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遲握著牌的手指輕微一滯,目光沒怎麽動, 薄唇掀了掀。


    “什麽是不是。”


    胡勝:“就我剛剛說的那個。”


    “你剛說什麽?沒聽到。”他神情鬆散。


    “是不是阮音書這種女孩兒比較吸引男生, ”鄧昊又不怕死地湊過去重複一遍, “是嗎程少爺?”


    程遲沒回答,竟然開始緩緩清整著自己手裏的牌麵,不慌不忙, 卻拉足了懸念。


    大家看他沒說話,紛紛也都沒敢說話了,交換了一個不知道該幹嘛的眼神,然後滿座靜寂,等待他發言。


    可這人卻渾然不理會,隻是不耐煩地按按桌上的鈴, 好像在認真打牌:“出牌啊。”


    鄧昊依然奮戰在戰鬥一線,背負著隨時可能殞命的危險:“出啥牌啊,這話題就這麽跳過了?”


    程遲:“什麽話題?”


    “阮音書的話題啊。”鄧昊感覺今天程遲要麽真是沒反應過來, 要麽就在裝傻。


    “她吸不吸引男生這個題和我有什麽關係, ”程遲低眉睨牌,“我又不能代表所有人。”


    “當然沒要你代表所有人了, 隻是以小見大, 從你發散開,”鄧昊眼見有希望,死命往裏挖,“我們的意思是——”


    他貧瘠的語言庫存讓他沒辦法選擇委婉的方式表達,隻能破罐子破摔, 眼睛一閉,把整個話題都剖開了:“你就說阮音書她對你有沒有吸引力吧?!”


    ……


    …………


    寂靜。


    他這時候本應該否決,順便罵一罵鄧昊,讓鄧昊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屁話。


    但那些詞匯在他喉嚨口打了個圈兒,竟是沒說出來。


    程遲麵不改色出了張牌,喉結隨著說話滾了滾,語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


    “……還行吧。”


    桌上的燈似乎閃了一下。


    不知道閃了沒有,閃了一下還是兩下,有沒有電流的滋滋聲。


    桌邊的那群人天馬行空地想著,感覺腦內的宇宙在此時完成了一場爆炸。


    程遲啊——那個讓人感覺可能喜歡男的都不會喜歡女的的程遲——


    剛剛說……一個女生……對他的吸引力……還行??


    還行就是有咯?無論是多是少,起碼有咯?


    這跟萬年鐵樹開了個花苞似的,擱誰誰能信?!


    大家腦內胡思亂想小劇場正開得猛,程遲等了半天沒認出來,終於又不悅地扣了扣桌麵,“不打了?”


    他哪知道自己那三個字掀起的,名為“新奇”的軒然大波。


    該出牌的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隨便抽了一張什麽牌扔出來。


    鄧昊強裝鎮定,讓自己盡量看起來是見慣大場麵的人,盡管程遲這個大場麵他真的他媽沒見過。


    他跟打出牌的那個人說:“兄弟,你這是上一輪的牌吧。”


    “……哦哦對不起,我換一張換一張……”


    那人手忙腳亂地換完牌,輪到第二個人的時候,牌還出錯了。


    程遲坐那兒沒說話,隻是黑氣愈發濃厚。


    鄧昊以牌遮麵:“你們怎麽回事兒啊,一個個今天都這麽不正常。”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鄧昊你的手為什麽也在抖啊?”


    “……”我這他媽不是激動嗎!


    “別遮了,”程遲眼尾眸光掃過去,“你嘴角要咧到耳根了。”


    鄧昊笑容凝固:“……”


    ///


    跟這邊玩遊戲玩得樂不思蜀的公子哥兒們不一樣,阮音書一回去就開始寫題,吃完飯之後才開始暗中試探自己能不能收養一團白的事兒。


    “媽……你覺得我們家要不要養個寵物啊?”


    “養寵物?什麽寵物?”


    “比如博美之類的。”


    “別養了吧,無緣無故添一累贅。”


    阮父倒是來了興趣:“為什麽忽然想養博美了?”


    阮音書從實招來,抱著草莓抱枕說:“學校裏跑進來一隻流浪的博美,腿還有點跛,我覺得好可憐,而且一直讓它待在學校裏也不是辦法的。馬上就到冬天了,我怕它無家可歸凍死了,那多可憐啊。”


    阮父樂嗬嗬的:“冬天還遠著呢,年都沒過你就幻想著冬天了啊?”


