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嚇得跪倒在地,抱著老婆子的身體又搖又晃,然後抬頭問我:“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沒事的,就是你女兒附體她媽媽了。把人背回去吧,我會處理的。”我很淡定,因為這種事以前見過,而且我有預防。


    老張愣了一下,急忙扶起老婆子,背在身上。


    再看剛才的那一團霧氣,這時候正在消散。


    我抱起地上的瓦罐,和老張一起返回。


    回到張家,我讓老張將老婆子放在門前。


    然後我回到屋裏,將漁網放在水桶裏,宰了大公雞,把雞血滴在漁網上。


    提著血漁網來到屋外,張老婆子還在抽搐,但是睜開了眼睛,嘴裏嘀嘀咕咕的。


    我問老張:“你老婆在說什麽,聽清楚沒有?”


    老張也在顫抖,說道:“她、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像曉萍……她說、她說……水塘裏的水,會吃人……把她吃了!”


    水吃人?


    我點了點頭,在張老婆子身邊蹲了下來,扭過腦袋,將耳朵湊上去,打算仔細聽一下。


    可是沒想到,張老婆子忽然爆發神威,抬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啪!


    “臥槽!”我避之不及,左臉一陣火辣。


    尼瑪,我這分明是送臉上門啊!


    老張急忙按住老婆子的手,關心地問道:“先生,你要不要緊?”


    “不要緊!”我揉了揉火辣辣的臉,提起身邊的血漁網將張老婆子罩住,喝道:“作死啊,別動!”


    血網加身,張老婆子劇烈一抽搐,隨後手腳用力掙紮,嘴裏嘰裏呱啦地大罵,但是卻又含混不清,不知所雲。


    我從自己的背包裏,抽出一根四棱拷鬼棒,在張老婆子的額頭上一點。


    真是立竿見影,藥到病除,張老婆子立刻不動了,隻是瞪大眼睛看著我,眼神裏一片畏懼。


    拷鬼棒,道家專用法器,和天蓬尺桃木劍一樣,具有克邪驅邪的功效。我這根拷鬼棒,是從家裏帶出來的,也使用多年了,自然是有些威力。


    老張心疼他老婆,連聲道:“先生,你輕點,你輕點……”


    我說道:“你幫我拿著拷鬼棒,就這樣點著,不要動。”


    老張急忙點頭,接過我手裏的拷鬼棒,保持原樣,點著他老婆的額頭。


    我從背包裏取出七枚銅錢,在地上擺了一個北鬥七星的形狀,銅錢之間的距離,剛好一步。


    然後,我將裝著張曉萍胎衣的瓦罐,放在鬥勺位置上,開始搖鈴念咒:“陰靈來我旛,陽靈返汝殘。北鬥天蓬敕,玄武開幽關。魂魄乘吾召,且度七星橋。急急如律令。”


    在我念咒的時候,老張根據我的意思,鬆開了拷鬼棒,緩緩揭開了漁網。


    張老婆子被血漁網和拷鬼棒震懾過,這時候老實了許多,坐起來,呆呆地看著我。


    我繼續搖鈴念咒,重複剛才的咒語。


    兩分鍾以後,張老婆子緩緩站了起來,踏著地上的銅錢,一步一步,走向瓦罐。


    連走七步之後,張老婆子踏過了最後一枚銅錢,轉個身,站在瓦罐前一動不動。


    “去!”我接過老張手裏的拷鬼棒,在張老婆子頭上一點!


    撲通一聲,張老婆子跌在七星橋外,人事不知。


    而我卻看見,地上的瓦罐明顯地一動,似乎有什麽東西鑽了進去!


    “行了,把你老婆扶起來吧。”我對老張揮手。


    老張急忙上前,將老婆子扶坐起來。


    我這才上前,蓋起瓦罐,又在瓦罐蓋子下壓了一張鎮魂符,撤了七星橋,說道:“招魂已經成功了,可以確定,張曉萍已經死了,魂魄現在就在瓦罐裏。”


    剛才的七枚銅錢,叫做七星引魂橋,來得去不得。


    張曉萍進入鬥勺位置以後,會感覺到壓力大增,隻能鑽進壇子裏。


    張老婆子漸漸醒來,老眼一片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老張問我:“先生,曉萍的魂魄已經找到,能不能問問她,是怎麽死的?”


