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遲手機裏的草稿是他的筆跡,每一步都和k的思路吻合。


    看見這個分組的那一刻, 仿佛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k就是程遲, 程遲就是k。


    阮音書覺得腦袋裏嗡嗡的, 像有一千隻蜜蜂在叫,皮膚下的血液在翻騰,像要衝破血管。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說不清到底預料到沒有,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情緒,什麽都說不清楚,她腦子裏一團亂麻。


    k真的是他,他為什麽不承認?


    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她沒有關ipad,就那麽抬起頭機械地看向球場, 程遲正從底下走上來,走到一半,對上她的目光, 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麽。


    但這人神色不過是繃了一瞬, 繼而又恢複往常,好像剛剛那一刻是她的錯覺。


    她看著程遲走過來,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地坐在她身側, 抽了瓶水出來喝。


    一邊喝他一邊看著下麵的鄧昊運球,喉結滾動,側臉線條被日光描繪得尤為好看。


    他捏著瓶頸灌水,眨眼間已經灌下去大半,又抽了一瓶新的出來。


    阮音書借著他側身的角度看著他, 極為認真的喊了一句:“程遲。”


    他習慣性眯了眯眼,人往後靠,手肘半搭在椅背上。


    “怎麽?”


    她掂了一下手裏的平板,有點沉,打算先開口:“你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少年放肆地笑,發絲懸在眼瞼:“沒有啊。”


    “好。”她忽然說。


    程遲:“好什麽好?”


    阮音書抿抿唇,好似有點兒緊張:“你沒什麽問我的,所以現在,該我問你了。”


    他抬了抬眉:“你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這句話,好像是很久之前她想跟他說的。


    但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阮音書一鼓作氣,黑色瞳仁望向他的眼睛:“為什麽不說實話?”


    他還在裝傻:“說什麽?”


    “你明明就是k,為什麽我之前怎麽問你,你都不說呢?”


    她眼睫顫了顫,眼尾瀉出一點不解和懊惱混雜的情緒,手指來回撥動靜音鍵。


    他好像還是不怎麽上心,聲音懶洋洋的:“我說——”


    她驀然抬起眼睛:“嗯?”


    “我說,你別老是撥我那個靜音鍵,按鍵有壽命,容易壞。”


    “……”


    “都這時候了,你還跟我開玩笑!”


    她眉頭一皺,氣兮兮看向他,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沒有攻擊型,又軟又清冽。


    “我這不是緩和氣氛麽,”程遲活動了一下身子,大長腿張開,“看你這麽嚴肅。”


    “我肯定要嚴肅了,事情這麽大。”她一板一眼地說。


    他倒是笑了:“有多大啊?比你拳頭還大?”


    “程……”


    “好了,”他起身揉揉她的頭發,收斂了幾分輕佻薄涼笑意,“沒多大點事,你不用放心上。”


    ……是默認了。


    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麽快。


    可事實擺在這裏被她發現,他好像也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她越梳理覺得腦子越亂,隻得嘟囔道:“這還不算大事嗎?要不是我無意間看到,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告訴我了?”


    “告訴你幹什麽?”他倒是好整以暇問。


    沒想到他問出這樣的問題,阮音書怔了一下,“為什麽不該告訴我?”


    他搖了搖頭,勾唇道:“麻煩。”


    “哪裏麻煩了,如果你說了,我們就可以把你的名單也報上去……”


    “然後看著魏晟得獎?”


    她也不是怪他,隻是說:“如果你來了,可能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了呀。畢竟大家都怕你,而且……如果是麵對麵討論,肯定比紙飛機打印來打印去好多了,再快一點兒的話,當時第一都是我們的。”


    他看過去,阮音書像是很遺憾:“你不應該不說的,就算沒拿獎,我們去刷個臉也有很多好處,你就這樣被人攬了功勞,自己什麽都沒有。”


    明明是發現他隱瞞自己,可她這會兒卻在真實地替他可惜。


    看她搭著眼瞼一言不發的樣子,像隻折耳兔,抱住毛茸茸的自己縮成一團。


    程遲目光往遠處飄,聲音一如往常:“我不需要好處。”


    反正這種東西,對他來說也沒什麽用。


    她又問:“那你為什麽要幫我們呢?”


