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隻有小小的一塊平台,僅容一人立足。而後就是懸崖,有數百米高。懸崖像是用斧子劈開的,直上直下,正對北邊的孫爺爺山。孫爺爺山並不高,隻及懸崖的半腰,兩者之間隔著深穀——叫孫爺爺穀。晚間的時候起了霧,於是這片懸崖和孫爺爺山、孫爺爺穀就變得雲霧繚繞。可即便如此,也還能遠遠地看見更北邊的地平線上鍍了一層光。那是正在迅速地進行建設、修複的北山市。


    李清焰站在洞口,身後的山洞深處卻並不是黑暗一片的——一盞油燈被點亮,映出一方天地。洞裏有一張石床、一張石桌、四張石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像是尋常傳奇裏常說的那種“仙人隱居的宅邸”。但無論是石床還是石桌都顯得小了些,像是為孩子準備的。


    裴守衝坐在石床上運功調息。李清焰的揣測以及觀察是正確的——這位一級大佬受了重傷。


    現在他知道六天前發生的事情了。他走回到房間去,同袁曉鹿談話,隨後異變陡生。在裴守衝的視角中,整個房間在刹那之間被明亮的白光填滿,卻也在同時被“吸”成了一個空泡。這是指,在那一瞬間那團白光之內感知不到任何東西了,仿佛它是一片獨立的空間、宇宙。


    裴守衝意識到事情不妙。雖不清楚是李清焰搞的鬼還是有旁人設局,仍在第一時間內將隔壁房間的裴元修收去,打算帶他遁走。可隨即他也感受到了強大的引力——體內真元逆轉,靈氣瘋狂流失。他是一級的高手,幾乎已是這世間力量體係的巔峰,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遭遇過這種狀況。


    脫離引力的範圍付出了極大代價,在他將裴元修送去安全的處所、再回來看衛生所的大樓時,發現樓已經不在了。


    原址處隻剩下一團白光,四周起了烈風,一切都在瘋狂地向白光中匯聚。數十米之內的房屋都被巨大力量撕扯成碎片,就連白光之下的土地都被吸成一個深坑。但裴守衝清楚這種引力相比他之前感受到的那種實在是有天壤之別的——在他緊挨著那團白光的時候,就連體內的真元靈力都不受控了!


    之後的研究也表明“界門”——即李清焰在觸碰袁曉鹿的弦之後出現的那條裂縫——周圍區域的引力場的確存在明顯的強弱差異。在二十米範圍之內,力量強大到了人類通過任何已知手段都無法探查的地步。那看起來更像是一顆將自己的力量明確限製在二十米之內的黑洞!


    但在二十米之外的區域所產生的引力更像是這顆“黑洞”或說“界門”的強引力所產生的極度微弱的餘波,雖然仍叫人感到難以對抗,但在科技與術法的共同努力下,還是可以被馴服的。於是那尊“墓碑”很快被建立起來、李清焰所看到的那些嶄新的建築也被建立起來。


    這一切都在發生在六天之內——第一天的時候遠方的人們看到北山上空的巨大幻影,第二天的時候人們大致摸清了那顆白色黑洞的性質。第三天的時候大批技術人員以及高階修士匯聚到了北山,到第四天的時候,當局宣布將在北山郊外修建一座紀念碑以祭奠在前不久的那場巨大災難中死去的人們。


    在此期間直到今天晚間,李清焰一直待在那團白光之中。在他的感知裏,一切都僅是一瞬間。這是因為二十米範圍之內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甚至極度扭曲了時間!


    “然後你把我救了出來?”李清焰轉身看裴守衝,“裴先生你是不是漏了一些東西——譬如說,你是怎麽受的傷,又是怎麽把我拉了出來?現在又為什麽要帶我藏在這兒?”


    裴守衝端坐石床之上,隔了一會兒才微微抬眼瞥他一下:“小李。幾天不見,你的態度倒是大變了。”


    是指李清焰的語氣。不再像六天前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候那樣戰戰兢兢,而從容……或說不客氣了許多。


    “你是個聰明人。該清楚我雖說受了些傷,但還不至於落到對你無計可施的地步。”裴守衝輕出一口氣將腿放開、坐在石床邊上,“現在的局麵是——”


    “是對我不利,但該對你更不利。”李清焰打斷他,“六天之前我剛見到你,不清楚你想要什麽。但今天晚上我覺得我可能已經猜出來一些東西了,所以意識到不論你是敵是友,我都用不著擔心你了。”


