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廳大門緊閉,裏頭的空氣並不流通, 於是聽筒裏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環繞在這個小小的空間內。


    阮音書握著聽筒, 是真的呆滯了好幾秒。


    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以前被告白,起碼還是有那麽點場景真實感在的,起碼知道對方實打實的確是在告白。


    可現在……


    她聽著對麵有點失調的聲音, 開始有點縹緲地回憶,剛剛自己是怎麽進來的。


    好像是被一個幹事從人群裏叫出來,然後她進了三號廳,也不知道對麵的人是不是在找自己,接起電話時禮貌地問了句“喂”,收到的回複也是“喂, 是我”。


    其實這麽回憶起來還是挺正常的,但是唯一不太正常的就是,那邊的聲音似乎是經過特殊處理的, 和普通人說話的聲音根本不一樣。


    像是安了個變聲器, 她聽到的聲音都是有些尖銳飄然的,就像是微博很多視頻調整後的那種感覺。


    更奇怪的是, 那邊的人也根本不自報家門, 她問是哪位,得到的回答卻是“是我”?


    越想越奇怪。


    而且那邊似乎也沒有要調整過來的意思,就用這種奇怪的聲音跟她對話,甚至還說要和她交往。


    聽筒對麵陷入沉默,似乎是在等她回答, 阮音書試探似的又問了句:“你是認真的嗎?”


    那邊笑了聲:“當然啊。”


    不笑還不要緊,這一笑,她愈發覺得自己像是被整蠱了。


    雖然聽到的是變聲器調過的聲音,但她莫名就感覺這聲音裏帶著非常散漫的輕佻。


    既然是告白,也沒道理躲在變聲器後麵吧,這樣她怎麽知道對麵是誰,又是男是女呢?


    更何況,如果是真的表白,用這樣的方式,也太不走心了吧。


    阮音書想了想,更覺得現在認認真真的自己有些可笑,被整蠱的捉弄感湧上心頭,她把電話從耳邊拿開,鼓著嘴,對著話筒認真道:“……你是覺得好玩的嗎?”


    她有點兒生氣了。


    雖然說出的話還是軟綿綿的沒有攻擊性,但程遲聽出來她情緒裏的變化。


    程少爺千想萬想,沒想到最後得到的是這麽個回複,皺眉道:“怎麽了?”


    “我希望以後不要再跟我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哪怕是開玩笑,”她到底是心太軟,這時候強撐著硬氣道,“誰的時間不是時間呢,希望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去做點兒有意義的吧。”


    程遲手指鬆鬆垮垮地搭在按鍵上,方才勝券在握揚起的唇角一點點恢複平穩,半晌後還是有點不死心:“所以……我之前交往的那句話……”


    “那句話我就不回答了。”


    阮音書手指絞了絞電話線,舌尖卷了卷唇瓣,“我不會早戀的。”


    說完,她覺得也應該適可而止了,再說下去似乎也沒什麽意思,而且還容易變得挺尷尬。


    於是她伸手掛電話,話筒即將搭上去的瞬間頓了一下,最後還是一咬牙一狠心,將電話掛斷。


    對方做到這種程度,她這樣的回應應該剛剛好,讓對方認識到這件事的錯誤和嚴重性,免得以後再發生類似事件。


    長長歎息一聲,她推開三號亭的門,走了出去。


    李初瓷正在寫小卡片,看她來了,抬頭問:“你怎麽去了那麽久啊?在裏頭幹啥?”


    阮音書搖搖頭:“我一進去,有個人用變聲器給我打電話,要和我交往。”


    “啊?開玩笑的吧?”李初瓷停筆站直,“哪有這麽玩的?”