    女兒的魂魄找到了,老張就想更進一步,搞明白女兒的死因。


    我搖搖頭:“我沒有這個本事,讓鬼魂開口說話。”


    老張又問:“找人代亡魂,行不行?”


    “四十九天之內,千萬不要找人代亡魂。張曉萍的魂魄狀態不穩,一旦受到驚擾,後果很嚴重,到時候又是家鬼害家人,你老婆會很危險,說不定還會殃及別人。四十九天之後,你隨意吧。”我揮揮手,沉吟了一下,又道:


    “你想搞清楚張曉萍的死因……其實我知道一點,估計你們村子附近,有妖!張曉萍和當年的鬼子軍官一樣,都死在那個妖怪的手裏。”


    “有妖?妖怪?”老張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


    “我也不敢肯定,隻是自己的想法。”我說道。


    老張茫然地點頭,又問我:“先生你說,那到底是什麽妖怪?”


    我想了想,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老張你不要跟人亂說,以免以訛傳訛,造成恐懼……”


    我的背包裏,有一本《白相先生手記》,裏麵有許多不傳之秘,是我叔爺爺林三炮留下來的。


    叔爺爺林三炮,是我爺爺的親兄弟,當年也和我一樣苦逼,因為不能繼承大統,不能留在家裏做陰陽先生,隻好出門混飯吃,做了個到處流浪的白相先生。


    據我老爹說,叔爺爺林三炮,是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最牛逼的白相先生,就連當時有頭有臉的大軍閥,都爭著搶著,把他當作座上賓!


    叔爺爺生於1918年,二十歲就出門跑江湖,在兵荒馬亂中討生活。1948年,叔爺爺回來過一次,給家裏留下幾十根金條和一本手記,然後再次出門,便音訊全無,也不知道死在什麽地方。


    我敢出來做白相先生,也是仗著叔爺爺的大名和他留下的手記。因為大江南北,老一輩的陰陽先生,都知道林三炮的大名。


    在《白相先生手記》記載著,能夠讓人迅速化掉、死不見屍的東西,有兩種。


    一種是褪殼龜之血,一種是百年蠍虎之精。


    褪殼龜,就是老得掉了殼的烏龜。這種烏龜本身不會害死人,但是它的血,卻是劇毒之物!褪殼龜的血,如果沾染到人類或者其他動物的傷口,就會把一個活物,瞬間化成血水。


    蠍虎之精,不是蠍虎成精,而是蠍虎相交之時遺落的米青液。蠍虎本性最淫,喜歡在夏日的水麵上相交,常有穢物,遺落在隔夜茶水之中。


    如果不小心喝了這種隔夜茶,遇水之後,人就會消融在水裏。這個說法,在江南吳越地區頗為流傳,所以當地人從來不喝隔夜茶。


    張曉萍和鬼子軍官之死,要麽遇上了褪殼龜,要麽遇上了百年蠍虎,除此之外,別無解釋。


    我覺得,張曉萍誤食蠍虎精的可能性很大,然後去水塘邊,遇水而化。


    張曉萍附體她媽媽的時候,也說水塘會吃人,把她吃了……


    但是究竟真相究竟如何,我不敢斷定。


    鬼子軍官的情況就更加複雜,更難判定。


    老張夫妻聽了我的分析,也默然無語,怔怔發呆。


    我對老張說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們節哀順變吧。我留個手機號碼在這裏,如果以後,你們村子附近,再發生這種死不見屍的情況,你們給我打個電話,我再過來看看。”


    那年頭,大哥大已經被淘汰了,小巧的掌中寶手機興起。我結婚前,為了麵子,咬牙買了一個二手的手機。那也是我們村子裏的第一部手機,讓我得瑟了很久。


    老張接過電話號碼,木然地點頭。


    哀莫大於心死,女兒不在了,他們的心也死了。


    第二天上午,我給張曉萍做了招魂葬,就在村子向西一裏之外的山坡上,把那個瓦罐和幾件舊衣服埋在了土裏,起了一個矮矮的墳頭。


    招魂葬結束,回到老張家裏,吃飯的時候,我對老張夫妻說道:“以後在家裏,平時不要念叨死者的名字,以免她泉下不安。”