    除了遺憾,她也很疑惑。


    這句話倒是問得他滯了那麽片刻,旋即聳肩:“想幫就幫了。”


    “我不信,換一個。”


    “……你玩搖獎機呢?還換一個?”程遲今天倒是好說話,“行吧,換個什麽樣兒的,你說吧,說完我照著說。”


    阮音書很執拗:“換一個你的真心話。”


    他思索了半晌:“真心話就是……嘖,課代表老是忙著寫題不教我背書,我就琢磨著幫她快點把題解決了,這樣她就有時間教我背書了。”


    “……”


    “我最近愛上背書了,你不是知道麽?”


    “程遲,”她很認真地鼓嘴,“我是不是看起來很像一個傻子?”


    程遲看著她思索了一會兒,有一次有些為難:“也沒有那麽像吧。”


    她氣呼呼地把平板扔他懷裏:“你十句裏沒一句正經的。”


    程遲看著手指似乎在算。


    阮音書:“你在算什麽?”


    “哦。”


    “十句到了,該說句真心的了。”


    “……”


    阮音書無奈歎息:“你傳紙飛機的時候也是這樣嗎?因為覺得好玩,所以才上樓去的?”


    程遲站起身,塑料瓶隔空投遞進垃圾桶裏:“不是啊。”


    “那你為什麽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來幫我們?而且我那時候猜中了,你也一直說k不是你,”阮音書咬唇,怎麽也想不明白,“你明明不是那種做了不敢認賬的人。”


    程遲挑眉:“你有這麽了解我?”


    “就算不了解你的人也該知道啊,”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


    他語調裏半是玩味半是認真,搞得人不知道是真話還是假話。


    “那這可就太複雜了。”


    雖然他這會講話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慵懶腔調,幾分不走心,幾分散漫。


    可她還是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就好像……封在飲料上的錫紙,牢固地阻擋住所有流瀉的可能。


    阮音書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音調。


    她雖然是真的好奇,但也沒到為滿足好奇心什麽都不顧的程度。


    剛發現的時候,她真的以為程遲是起了玩心,又或者以他們之間的關係,能夠分享一些旁人分享不了的奧秘。


    可這一刻,她莫名就覺得現在不是時機,句子在腦袋裏打了個旋兒,又收了回去。


    反正他留下的謎團太多了,換一個問也不是不行。


    阮音書也跟著他站起身來,非常體貼地換了另一個話題:“那為什麽代號是k?我以為是你的話,留下的字母最起碼也是和c有關的。”


    cheng——chi——


    這個名字怎麽也沒法讓人想到k。


    “末等……”他話沒說完,鄧昊一個球拋上來,程遲接住。


    鄧昊在下頭喊:“這麽久,你們開茶話會呢?”


    程遲看了一眼表:“時候不早了,課代表今天回去麽?”


    阮音書愣了一下,這才察覺到不妥,抱著自己的書包趕緊跟他們告別:“那我走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啊!”


    她腳步匆匆,程遲看了一眼,這才收回目光。


    鄧昊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什麽呢你們?”


    程遲抬手投籃,眼中沒情緒:“沒什麽。”


    ///


    那天回家之後,阮音書對著書桌作業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剛剛好像都在做夢一樣。


    雖然也曾經產生過程遲就是k這樣的猜測,但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否決,搞得她自己都要放棄了。


    結果現下忽然告訴她猜想是對的,巨大的反差把她弄得有點兒神經衰弱。


    程遲不是低調的人,有一點什麽消息全校即刻不脛而走,風風火火傳出個幾大洲。傳言裏的他幾乎無惡不作,是個十成十的紈絝魔王。


    可他物理這麽厲害,為什麽沒有人知道?