    “是吧,我也覺得是在整我,”阮音書聳聳肩,“所以我就出來了。”


    “我還第一次見這種操作呢,不過現在的男生確實喜歡玩這種無聊的遊戲,”李初瓷像是發現了什麽,指著操場中間的一排人,“你看那裏,好多人在爆笑,搞不好就是逗你玩的。”


    阮音書一臉我也沒轍的表情看過去,發現操場中央,確實是走過了一排笑得歪七豎八的人。


    此時此刻的邱天和一堆損友笑得肆意猖狂,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互相攙扶著,像一群老年殘障人士,向一號亭逼近。


    鄧昊正在幫程遲守門,聽到熟悉的如雷般的笑聲,跟看神經病似的看著邱天他們。


    邱天笑得前仰後合,拍著鄧昊的肩膀哼哧直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麽樣!刺激不刺激?!被人問候全家了嗎?!”


    鄧昊不明所以:“啊?咋的了?”


    剛說完,程遲一臉陰翳地推開門,從一號亭裏走了出來。


    邱天的笑聲還沒收住,冷不丁被嚇到倒吸涼氣,發出了一聲豬叫:????


    鄧昊看看程遲,又看看邱天:“到底怎麽了啊?笑成這樣?”


    邱天:“不他媽是你在裏麵嗎?”


    “不是啊,我臨時被替換了,換程遲進去了,”鄧昊忽然很緩慢地轉了一下眼珠子,“等等……你們之前,不會是在整我吧?”


    滿麵人鴉雀無聲。


    程遲舔了舔齒關,下頜咬緊:“誰出的主意,站出來。”


    ……


    文化節結束,阮音書準時到了家。


    雖然今天發生了一點不是很愉快的插曲,但是她這個人忘性比較大,加上也不是什麽很困擾的事,漸漸也就忘記了,高高興興上了車。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想起書包裏的通知書。


    “對了,學校從明天開始上晚自習了,六點到八點半。”


    阮母愣了一下,“明天就開始了啊?”


    “嗯,這都高二了,以後也一直有,”阮音書說,“今天也是提前放學讓我們準備一下,以後就是天沒黑不準回家了。”


    “媽媽明天有點事,”阮母吃完之後給一團白倒狗糧,繼續道,“大概要晚二十分鍾再來接你,你就在學校裏等一會吧。”


    她點頭:“什麽事啊?如果實在忙,我自己坐車回來也行。”


    “工作上的事,馬上要調職位了,”阮母態度很堅決,“不行,九點去坐車不安全,你又是個小女生,走夜路太讓人擔心了。反正來回路程就這麽點,我不行就讓你爸去接,你少自己搭公交。”


    反正家裏的教育法則一直是事無巨細的管束,阮音書覺得也無不可,反正他們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出發,於是也沒多說什麽。


    “嗯嗯,反正再有事就跟我說,發短信給初瓷的手機號,實在不行我也可以坐地鐵的。”


    ///


    許是因為有晚自習,次日一整天,學校裏彌漫著一股疲憊的氣息。


    反正對阮音書來說都是學,隻是在家或在學校學的問題,所以她也沒什麽情緒變化,隻是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聽到隔壁的哀鴻遍野。


    “如果沒有晚自習,我現在應該背著書包回家,而不是拿著錢去買晚餐。”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傍晚擺在我麵前,但是我沒有好好珍惜,如果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愛沒有晚自習的下午一萬年。”


    “快點快點,再慢等會就遲到了。”


    她莞爾,看向李初瓷:“對了,那你的培優班還去上嗎?”


    “工作日不去了,畢竟還是學校的老師更好一些,”李初瓷捧臉,“但是周末還是要去一對一,造孽啊。”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出去買了東西吃,回來的時候班上的人都齊得差不多了,李初瓷站在後門門口,感慨道:“你看,今天士氣持續低迷,晚自習真是太可怕了。”


    李初瓷一說,阮音書看著空蕩蕩的最後一排,這才想起來,今天一天似乎都沒怎麽見過程遲和鄧昊。


    兩個人好像下午來了一趟,但很快又出去了。


    說曹操曹操到,阮音書正這麽想著,鄧昊忽然從外頭快步走進班,在抽屜裏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了兩包煙,揣在兜裏就走了。


    走了幾步,他可能是覺得不太夠,又加了兩包煙,這才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準備向門口進發。


    阮音書看他帶了這麽多煙,不禁問道:“你去哪?”


