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亭盯著他看了兩秒鍾:“這麽說,之前你見到我來之後,就通知了他們?”


    上四級修士的目光陰沉而富有壓迫性。但裴元修仍在笑:“周伯伯,您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這些記者最難纏,我也很討厭。不過……”


    他壓低聲音:“小元山術法神奇,您有的是法子叫他們做不成事。叫他們的攝像機失靈、信號傳不出去——這對您來說都不難。”


    周雲亭又看他一會兒,移開目光、低哼一聲:“我還不屑於做那種事。隻是元修,你叫我失望。”


    “周伯伯是君子。唉,可惜我不是。”裴元修抬頭看天上北山電視台的那架無人機,“看來今天的事情要搞大了。”


    周雲亭並非君子——君子不會先為妖魔種下禁製、再叫自己的兒子進行單方麵的屠戮。可因著他的身份、地位,他也的確不會用些手段,叫“攝像機失靈”、“信號傳不出去”——這種事,太“下三濫”。


    裴元修、李清焰這樣的人會做,但他不會。


    於是這位上四級修士瞥了那已經開始向坑邊走的女記者一眼:“事情已成定局。裴元修,你叫他們來,隻為了公開這事、為那個妖魔討一個說法?”


    “還不至於到討說法的地步——李清焰不是還活著麽?我猜也許是立煌念起畢竟同學一場,留了他的命。”


    這時候穿米色風衣、擁有一頭漂亮的紅色卷發以及精致妝容的女記者開始沿著坑邊慢慢走、手持話筒開始直播了。


    “……我是北山電視台記者黃華婧。今天的深度北山欄目將為大家展示一次發生在城區五環之內的‘鬥獸’式行刑處決。”


    她一邊說一邊向兩人走過來:“在我身後,有一個巨大陷坑。這裏是102煉鋼廠的舊址,但現在在術法力量的作用下完全塌陷了。這片廠區,就是今天的行刑地點。”


    “觀眾朋友們應該對‘鬥獸’這個詞語並不陌生——在曆史上、在人類與妖族殘酷鬥爭的時代,修行人會將捕獲的妖族投入周邊砌有高牆的巨大場地,令兩個被束縛力量的妖族死鬥,而王公貴族們以此取樂。”


    “在某些地區,也會有修行世家的子弟親自下場殘忍虐殺妖族、以證明自身‘勇氣’的傳統。這些現象在古羅馬、古印度、我國曆史上曾經都很常見。但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它們漸漸消失了。”


    “然而令人難以想象的是,今夜,就在北山、此地,在共和國經濟最發達、思想最開明的城市,曆史上的一幕竟然重現——據記者了解,此時在這個巨大陷坑當中,正有一個力量受到束縛的妖族——一個嚴守社會公共秩序、佩戴白手環的妖族——被一位小元山的五級修士獵殺。”


    “現在在記者身後的,就是北山市大小元山文武學校校長,周雲亭先生。據悉同時也是小元山修派下一任接班人。周雲亭先生身邊的,是共和國特別情報局北山局行動處處長裴元修先生。現在我們來聽一聽他們的說法——”


    “周先生您好。請問現在在陷坑裏對妖族進行處決的,的確是小元山修派的弟子麽?”


    漂亮的女記者停在兩人身邊,而攝像機則對準了他們。她臉上有微笑,將話筒遞至這位上四級修士麵前,眼神裏沒一絲懼意。


    周雲亭知道這個人。一個酷愛管閑事的女人。與裴元修一樣,是個愚蠢的理想主義者。但比裴元修更加激進——她甚至在兩年前發起了一個名為“白手環”的所謂社會公益組織,專為妖族爭取“平等生存權”。


    而她自己是個人。


    這種人,再過上四五年,下場都不會好——促進會的前身與這個“白手環”幾乎毫無二致。


    可在當下她的確叫人頭痛。這女人的祖父是新舊王朝交替時期有名的知識分子,前年還曾被大統領親自接見,這叫她愈發有恃無恐。


    周雲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說話。


    攝像則從攝像機之後探出頭,向黃華婧指指屏幕——屏幕上現在隻有兩個人。記者、裴元修。而周雲亭的身影並未出現在畫麵中,顯是對自己使用了神通。


    這種事在采訪修士時很常見。黃華婧點點頭,笑起來:“看來周雲亭先生暫時不願意接受采訪。那麽裴處長,您可以回答我們這個問題嗎?我們算是老朋友了——去年十月份的時候您曾來我們欄目做客,為我們講解過普通公民如何防止在日常生活中泄露國家機密。”


    裴元修咳了一聲:“黃小姐,這不是一次鬥獸行刑。是特情局在調查相關的可疑人員——”


    “可疑人員?”黃華婧打斷他的話,敏感地眨眨眼睛,“您是說現在陷坑中的妖族的犯罪事實還不充分、尚被定罪,且這次行刑是由北山局主導的麽?”


    “啊……不不不。”裴元修趕緊擺手,“陷坑裏的妖族是促進會的激進分子——”


    “據我所知促進會是一個公益性質的社會組織。與白手環一樣,為妖族平權而奔走呼喊。”黃華婧說,“當然我們也清楚促進會在某些城市的分部為認定為激進組織,有反社會傾向。但現在您的意思是說當局已經再次認定,促進會作為一個整體,都已經——”


    裴元修又咳了兩聲:“我沒這麽說……”


    “那麽一個尚未被定罪的促進會人士,為什麽現在會被束縛在陷坑裏呢?剛才在我們同那邊的探員交談時了解到,現在他被種下了一個非常強力的禁製。而同在陷坑中的小元山修士,也並非特情局的探員。”


    裴元修似乎惱羞成怒,伸手去擋攝像機:“不要拍了,不要拍了——現在在執行公務——”


    黃華婧立即擋過去,裴元修的手差點兒抓到她胸口,趕緊縮回來。


    “在不妨礙公務的前提下,共和國新聞法賦予了我們對真相進行披露的權利——裴處長,您兩位在這裏欣賞行刑過程也算是公務的一部分嗎?是代表北山特情局嗎?”


    裴元修無奈地轉臉看周雲亭。但後者臉色平靜,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隻得再低咳一聲:“黃小姐,借一步說話。”


    黃華婧想了想,示意攝像將鏡頭轉向陷坑,兩人走開了四五步。


    “姐姐,你過了啊。”離開鏡頭之後裴元修立即低聲說,“叫你來幫我的不是叫你把我也繞進去啊——你幹嘛老把事情往特情局這兒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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