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裏有太多似曾相識的場景,一句對不起,引出最傷人的話。


    以至於,他現在不太敢聽到這三個字。


    許輝閉著眼,嘴裏一遍遍喊著吳景安的名字。


    像一個脆弱的孩子,在黑夜裏想要抓住令他安心的人。


    吳景安轉過身,到底是心軟,走回他身邊,一手搭上他額頭,輕撫額際短發,語調溫柔地說:“我在這,許輝,我在。”


    許輝緊鎖著的眉心漸漸舒展,緩緩睜開的眼裏印著男人平靜的麵容。


    “景安……”許輝嘴角勾起笑,兩手捧住男人的臉,“你原諒我了嗎?”


    吳景安疑惑地看著他武煉虛空。


    “為什麽,要愛上這麽過份的我?為什麽,還要原諒這樣的我?景安,我曾經,把你傷得多重,現在,還會恨我嗎?”


    許輝的眼神迷離,好似穿透眼前的人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過去的他瀟灑、自信,貼著貴公子的標簽,遊走在上流社會的各種派對中。


    過去的他嘴角噙著笑,把最惡毒的話說給最愛的人聽。


    “現在流行搞基啊,哥幾個誰要是無聊了,可以找景安打發打發時間,男人嘛,真有什麽也不會懷孕,挺值的。”


    “要不,你開個熟人價,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說,愛我嗎”


    “我提個建議,你不妨跪下來求我,興許,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會放過你。”


    “吳景安,對著一個男人說愛,你可真夠惡心的。記不記得我說過人是分三六九等的,為什麽總記不住教訓,還敢奢望我,你以為,你到底在哪一層”


    那段過往,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被他們遺忘在記憶的角落。


    今天的教訓,讓許輝徹底明白了,曾經的他有多麽可惡。


    對不起,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份量曾是那麽的輕。


    說理解,說懂得,說一千一萬句,不過是安慰別人說服自己。


    隻有當同樣的痛落在自己身上時,才能真正體會。


    體會以後,痛苦、怨恨、愧疚一起撕扯著他的心。


    如果可以,他多想抹去那段殘忍的記憶。


    在吳景安對他說出我愛你的時候,接受、相愛,沒有隔閡,沒有分離。


    許輝,隻是一個愛著他也被他愛著的普通男人。


    如果可以,他多想用一切去換。


    許輝緊緊地抱著他的愛人,用吻和淚去祈求原諒。


    第一次體會到這三個字的沉重,第一次領悟了這三個字的意義。


    謝謝你,景安,一直陪在我身邊,一直,沒有放棄。


    謝謝,我的愛人。


    第二天,吳景安起床時許輝已經不在了。


    打他手機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起,吳景安問他在哪。


    電話那頭的許輝用不太自然的聲音說:


    “我找到工作了。”


    吳景安差點被一口水嗆死,“什麽?”


    找到工作?這一大早的,什麽工作這麽快就找到了。


    許輝:“我找到工作了,月薪一千二,沒有休班。不太好吧,不過,我還是想先幹著,以後碰到合適的再換。”


    吳景安笑笑,沒有再追問什麽。


    “行,什麽時候上班,晚上回來慶祝一下。”


    生活,給他們的難題一道接著一道最強小叔。


    晴朗的天氣總是維持不了幾天,風雨就會降臨。


    每一次擺在麵前的坎總能輕而易舉摧毀所有信心,總以為會是無以複加的痛,無法痊愈的傷。


    可一路下來才發現,生活,終究壓不垮人。


    因為他們有健康的身體,逐漸健全的心態,他們就能戰勝一切。


    吳景安漸漸相信,他和許輝的生活會越來越好,以後的日子也許不富裕不精彩,卻是他理想中的平凡樸實,相攜到老。


    吳景安,用心期盼著。


    “小許,來貨了。”


    許輝快速扒完碗裏的飯,用手背抹了下嘴,跑出倉庫。


    兩輛大貨車停在超市倉庫外,車上的人抬起一袋五十斤的大米壓在許輝肩頭。


    許輝一手扶著米袋,快步進了倉庫。


    卸了貨,他又匆匆趕回車旁。


    一個小時後,所有貨卸完,他累得靠坐在牆邊大口喘氣。


    同事老張遞過來一瓶水,氣喘籲籲地說:“行啊,現在搬得越來越多了,這麽賣力,真打算幹好了升你的職啊!”