    阮音書:“……那養不養嘛,那狗狗可乖了,絕對不給家裏添亂。”


    “養著麻煩。”阮母持續拒絕。


    阮音書牙一咬,拋出殺手鐧:“可我從小都沒要過什麽東西……”


    阮母倒是愣了一下。


    阮音書從小就聽話,給她的她就拿著,沒主動提過什麽過分要求,更不會在被拒絕一次之後還企圖說服她。


    就這一次……拒絕了似乎不太人道。


    阮父也笑著推推眼鏡:“是啊,你從小都沒要過什麽的,乖得很。”


    “行了行了!”阮母最受不了父女倆串通一氣,站起來大手一揮,“養吧養吧!但是啊,阮立誠我可跟你說好了,回頭家裏衛生你做!養狗掉毛多著呢,還愛亂尿。”


    “不會的,”阮音書都想好了,“我會教它愛衛生的,而且網上都說被拋棄過一次的狗狗都會特別聽話。”


    大概是害怕被再次拋棄。


    這麽一想還有點兒辛酸。


    阮母:“不會攜帶病毒什麽的吧?”


    “不會的呀,我會帶它去做檢查做疫苗的,保證讓它幹幹淨淨地來。”


    “行吧行吧,”阮母真沒轍,“我去做飯了,你們倆就同仇敵愾吧啊。”


    阮音書笑嘻嘻看了阮父一眼:“那我回房做作業啦?”


    “去吧去吧。”


    睡了一覺之後,阮音書高高興興去了學校,渾然不知昨晚有人桌遊加遊戲打了一通宵,在她起床的時候才睡下。


    到學校的時候還早著,她拿著糯米團子跟一團白打招呼問好,一團白搖著尾巴朝她嗬氣,阮音書擠了一個糯米團的烤腸給它。


    一團白嗅了嗅立馬開吃,阮音書看它吃完,本來想告訴它自己要帶它走,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跟寵物店聯係好再帶它走。


    跟它再溝通幾天感情,到時候帶走相對來說簡單點。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十點鍾之後就開始轉陰,一股子隨時會下大雨的架勢。


    下午兩點的時候,阮音書午覺剛睡醒,抬眼就看到程遲從外麵進來,還裹著一道驚雷聲。


    李初瓷也迷迷糊糊地掀開簾子看:“要下雨了嗎?”


    “大概吧,我肚子有點兒痛。”


    阮音書來姨媽之前會肚子痛,陰雨天會更痛一點,這大概算她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所以李初瓷頓悟了:“那可能真要下雨了,你姨媽也要來了。”


    阮音書過了會兒又添了新的疑問:“那下雨了的話,一團白躲哪兒呢?”


    最後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把一團白從花壇帶到門口那棟樓去,花壇裏容易淋雨,她們怕一團白因為怕人不敢出去躲,索性把它帶去別的樓。


    那個樓是放一些器械用的,人多,應該不會嚇到一團白。


    課間的時候幾個女生一起出教室,逗了一會兒一團白之後,一團白立刻上勾了,阮音書一跑它就跟著阮音書跑了過去。


    隻不過腿跛,跑得有點慢。


    剩下的人嬉笑地追上去,站在那棟樓門口逗一團白玩得正歡,一團白汪了一聲。


    一雙穿高跟鞋的腳被這聲音嚇得的一崴,勉強站穩。


    “嚇我一跳!哪來的野狗?”


    笑聲戛然而止,大家看著麵前的不速之客。


    女人顴骨很高,眼皮上帶著紫粉色的眼影,頰邊有雀斑,撲了很厚的一層粉也能看出來,尖嘴猴腮,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她們認出來,這是教七班物理的羅欣霞,以稀爛的脾氣和不怎麽好的素質聞名,學校裏還經常有討論,說她是不是一高唯一一個走後門進來的老師。


    很顯然一團白也懵了,躲在阮音書背後,探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滿是戒備和驚惶。


    “這野狗你們放進來的?”羅欣霞手一叉,跟個圓規似的,“知不知道流浪狗身上多少細菌?到時候學校裏麵感染了怎麽辦,你們負責嗎?”


    說完,還不等回答,羅欣霞跺了跺腳上的高跟,對一團白下達驅逐指令:“去!出去!”


    高跟鞋聲音很響,一團白又是個天生膽子小的,被嚇得一抖,然後順著大門就跑了出去。


    阮音書下意識就想要去追,感覺一團白這次被嚇得不輕,再不追肯定要跑遠了,萬一找不到就更麻煩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羅欣霞喊停。


    “幹嘛啊?還要去追啊?一隻野狗有什麽好追的,邋裏邋遢,不許再放進來了,看著多膈應。”


    女人一副刻薄的清高相,仿佛自己是宇宙主宰似的。


    跟她們一起的李漾終於忍不住了,看著羅欣霞說道:“那隻狗很可憐的,你為什麽要趕走呢?趕走之後它沒吃的沒喝的,餓死了怎麽辦?”


    “餓不死的,賤狗命厚著呢。”羅欣霞滿不在意。


    李漾被氣得不行,說話又直:“可是校領導都沒出麵,校規也沒說不許流浪狗進來,老師也沒資格趕走它吧,不就是因為它把你嚇著了嗎?”