    老張夫妻機械地點頭。


    其實我剛才的說法,也毫無根據,純粹瞎掰。


    我隻是希望老張夫妻忘了張曉萍,以後好好過日子。畢竟逝者已矣,活人還要活下去。


    很多地方都是如此,老年人會提醒年輕人,不要老是念叨家中已逝長輩的名字,以免驚擾亡靈。實際上,這都是為了讓逝者家屬著想,讓家人早日走出悲痛,好好生活。


    飯後,老張給了我一千五百塊。


    我收了五百,退回去一千,讓老張夫婦留著過日子。


    一對孤苦老人,掙錢不容易。我心存善念,也算是為自己積點陰德。


    離開張家之後,我繼續流浪,尋找新的生意。


    白相先生尋找生意,除了拜訪當地的陰陽先生之外,就是到處走鄉串戶,和算命瞎子一樣,手裏搖著鈴鐺,嘴裏嘀嘀咕咕:“盤中定向不差移,眼內尋龍無錯誤。左砂右水得均平,座地麵山兩相當——相墳相地,相宅相門!”


    還有一種高收益高風險的接單辦法,就是直接相墳。


    遇到一片墳地,白相先生就可以仔細看看,誰家的祖墳有問題,便打聽打聽,直接找上門去。


    這樣的方法屬於精準接單,很容易掙到大錢。但是也有風險,很多人會把你當成騙子,劈頭蓋臉一頓罵,然後亂棍打出。


    如果不是窮極了,或者有絕對把握,一般來說,白相先生也不會這麽冒險,通過相墳直接找上門去。


    但是離開老張家裏以後,我連續一個星期沒開張。


    因為這年頭,白相先生幾乎已經絕跡了,這個行業不為人知。我搖著鈴鐺在鄉下行走,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把我當成了算命的!


    而當地的陰陽先生,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很少給我介紹生意。


    我也窮極了,決定改變一下接單方法,不看活人看死人,直接去相墳吧!


    誰知道就在這時候,我接到了牛德水打來的電話。


    牛德水說道:


    “林先生,隔壁縣的九子山出了一樁怪事,有一座老墳,遷不走。已經有三四個陰陽先生,栽在那裏了。現在,那個主顧出價一萬五,找風水先生遷墳,你去不去?”


    我來了興趣,急忙問道:“遷不走是什麽意思?”


    隻聽說有釘子戶,難道還有釘子墳?


    牛德水說道:“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是主顧打電話找到了我家裏,跟我說的情況。但是我的本事不夠,不接這種冒險生意,就想到了你。”


    我急忙說道:“這生意我接,你把我的電話給那個主顧,叫主顧打給我!”


    一萬五啊,在那時候也算一筆巨款,相當於城市小白領幾個月的工資,我當然心動了。


    幾分鍾以後,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了我的手機,一個軟軟的男聲說道:“內好哇,內係不係……林昆先森?”


    我一愣,怎麽還是粵語啊!


    “我係我係,我就係林昆先森!”急著接生意,我也不管粵語閩語了,急忙說道。


    “內好內好……鄙人童瀟,係南洋華僑,祖上就係九子山的人,這次回來,想把我爺爺的墳墓遷走,可係出了一點問題。那個墳很古怪,一動土就傷人,這兩天,好幾個陰陽先生和幫忙的鄉親,都在這裏暈了過去……所以我在到處尋找有本事的人……”


    電話那邊說著笨拙的普通話,我在這邊耐心地聽著。


    幾分鍾以後我聽明白了,那座墳有問題,不能動土。一動土,現場就會有人暈過去,不是陰陽先生,就是幫忙的鄉親。現在沒人敢去幫忙遷墳了,這個南洋華僑,隻好到處懸賞,出價一萬五,甚至更高,尋找高人來幫他遷墳。


    我沒有猶豫,說道:“你把地址給我,我下午就去九子山看看!”


    什麽墳遷不走?我還不信這個邪了!


    當時是上午,我乘車趕過去,就得到下午。


    誰知道那個童瀟比我還急,說道:“林先森在什麽地方?給我一個位置,我派車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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