    許輝接過水,擰開蓋子,灌了一大口,有氣無力地說:“沒辦法,要養家。”


    超市的工作他幹了近兩個月,在這裏有一種把女人當男人,把男人當狗使的說法。


    搬運、理貨、裝飾、維修他什麽都得幹,每天都要上緊發條連軸轉上八個小時,遇上特殊情況,加班也是常事。


    第一次卸貨,整整一個小時的重體力,他扶著牆吐得膽汁都出來了。


    第一次高處裝飾,他從兩人高的梯子上摔了下來,疼得他擠掉了幾滴淚。


    第一次堆頭擺放,幾十罐啤酒嘩地砸下來,他一條腿幾乎要廢了,主管冷冷地報出賠償數字,休息一天後繼續上班。


    半個月的時候,他決定放棄。


    回到家,餐桌上擺著幾道他愛吃的菜,廚房裏男人揮汗如雨地忙碌著。


    他走近廚房,在推拉門外看著吳景安認真切菜的模樣,堵在喉嚨裏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他照常去了超市。


    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咬牙告訴自己,再忍忍,再忍忍,還有幾十筐,幾十袋,幾百斤,他能撐下去的。


    別人能的,他一樣能,不想再做回米蟲和廢物一樣的許輝,他就得撐下去。


    撐下去,撐給他愛的人看。


    總有一天,他能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他,給他一片平靜祥和的天地。


    許家的人不隻一次來找過他,好言相勸,威逼利誘,許輝隻充耳不聞,拎起一麻袋的西瓜搭在肩上,吃力地往倉庫挪去。


    金美宣百思不得其解:“你所謂的做出成績就是在這種地方糟賤自己?這就是你抗爭的方式嗎?那麽我可以告訴你,許輝,你就是再過一百年,也達不到你爸的百分之一仙妻駕到最新章節。你整個人,在所有人眼裏隻能是笑話。”


    許輝脫下手套,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臉上的汗,麵色平靜地看著她:“在你們眼裏,我的確是個笑話。可我並不後悔,因為,我正在做能讓我看得起自己的事。現在的我,很苦很累,可隻有這樣,才算是個真正的人。”


    發薪水的那天,許輝約吳景安在燒烤店見麵。


    那一天,他吃了兩串羊肉,三串香菇,四片土豆,卻喝完了整整一筐啤酒。


    那一天,他說,你知道這啤酒有多重嗎?他拍了拍自己肩膀,苦笑著說,真能把一個人壓垮了。


    我從來不知道,它會這麽重。


    啤酒、西瓜、大米、油、他的肩膀上每天要扛多少東西他數不清,這些數量加在一起,壓垮了三十年的驕傲。


    每天八小時不間斷的工作,沒有休班。


    每次下班回家他都像打了場艱苦的仗,甚至在等待盛湯的功夫,浴室泡澡的功夫,累得睡著了。


    他以為堅持不下來的,以為終究會放棄的,卻和那些老員工一起熬到了發薪水的日子。


    他把那十幾張百元鈔票交到吳景安手裏,臉上湧出驕傲和自豪 。


    他做到了。


    用這雙磨出血泡的手,掙到了對得起自己的第一份薪水。


    這份喜悅與他的辛勞劃上了等號,他甚至想矯情地對自己說一句,太棒了。


    吳景安端起酒杯狀似無意地說一句,那個用完了,晚上,買一盒?


    那一天,許輝又唱又笑的,鬧騰了大半夜。


    天亮時,吳景安沒忍心叫醒他,躡手躡腳下了床,換上衣服來到了許輝工作的超市。


    許輝醒來時已是上午十一點,看了眼鬧鍾,人就跟打了雞血似地從床上蹦起來,洗了把臉,抓著衣服就奔出了屋。


    一邊埋怨著吳景安怎麽不叫醒他一邊衝進了工作地點。


    工作服隻來得及套了一隻袖子,另一隻無精打采地耷拉在一邊,許輝呆站在貨車前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穿梭在車與倉庫間。


    監盤太久,猛然接觸這種體力活,吳景安的身體還是有些吃不消的,扛著重物,他小心、吃力地邁著步子,大滴的汗滑落,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


    剛搬過一輪的老張拍了拍許輝肩頭,“不是說你身體不舒服嗎,怎麽跑來了。你表哥真夠意思,怕你請假影響獎金,還特地跑來替你幹活。再是親戚你回頭也得謝謝人家,估計累得夠嗆。”


    許輝心裏升騰起一種溫暖的感情,在四肢百骸裏流竄。


    陽光下那個忙碌、疲累的身影美麗得像是一幅畫,深深刻在他心裏。


    嘴角微彎,他一步步走向吳景安。


    他們是兩個個體,卻又是密不可分的存在,一種叫j□j的元素,牽係起兩個人的心。


    他們都在努力用堅實有力的臂膀為對方撐起一片天。


    守著對你的承諾,和你一起在前進的道路上奮鬥、拚搏。


    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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