    鄧昊目光放空了會,然後摸了摸自己胸前口袋的打火機,道:“天台。”


    “去天台幹什麽?”


    鄧昊在唇前比了個抽煙的手勢,“不說了啊,到時候我去晚了又要被那位爺罵,我先溜了!”


    他一路狂飆上天台,程遲還坐在原位抽煙,手指邊全是零零散散長長短短的煙頭。


    要不是這地兒露天,估計早就被煙灌得霧氣繚繞了。


    鄧昊把懷裏的煙攤在桌上,程遲一根正好抽完,伸手又開了一盒,鄧昊摸摸脖子:“你這……是不是有點過了啊,昨天回基地之後到現在這都第幾包了,就是輸球你都沒這麽能抽。”


    “少抽點,猛的抽這麽多你也受不了啊。”


    程遲不說話,銜了根煙,很熟悉地開火點著,火星彌漫。


    鄧昊感覺自己再不阻止程遲,他可能真的會抽到休克才收手。


    “跟我嘮嘮?”鄧昊坐到他旁邊,“是怎麽回事兒啊你搞這麽狠?跟誰吵架了?遊戲沒通關?還是……課代表的事?”


    這麽一說,鄧昊感覺好像是電話亭那事之後,程遲狀態就變得特別頹了。


    但他頹也不是喪氣的頹,而是帶著狠戾和賭氣似的,一包接著一包抽。


    昨天他從電話亭出來之後,也是意識到有人搞鬼,隨便一盤問就問出了真相。


    原來是邱天他們發現四個亭子裏有一個會變聲,就琢磨著整一下鄧昊,所以殷勤地喊鄧昊去約妹子,本想讓鄧昊受挫,誰知道進去的人是程遲。


    這也真是陰差陽錯。


    鄧昊問:“那你是跟課代表說了什麽呢?我想不通你到底是幹啥了,變聲這個事對你影響才這麽大。應該是還比較正式的事,結果被誤會了吧?”


    鄧昊仔細地觀察著程遲的表情,想到自己進去原本的目的,忽而道:“不會吧……你是不是去告白了?”


    程遲又點了根煙:“……”


    “阮音書不會以為你在搞笑,然後把你臭罵一頓,緊接著拒絕了你吧?”


    一直沉默的人這才開口,一把浸著煙味兒的沙啞音調。


    “那倒沒有,”又狠狠吸一口,“不過也差不多。”


    “……”鄧昊驚得嘴裏簡直能塞下一個拳頭了,“兄弟,真不是我說,你這也他媽太倒黴了。”


    程遲抬了抬眼,聽著鄧昊的話,那股子意難平的氣勢愈發翻滾,直衝雲霄——


    他站起身:“不行,我得……”


    “幹嘛?”鄧昊拉住他,“你現在要去重新告白啊?”


    “不然呢?之前她又不知道是我。”


    鄧昊:“她咋拒絕你的啊?”


    “就說不早戀。”程遲撣撣煙尾。


    鄧昊這人有個習慣,一思考起關鍵的事來,就也想抽煙,於是他也抽了根煙:“我想想啊……”


    過了三分鍾,道:“行,我也不攔著你,隻要你保證現在你當麵給她告白,不會經曆電話亭裏一樣的回複慘案,那我支持你去。”


    程遲腳步頓了頓。


    “我覺得課代表這個人吧,別看平時好像很乖巧,但是原則性真的特別強,她說不早戀或者不幹啥,很少有人能掰動她。”鄧昊用手畫了個巨大的圓,“前麵都有那麽多被拒絕的例子了,你昨天也才被電話拒絕一次,我覺得吧,風險大。”


    “而且她有問你是誰,才拒絕的嗎?”鄧昊又問。


    “我以為她聽得出我的聲音,就沒說。”


    抽了煙的鄧昊智商直線上升:“這樣推導吧,如果她真的會答應你程遲,那麽她在拒絕一個陌生人的時候,肯定首先會想這個人是不是程遲呢,萬一是肯定就不拒絕了唄。但她都沒確認你是誰就說不早戀,是不是也證明就算知道你是誰,得到的結果也差不了多少?”