    “裴先生我們來回憶一下之前你對我說過的話。你說,你們想要通過我打開秘境是為了其中的功法、珍寶。你們想要用那些東西來以策萬全,或者可能要用來對付你所說的‘神君’。但你今晚的表現叫我開始懷疑你的話了——剛才你對我說那棟界門裏有兩個宗主十幾個長老,要是我不配合你,你也救不了我。”


    “可為什麽要救我走?如果你們真想要通過我打開秘境,為什麽不把我留在那兒研究那東西?畢竟那東西是被我打開的。如果你所說的‘我們’是既包括你、又包括六宗五派的那些高人,那麽你何必又要避開他們帶我躲在這兒呢?”


    “所以我猜,你在六天前見我的事情,隻有你自己知道。你想要叫我打開秘境這件事情,也隻有你自己知道。或者還有一種可能——秘境裏的東西你和六宗五派的那些大佬們都想要,而且誰都想要獨占。如果是這樣,我就還要懷疑你之前對我說的話了——”


    “你曾說你們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說在十幾年前的時候就見過我。可現在我想,或許你們隻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在這世界上,卻一直不清楚我到底在哪兒。直到之前我現了真身,你才搶先一步趕過來、找到我。”


    李清焰頓了頓,認真地說:“如果我猜想的是真的,那麽在世俗世界,因為裴元修,裴家大概是沒什麽人喜歡的了。而在修行界,因為你捷足先登找到了我,你大概也是沒什麽人喜歡的了。當然,如果是從前的你,不會在乎別人喜不喜歡你。可如今你受了傷——該是因為那個界門——於是從頂級掠食者變成了獵物。因此,你不敢見人了——尤其是六宗五派的那些大佬們。”


    裴守衝沉默一會兒,微微一笑:“你的這些話叫我想起了你的父親。你們的語氣幾乎一模一樣。”


    他又想了想:“這些原本就沒有瞞你,但既然你自己看得出來,就用不著我再費口舌。至於我用什麽法子救你出來是不好說的,這是蓮華宗的另一個不傳之秘。而你的處境……小李,如果現在你不是在我身邊而是在那些個宗主、長老的手中,絕不會如此自在。”


    “你以為鬱培炎的事就隻是鬱家的事麽?你殺了他,觸到不少人的利益。又將他的事情抖出來,更是叫許多人恨不能將你除之而後快。一旦落在他們的手裏,首先就得把你禁錮起來,用種種酷刑消磨掉你的意誌,然後將你作為打開秘境的工具——”


    李清焰忽然一笑:“裴先生,那麽你到底想去秘境裏找什麽?”


    裴守衝愣了愣。將要開口,李清焰說:“您再說是想要什麽法寶、秘笈,可就是對咱們兩個人智商的侮辱了。”


    裴守衝這次沉默了更久,認真仔細地看李清焰,像是想要弄清楚在這六天的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叫他如今的氣勢如此銳利。站在洞口的這個年輕人的確叫他想起了他的父親了——兩人在某些時候一樣喜歡咄咄逼人、直奔主題。裴守衝不喜歡這種談話風格,但清楚眼下自己不得不適應一下子。


    畢竟李清焰是個二級的妖族,且身懷那柄“鑰匙”。


    於是他思量再三,認為自己可以嚐試一下。


    “的確是秘笈。”裴守衝開口說,“但並非尋常秘笈。而是一種……叫萬法歸流的神功。”


    李清焰想了想:“名字叫‘萬法歸流神功’還是——”


    “後一種。”


    於是他笑起來:“裴先生你相信有這種事?聽起來就像是一個頂尖的物理學家相信哪裏有永動機的設計圖紙。”


    但他又搖了搖頭:“你不至於用這種東西來唐搪塞我……好麽,可以詳細說說麽?令萬法歸流的神功?”


    裴守衝也一笑:“不可說。但能說的是,這東西該的確存在。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觸了眾怒先來找到你。如今看我找對了——北山被毀,我在近百年前已經看到過。如今出現的那幻象,我也曾經看到過。你打開了界門,又放出了那東西,就意味著我們已經走對了第一步。”


    “接下來,我們就住在這兒。我教,你學。這裏算是個洞天福地,也能看得到北山的情況。等你學會了溯光回轉法,我們就想法子到界門那裏去。到那時候,那邊的人應該已經把那道門的性質摸清楚了,然後,你帶我穿過去。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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