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己救人的母白鵝


    第九天 天氣:地震把山上的樹都毀了。從前夏日裏那濕潤、涼爽的山風,如今變得異常燥熱,吹得廢墟上塵土飛揚。


    “我找到奶奶家了!”


    剛上路沒一會兒,在前麵探路的鷯哥便飛回來了。看著他興奮的不已樣子,我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找到了。


    鷯哥帶著我們來到那一片廢墟上。那裏果然有熟悉的氣息喚起了我們的許多回憶。首先映入我們眼簾的是那棵被攔腰折斷的黃桷樹。樹上結的黃桷蘭,早已幹枯成赭紅色,但還殘留著一股幽香。


    “你們還記得吧,奶奶家的院子裏栽著一棵巨大的黃桷樹?”鷯哥十分傷感地問道。


    我們當然記得。我記得,那棵黃桷樹的樹冠像一把巨大的綠傘,在地震的前幾天,樹上剛綴滿了花朵,姐奶奶每天都要摘下幾十朵來,整整齊齊地碼在青花瓷盤裏,屋子裏便香氣遊動;奶奶還用針線串起兩朵,掛在胸前,她走到那兒,就把香氣帶到哪兒。


    “爸爸,你看這像不像我們住過的小木屋?”


    我趕緊來到二丫身邊。她正站在一堆木板當中,那些木板還散發著淡淡的清漆味兒,那是在地震的前一天,馬小跳的爺爺把小木屋用清漆仔細地刷了一遍。


    基本上可以肯定,這裏就是馬小跳的奶奶家了。雖然在這個村子裏,幾乎家家戶戶的院子裏都種著黃桷樹,但小木屋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的,而剛用清漆漆過的小木屋就也許就僅此一座。


    “笑貓老弟,你過來!”老老鼠壓低了嗓門兒叫我。我看見他好像正在個破櫃子上的紗窗。


    “笑貓老弟,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我們腳下的這片廢墟就是馬小跳的奶奶家。這裏就是你們一家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


    我問老老鼠:“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在這個村子裏,我幾乎光顧過所有的廚房,每一家的食品櫃是什麽樣子的,櫃子上的紗窗是什麽形狀的,我都了如鼠爪。”老老鼠指了指他正在研究的那扇紗窗,“整個村子裏,隻有馬小跳奶奶家的食品櫃上的紗窗是橢圓形的。”


    老老鼠的推斷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這時,我聽見二丫一聲尖叫。我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二丫一定有重大發現!


    果然,二丫在幾根交叉著的房梁下麵,發現了一個人和一支鵝。鵝已經死了,人還知是死是活。


    “這一定是爺爺和母白鵝!”鷯哥說,“那天,隻有爺爺和母白鵝沒有從這個家裏跑出去。”


    “可是,不像啊!”二丫說,“母白鵝胖胖的,她身上的毛像天上的白雲一樣白……”


    這隻已死雲的鵝,身體隻有鴨子那麽大,要不是她的嘴比鴨嘴大,她的腳掌也比鴨掌大,那麽真的看不出她是一隻鵝。


    “如果一直不吃東西,那麽一隻鵝是完全有可能餓得像一隻鴨子的。”老老鼠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隻鵝就是母白鵝,她是餓死的。”


    那麽,被房梁壓著的這個人誰呢?他應該就是馬小跳的爺爺。可是,他看起來並不像啊!在我的記憶中,馬小跳的爺爺身材魁梧,紅光滿麵,天庭飽滿,地角方圓。眼前的這個人,卻單薄虛弱,麵如土色,兩頰深深地陷了下去。不過,我仔細地看了這個人的眉毛,發現這確實像馬小跳爺爺的眉毛。在這對劍眉的眉梢處,有幾根又白又長的毛,人們稱這樣的眉毛為“長壽眉”。


    我爬到爺爺的身上,將耳朵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他的心髒還在跳動,隻是心跳很微弱很微弱。我又爬到他的鼻孔那裏,發現他還有呼吸,氣息也很微弱很微弱。


    被埋在廢墟裏九天九夜的爺爺居然還活著!這真是奇跡!我主鷯哥趕緊飛出去找人把爺爺救出去,又讓二丫去找水。


    鷯哥和二丫走後,我和老老鼠在母白鵝的身邊找到了兩個鵝蛋殼。每個蛋殼上都有一個洞,顯然,裏麵的蛋液就是從這個洞裏被吸走的。


    那麽,是誰吸走了蛋液?


    “肯定不是爺爺。”我說,“爺爺被房梁壓得不能動彈,他做不了這樣的事。”


    “這個蛋殼上的洞的大小,剛好能讓母白鵝把嘴伸進去。”老老鼠抱著那兩個鵝蛋左看右看,“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是母白鵝從自己生的蛋中吸走了蛋液。”


    按理說,兩個鵝蛋的蛋液是足以讓母白鵝熬過這幾天的。為什麽她死了,而馬小跳的爺爺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有沒有這種可能——”我說,“母白鵝把蛋液喂給爺爺吃了?”


    “完全有這種可能!”老老鼠說,“所以爺爺活下來了,母白鵝卻餓死了。”


    二丫回來了。她將濕漉漉的尾巴在爺爺幹裂的嘴唇上輕輕地摩擦著。爺爺的頭動了一下,吐出一口氣來。


    爺爺睜開了眼睛。他看看我,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我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估計是鷯哥把搜救隊員們帶來了。我趕緊叫老老鼠快躲起來。


    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搜救隊員們便將爺爺從幾根房梁下抬了出來,放在擔架上。爺爺掙紮著,張嘴一直在叫:“鵝……鵝……鵝……”


    那些搜救隊員以為爺爺是在痛苦地呻吟,他們高喊著“快送醫院”,急急忙忙地將爺爺抬走了。


    隻有我心裏明白,爺爺是不想離開舍命救他的母白鵝,他想把母白鵝一起帶走。


    死雲的駍白鵝還躺在廢墟上。我和二丫、鷯哥守在她的身邊,守了她整整一個晚上。這是人類悼念親朋好友的一種方式,叫“守靈”。


    明天,我們要找一個地方,好好地安葬舍己救人的母白鵝,就像那個年輕的軍官安葬搜救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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