    ……雖然此刻程遲真的很想罵鄧昊胡扯,但是鄧昊好像也真沒胡扯。


    程遲在那裏站了幾分鍾,然後坐回原位,比之前更猛地抽著煙。


    程少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鄧昊後來出去一趟,帶回來倆望遠鏡,“我找人借的,要麽別抽煙了,看看星星吧哥。”


    程遲拿起望遠鏡看了會,開始一邊看一邊抽。


    “……”


    這一抽就到了晚上。


    晚自習下了之後,阮音書看著後麵空蕩蕩的兩張桌子,心想反正阮母過會才來,於是也打著小手點上了天台。


    門推開,沉悶厚重的一聲響,漆黑夜色裏唯點亮兩抹火光,忽明忽暗的微爍,像少年在用煙頭呼吸。


    阮音書的手電筒挪過去,照到雕像一程遲,又轉了轉,照到雕像二鄧昊。


    兩個人就那麽看著她。


    阮音書咳嗽:“那個……今天發了個很重要的資料,物理的,不知道你們要不要,我放你們抽屜裏了,所以上來說一聲。”


    兩尊雕塑沒說話,阮課代表的手電筒挪到桌上,嚇了一跳:“天,這麽多煙頭,你們拿煙吃飯呢?”


    程遲沒說話,好像是低低嗯了聲。


    她走過去,手電筒晃了晃:“晚自習下了,不回去嗎?”


    程遲:“等會。”


    “還留在這裏幹嘛?抽煙嗎?”她有點不適應這個味道,被嗆到,咳了好幾聲,“別抽了,回去吧,到時候肺會壞掉的。”


    程遲看了她一眼,把煙掐了,道:“不抽了。”


    她才不信:“那留下來幹嘛?”


    “看星星。”程遲信口胡謅,從一邊順手拿來望遠鏡。


    阮音書舉著手電靠過去,聲音裏帶了一絲憧憬,“今天可以看到嗎?”


    “嗯,”程遲道,“今晚有天蠍。”


    “是嗎,”她踮了踮腳,小聲問,“在哪裏啊?”


    程遲起身,把望遠鏡遞到她眼前,關掉她手裏的手電筒,沉聲道,“看到了嗎?左上角一個丁勾型,就是那個。”


    果不其然,她看到暗藍色的天幕中,隱隱浮亮的星子。


    “真的誒,我看到了,”少女聲音裏帶著雀躍,“好漂亮!”


    她像個好奇寶寶,舉著望遠鏡看了好久,然後才坐在石凳上伸了個懶腰。


    平時老是匆匆行走,居然還忽視了頭頂有一片這麽璀璨綺麗的夜空。


    她柔聲感慨:“上次看星星好像還是因為做作業,真正放鬆地這麽觀賞,似乎是頭一次。”


    程遲望向她,她雙手撐在背後凳子上,臉頰隱在溫柔暗影中,閉著眼,聲音很愜意。


    帶著莫名的治愈。


    他心髒倏然柔軟下來,說不清道不明,就像是本來已經冰了很久的心髒,被人用手一點點捂熱回溫。


    方才那些所有的壞情緒,不解也好,無奈也罷,在這一刻竟然顯得無關緊要。


    因為她在身邊,所有的糟糕心情都散掉了。


    程遲喉結滾了滾,道:“以後每一次我都陪你看,好不好?”


    阮音書愣了一下,偏頭去看。


    少年眼底似漩渦,好像很輕易,就能叫人深陷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遲遲是溫柔遲


    今天的靈靈也是紅包靈,66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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