,艱難的吸了一口氣,這才繼續道:“可卻不忍看著老母失望。”


    所以才娶了自己麽?白少綰忍不住翻白眼,可是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容廓有這個對不起自己的意識還是不錯的。


    他的這話說完,容老太太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容廓又示意兒女們上前,四個兒女齊刷刷的跪在床榻,分別在白少綰的左右。


    “我·我去了,要替為父好生孝敬你們祖母。”說完,也不知道怎的突然來了精神,愧疚的看了白少綰一眼,又朝四個兒女吩咐道:“待她,也要如你們親母一般孝敬尊重!”


    這話,著實叫白少綰愣了一愣。本來以為這容大爺會強烈要求自己陪葬的,沒曾想他竟然對兒女們提出這樣的要求。


    容老太太這時也湊到跟前了,使得這原本寬廣的榻前忽然擁擠起來,“兒啊,你莫要說這些叫人傷心的話,好生養著身體,等你好了,看著孩子們成親抱孫子。”


    接下來白少綰的耳邊隻剩下嗚嗚咽咽的哭聲,她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丫頭扶著出來的,容廓隻留了他的兩個兒子在暖閣裏。


    嬤嬤怕涼著了她們這些嬌貴的主子,隻勸說著老太太帶著一幹人去隔壁坐著。隻是大夥兒才坐下來,丫頭茶都沒來得及奉上,房門就被人從外麵輕輕的推開,隻見容溯高大修長的身影站在門廓之中,將外麵的月色擋住。


    也不知道怎的,不止是容老太太的哭聲忽然停滯住,連同白少綰心裏都沒由來的緊張起來。


    “父親······”容溯從來不是個多言的人,卻不是個囉嗦的人,隻是此刻張著口,卻沒能一次把話說完。


    屋中院中一陣沉寂,便是片葉落地的聲音,大家都能清楚的聽到。


    明明隻是幾個呼吸之間,卻像是過了萬年之久,大家才聽見容溯繼續說出最後兩個字。


    容老太太當即昏死了過去,雖然容廓方才還要他的兒女們孝敬自己,可誰曉得容老太太是什麽打算?再有若是容家覺得自己跟山上那群死道士是一夥的,那能饒過自己?


    白少綰有些懵了,耳邊又是參差不齊的嗚咽聲音,加上本身就中了藥的,這會兒難免有些迷迷糊糊的,等她腦子裏清醒過來,身上已經換了套麻衣素服,頭上金光燦燦的步搖簪子也一並退下,隻在耳上的鬢裏別了朵素白的小絹花。


    她被丫頭扶著,一路穿花長廊左拐右走,走了約摸半住香的功夫,才到了靈堂。


    一路上府中的那些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還沒來得及清換完,中間夾著這些素白的燈籠,反而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她一進靈堂,扶著她的小丫頭得了容老太太身邊嬤嬤的示意,直接扶著她到了遺孀的位置上去。這著實叫在場的容家人大吃一驚。


    尤其是二房的何氏,一雙眼睛更是瞪得快要從眼眶裏滾落出來一般。


    大房的嫂子去世了之後,這容家就由著自己來掌管,老太太那裏一般是很少管事了,三房的夫人又跟著三老爺在京中,自然插手不了家中的事情,所以何氏雖是二房的媳婦,卻是已經坐穩了當家主母這個位置。


    可是此刻老太太卻容許這個害死大爺的小妖精在那個位置上,這不是明擺著給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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