    更何況,程遲是怎麽做到的?平時他從來不考試不聽講不寫題,是怎麽做到對知識點的掌握那麽透徹、思維那麽活泛的?


    想了一會,她發現時間不太來得及,就趕緊收了亂七八糟的思索寫作業,直到作業寫完,躺在小床上的時候,這事兒便又反芻上來,占滿她的腦袋。


    雖然滿腦子疑惑,可她卻也很驚喜。


    她這人素來能夠分享朋友的情緒,朋友身陷低穀她也跟著擔憂,朋友變得優秀她亦能感同身受那份喜悅。


    很多人都覺得程遲就是長得特好看特會打架,但不是的,她在相處中發現了他很多的閃光點,今天,又再加了一個。


    原來他……是這麽厲害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和朋友站在四下無人的荒漠裏,她覺得腳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硌得慌,想要撥開沙子一探究竟。


    所有人都跟她說不要挖了,不要找了,這麽一個貧瘠之地,你能挖的出來什麽?


    可她不聽,執拗地挖呀挖,最後居然真的挖出了一塊寶藏。


    寶藏星光點閃,隻是蒙塵了太久太久。


    總需要有篤定堅信的人,這塊寶藏才有意義。


    ///


    睡過一覺之後,阮音書醒來的時候感覺身體輕了一大截,大概是某件事情終於得到了答案。


    她去班上的時候,看到班長在位置上清東西,桌麵上滿滿當當都是裝飾用品。


    阮音書眨眼睛:“怎麽,又要分班了嗎?”


    “沒啊,”班長說,“怎麽這麽問啊?”


    “那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掛燈和氣球呀,我以為又要弄分班晚會了呢。”


    “不是,我昨天放學接到一個通知,說是學校最近要辦一個書香文化節,要布置一下,今早我路過文具店,就直接買了一點,先弄著看看。”


    “每個班都要參與?”


    “那也不至於,出節目活動什麽之類的看自己自願,但是班上都要布置,畢竟是要拍照存檔的。”


    阮音書點頭,表示了解了。


    她坐下來沒多久,李初瓷也帶著一個小漢堡來了,但她忍了忍,沒有和李初瓷說程遲是k的事。


    今兒程遲來得很晚,下午第二節課的時候才來。


    有人靠窗打趣鄧昊:“喲,昊昊今天怎麽來這麽早啊,是來準備放學的嗎?”


    雖然他們都不敢跟程遲聊天,但是聊鄧昊玩兒還是可以的。


    鄧昊齜牙咧嘴,一副超凶的模樣:“我吃多了,準備來這兒散個步就走,行嗎!”


    “行行行。”他們笑嘻嘻。


    一班這點氛圍倒不錯,雖說程遲和鄧昊怎麽看都跟這個班格格不入,但大家卻並不排斥他們。


    不用成績作為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大概是一班學生所真正領先的地方。


    程遲坐到位置上,卻覺得哪裏都不太對,抬頭仔細一看,是阮音書不在位置上了。


    她一貫把自己的位置當自己的家,很少有他來了看到她不在的情況。


    他往角落裏瞥了一眼,很快瞧見了角落裏的三個人。


    阮音書、趙平還有福賢,三個人正坐在一起討論,仔細聽,能聽清是討論物理。


    物理?


    程遲眯了眯眼。


    很好,物理。


    以前在那個教室也是這撥人馬,雖然他不在現場,但總是能感覺到持續被需要著,隻要是扔了紙飛機下去,底下立刻就有問題上來,好像一直在等他,而他是那個救世主。


    就算是比賽結束了,阮音書有了大問題還是第一個想著要往新教室跑,今天怎麽有這個閑情雅致跑去角落討論了?


