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天晚間八點鍾左右開始下的暴雪,一直到早上七點多的時候才變小了些。但仍可稱得上鵝毛大雪,街上積雪的厚度還在增加。通往北山市的高速公路上的積雪已沒腰了,臨近城區處也的雪也到了大腿根兒。


    李清焰找不到車,就隻靠兩條腿。他像一輛人形的鏟雪車,所過之處積雪高高濺起,將整條路都清空了。可以看到城區的時候才降低速度,繞過檢查站,進入五環之外的待開發荒地。


    他在荒地裏站了一會兒,看遠處的北山主城區。天空是陰霾的,主城區林立的高樓都成了淡青色,延綿在大地盡頭。被大雪籠罩,看起來神秘又高貴。


    這樣大的雪,老溫夫妻倆兒該是不可能連夜趕到那個鋸木廠的,可能被困在路上了。但他們是妖族,身體素質比人好得多,用不著太擔心。至於周立煌麽……


    現在他上了自己這條賊船了,是全天下最怕事情敗露的人。交代他的事情一定會好好做,說不定已經想盡各種辦法帶著那個幼生到了鋸木廠。發現裏麵沒人,他一定會等。


    他就繼續往西走。等街邊出現低矮的兩層樓、平房的時候,潛入一戶人家院中,給自己弄了件大衣和一頂棒球帽。


    一個小時之後到了“黃記正宗牛雜館”。這一片兒算是清江區西北部的貧民區,建築物都有六七十歲的年紀,街道也像老人的臉一樣布滿溝壑。可現在被雪籠了,看起來卻很有老北山的風情。


    牛雜館是一整條破敗的街道上唯一開門營業的。老板正在門外掃雪,赤裸上身。身上有一層淡淡的霧氣,該是因為出汗。李清焰走過去問:“老黃,今兒開門嗎?”


    老板抬頭看他一眼,愣了愣。趕緊往左右瞧瞧:“你?進來、進來!”


    他把大掃帚靠在牆上走進門,李清焰跟進去。


    “你還敢在街上走啊?”老黃是個壯漢,膀大腰圓。但相貌生得忠厚老實,一瞧就覺得是本分人。現在他皺眉瞪眼,“我昨晚看電視說你被通緝了?你犯了什麽事兒了?”


    李清焰摘下帽子、抖抖身上的雪,在靠門邊的桌旁坐下:“電視上怎麽說?”


    老黃猶豫一會兒:“說你是恐怖分子。”


    但隨即又說:“可你不是吃官飯的嗎?”


    “你信我是恐怖分子嗎?”李清焰笑眯眯地問他。


    老黃一愣,又想了想:“不信。”


    “為啥?”


    “因為你喝湯辣子放得多?”老黃一笑,又歎氣,“反正我不信。我覺得你人不錯,這幾年你一點兒沒虧待我。”


    李清焰點頭:“這就好。給我弄碗湯,再借我幾百塊。在你這兒吃了飯我進一趟城處理點事情……然後準備跑路。”


    老黃還想再問些什麽,但最後隻說:“好。”


    轉身走進後廚。


    老黃是他的線人之一。他的確沒虧待過他——李清焰自認為自己對線人都不錯,幾乎是一種強迫式的“設身處地為其著想”。因此今天他不該來這兒……但得證實一件事。


    十來分鍾之後老黃端上一碗牛雜湯,走開到過道另一邊的桌旁坐著。


    牛骨熬製的乳白色高湯中有切成小片的牛雜、牛肉,底下墊著焯熟的包菜,上麵撒了些香蔥花、香菜末。老黃特意用砂鍋給他盛湯,上桌的時候還在咕嘟咕嘟地開著,於是滿屋子都是香氣。


    李清焰從桌上辣油裏舀了滿滿三勺加進湯裏,用勺子攪拌開。這湯就成了紅湯了。


    老黃忍不住說:“你該先喝點兒原湯,再加辣子,味道不一樣。”


    這話他差不多每次都說,李清焰不理他。


    老黃就歎口氣,從褲兜裏數出九張一百塊伸手擱他桌上。李清焰一邊喝湯一邊拿起來揣進大衣兜。


    屋內和街上都很安靜,隻有李清焰喝湯的聲音和牆上掛鍾的“嚓嚓”聲。他吃喝很快,過五分鍾砂鍋就空了,隻有底下有一點點調味粉的黑色殘渣。他輕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又掃了一眼鍾。


    現在是八點二十六分。


    老黃猶豫一會兒:“你什麽時候進城?”


    “再等會兒。”


    “這個……我沒有別的意思。”老黃低聲說,“也不是怕事趕你走,但是你可不敢待太久,你們特情局的人都神通廣大……待久了人家會找著你。”


    李清焰略沉默一會兒,站起身:“我知道。我現在就走。”


    他拿起帽子戴上,轉身推開門。北風卷著雪花兒灌進來,李清焰在風中嗅到鋼鐵的味道。


    他立即抬起手。幾乎是同一刻,一枚火箭彈拖著尾焰穿透風雪射到他麵前。但被他紋絲不動的手格開,嘭的一聲轉了向飛向半空中、爆開了。


    雪霧騰起,李清焰已不在原地。四個特戰隊裝甲士兵隨他一同衝進風雪裏,機械雙足在街上踏出深坑。李清焰沿街跑,速度極快。四個特戰隊員開啟裝甲上的輔助動力係統,噴出明亮尾焰。兩米多高的金屬人便像是貼著地飛行,一秒鍾的功夫便躥出幾十米。


    但十秒鍾之後他們仍舊失去了李清焰的蹤影——他躥入樓群中,消失不見了。


    ……


    ……


    九點四十七分,李清焰越過泰清園的圍牆。


    九點五十二分,他推開泰清園16號別墅的門。


    客廳裏和他上次來時幾乎一模一樣,但插在花瓶裏的野花都枯了。他抖抖身上的雪,摘下帽子、脫掉大衣,掛在門邊的衣帽架上。然後走進去,看到裴元修依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昨夜看到他的時候他受了重傷。但現在隻有胸口纏著綁帶,身上其他部位的傷口已經痊愈。屋子裏暖氣開得很足,他就隻穿了一件睡袍。


    他這個級別的官員,又是昨夜犧牲的裴伯魯之子,的確可以享受到特殊醫療服務。在現代科技和神通術法的作用下,傷勢複原極快。


    他麵前的茶幾上擱著幾份資料。李清焰走過去掃了一眼,都是些需要裴元修填寫的東西。他想裴元修該是昨夜就邊接受治療邊接受訊問,到天亮的時候才回家吧。


    於是李清焰走到裴元修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認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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