    羅欣霞見不得有人跟自己犯衝,小眼睛一眨,眉骨高抬,眼窩凹進去很深。


    “怎麽沒資格?”


    “這點資格我都沒有是嗎?”羅欣霞翻了個白眼,“那你看看我有什麽資格。”


    說完,羅欣霞指指路過的學生:“範濤,過來。”


    範濤小跑過來:“怎麽了老師?”


    羅欣霞伸手指指麵前一排女生:“你給我監督她們跑步去,繞著操場跑十圈,不跑完不許回去上課,誰不聽話把名字告訴我,我跟她班主任說去。”


    說完羅欣霞瞅她們一眼,對著李漾翻了個若有若無的白眼:“我還不信治不了你們這群小姑娘了。”


    李初瓷無名怒火也湧起來,握拳,睜大眼。


    羅新霞尖銳的聲音響起:“怎麽,還有人想加圈嗎?站出來,要多少我都給加。”


    ……


    女人踩著高跟鞋洋洋得意地離開,為自己不容置喙的“整治”感到滿足。


    範濤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撓著頭率先自己跑起來了。


    她們也沒辦法,感覺這個活不完成會連累其他人,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隻好跟著跑。


    但沒人心裏不是既委屈又憤怒的。


    跑了幾步,小雨落下來了。


    鄧昊在班上恰巧通過窗子看到了,往外一指:“我靠遲哥快看,阮音書李初瓷在外頭跑步呢?怎麽著了這是,女孩子還排成一列,被誰罰了啊?可我剛剛還看到她們在喂狗啊?”


    程遲往外看了一眼,阮音書果然捂著肚子在跑,臉上表情似乎很不好受。


    他出去的時候,那邊剛好跑完四圈,基本等於一千米,女孩子們都虛脫了,範濤小聲說:“你們去休息吧,我就說你們都跑滿了。”


    她們點點頭,停下腳步站在棚子底下躲雨,可阮音書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仍在繼續跑。


    “別跑了!休息一下吧。”


    “你肚子痛就別淋雨了,到時候會更嚴重的!”


    “幹嘛呀!怎麽還在跑!”


    阮音書不聽勸,咬著牙還在往前衝,雨水打濕她眼簾,腳邊有水聲濺起的聲響。


    她這個人從來不叛逆,她以為自己不會有發脾氣的時候。


    但就在剛剛,想到女人□□的臉,想到被嚇走的一團白,不知道它會不會回來,到時候會不會餓著凍著,自己好不容易懇求媽媽那麽久才能收養它,結果轉眼之間,它就可能下落不明……


    可她又什麽都沒辦法說出口,情緒像一團東西哽在喉嚨口,她需要抒發,她沒辦法停下腳步去躲雨。


    因為情緒還在熊熊燃燒著。


    她借著運動傾吐自己委屈又憤懣的情緒,也想無聲反抗羅欣霞的□□,所以隻是無休無止的,機械地跑著。


    哪怕腿真的已經很重了。


    未幾,一件衣服被人撐著搭在自己頭上,隔擋住雨絲。


    是程遲在幫她遮雨。


    程遲皺眉:“雨這麽大,你跑什麽?”


    阮音書咬著嘴唇不說話。


    “再跑就感冒了,你朋友不是說你不舒服?”


    她還是跑。


    程遲勸不動她,隻好就這麽遮著陪她跑。


    跑了好多圈,他感覺差不多了,這才再一次喊停:“阮音書。”


    這句話像給洪水開了閘,阮音書的所有情緒齊齊湧上來,所有崩潰的委屈的惱怒的都一並發酵,她蹲下身,臉埋進膝蓋裏無聲掉著眼淚。


    她不是個習慣用語言發泄的人,所以唯一抒發情緒的途徑,好像就隻有這個。


    程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問她也不說,隻能替她遮著雨,陪在她身邊看著她。


    他遮不到自己,劉海兒被淋濕,往下淌著雨,後背也是濕漉漉的一片。


    有路過的人早就看到阮音書跑了十幾圈,震驚地走過來:“這……這怎麽回事?阮音書忽然跑步幹嘛啊?難不成被罰了?她幹什麽事了嗎……”


    她素來三好,此刻聽到“被罰”二字,身子又是明顯地一僵。


    程遲隔她很近,能感覺到話題再繼續下去可能會讓她難堪。


    他眉心一蹙,抖了抖手裏的外套,沒等那人說完便搶先攬罪。


    “我惹哭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永遠愛為了保護老婆自己背鍋的遲遲!!!


    今天遲遲一米八!遮雨蘇上天!


    本章還是100個紅包,大家看到我想要留言的眼神了嗎0.0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想抱你回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鹿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鹿靈並收藏想抱你回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