    前幾天不還是新教室常駐來賓,還問他要不要吃飯團,一口一個感謝寫的那叫一個甜?


    昨天他才被這聰明的課代表扒了個精光,今天就第一次有了一種被置身事外的感覺。


    感覺自己被忽視的程少爺頗為不爽地點了點頭,行吧。


    鄧昊看了他一眼,本來還想說話的,沒敢說出口。


    過了一會兒,幾個人一起歎息一聲,然後搖搖頭,各自回位置了,頗有點一拍兩散的意味。


    阮音書往回走的時候,發現程遲在位置上,眼睛亮了一下。


    這個題三個人討論好久還是卡住,她有點想問問程遲的意見。


    於是程遲就看到她把卷子和筆壓在桌上,然後鬼鬼祟祟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就在他以為她要幹什麽見不得人勾當的時候——


    她一轉身,步履輕輕地……朝他走了過來?


    阮音書雖然知道他是k,他自己也承認,可他似乎不願讓別人知道。


    而且這事兒看起來並非玩笑和惡作劇,其中原因甚至連她都不告訴,那她就更應該替他保守秘密。


    尊重別人的想法是件很重要的事兒,所以阮音書隻是小聲湊到他耳邊:“今天放學留一下嗎?或者明天中午……?”


    少女氣息輕軟香甜,霧一樣鑽進他耳朵裏,又癢又麻。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兩聲,似乎想證明自己並不心虛,抬高了音量:“怎麽,今天檢查我背書?”


    她一愣,“也行。”


    又悄悄比了個手勢:“我可以教你你不會的,那你也……那個什麽我……可以嗎?”


    程遲沒繃住,笑開,隨意又“聽話”:“行啊,都可以,都聽課代表安排。”


    阮音書點頭,滿意地回位置上了。


    雖然知道了什麽,但她卻並沒有走漏一點風聲,問他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一點敏.感詞都不提,很細心,也很貼心。


    他能感覺到她那種單純到冒著傻的氣質了。


    下課的時候程遲起身,鄧昊以為他要走了:“你怎麽一聲不吭?你要拋下我了?你去哪!遲爾康,不要丟下我!”


    程遲額角一跳:“老子去他媽廁所,你也要一起?”


    鄧昊:“一起吧。”


    “……”


    路上,走廊上沒幾個人,鄧昊想起上節課的事,禁不住問道:“我們等下去吃川菜嗎?可是你剛剛是不是答應阮音書什麽了?”


    “吃什麽吃,”程遲眼瞼都不抬,“你們腦子裏除了吃還有什麽?”


    鄧昊:???


    不他媽是你自己想去的嗎?!


    鄧昊撓撓腦袋:“為啥課代表隻是稀裏糊塗給你比了一串亂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你就答應留下來背書了?你是抖m嗎哥?”


    “還有,你們倆最近神神秘秘幹什麽呢?上次籃球場你明明不在,要我幫你說謊,好,我說了,她一直問我你到底在不在,我說在啊,其實你在個屁!你跑哪去了!”


    “還有那次飯團,你全程就沒多少時間在打球,動不動玩消失,還能看得到阮音書拿了幾個飯團?你開天眼了啊?”


    鄧昊越說越激動:“今天也是,我總覺得你們倆是背著人在幹什麽,我還總得幫你圓話。”


    “等會我要是自己去吃川菜,肯定也這樣,別人問我為啥你不來,我總不能說程遲背書去了吧?”


    “她的事也不緊急啊我覺著,你怎麽老為她放棄自己原來的計劃呢?她就這麽重要啊?”


    一句話湧上腦海,鄧昊不管了不想了不要不快樂,一鼓作氣脫口而出——


    “你他媽的……不會是喜歡上阮音書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誰說沙雕基友鄧昊不是一語道破天機呢:)


    如果喜歡上自己的老婆也是錯,那程遲的一生,就是一錯再錯——糖吉訶德·靈


    這章也發88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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