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人,這是他愛了三年的許輝,是幾個月前還和他蓋同一床被子情話綿綿的愛人。吳景安想不明白了,他們怎麽就會走到這一步。


    “許輝,你真要這樣?”


    許輝額頭青筋凸起,咬牙切齒道,“你最好別逼我。”


    許輝的一句話輕輕鬆鬆將他們之間連著的最後一根線扯斷了。


    眼前男人的臉越來越模糊,心酸占領頭腦的時候,吳景安的眼眶跟著紅了。


    這麽多年經曆過太多事,有許多都看得開了。可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


    目光仍執著地、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深愛的男人,眉目如畫,神采飛揚,他多少次撫摸著男人的臉,多少次和他深情擁吻,多少次憧憬著他們的未來。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無力,他看著男人的眼睛,想從那裏再找出一絲絲真情,“許輝,你說你愛我,卻不是向家人出櫃,和我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你說你愛我,卻隻想把我藏在一個見不得人的角落,一輩子隻做你的玩物,”一行淚滑出眼眶,無法承受的重量砸在兩個人的心上,“你說你愛我,你毀了蔣路,接下來是井程,再然後呢? 是我的父母,是啞叔和張叔,是孔新大剛他們。你不會嗎?你會的,你已經習慣了用這種方式,將來總有理由會逼得你這麽做。你說你愛我,卻隻想用你的權力把我身邊的人一一清除。最後,最後再把我關在一個鳥籠子裏。許輝,你說你愛我,這就是你的愛嗎?”又一行淚跑出眼眶,越來越多的傷把心燒出個大窟窿,“我還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相信我,怎麽做才能把你找回來。許輝,你讓我在你背後躲一輩子,看著你娶妻、生子,什麽都不要做,什麽都不說,這樣的吳景安還是你愛的那個人嗎?我做不到的。許輝,換我來要求你,求你為我出櫃,求一個理解、一個尊重,你願意為我做嗎?”


    許輝一言不發地看著男人的眼淚,一滴滴都像浸了巨毒的液體,灼蝕著他的心。


    “你做不到的,你做不到。許輝,我們愛過一場,雖然結局不怎麽理想,可……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不行嗎?我不逼你了,許輝,我從來沒想過要逼你做選擇,隻希望你能放過我。我愛過你,難道,錯了嗎?許輝……”


    吳景安從沒在許輝麵前流過淚,他總是背過身去,把脆弱藏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可今天----


    眼淚無法控製,他像個女人一樣企圖用淚水拴住一個人的心,找回那人最後的良知。


    他的愛,深到了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地步。割舍,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痛重生之悠然幸福。


    許輝漸漸鬆開了他,眉頭緊蹙著,幾次張了張口,卻無法吐出一個字。


    吳景安等不來他要的答案,失望地閉起眼睛。


    從此以後,許輝於他,不過匆匆過客,兩年,一瞬。


    他把那個人帶給他的快樂、悲傷,連同那些許你平安的承諾一起焚燒在記憶深處。


    他睜開眼,止住眼淚,他狀似平靜地說:“許輝,你想做什麽就盡管去做,我阻止不了你。可你要明白,我是個人,是個男人,不會認命,不懂認命。所以,到死的那一刻為止,我都會抗爭。我也會讓你看到,無論如何,你打不垮我。因為,你已經失去了讓我傷心的資本。”他抬起右手搭上男人的肩頭,“以後的日子,”手掌收緊,感受掌下緊繃的身體,“保重。”


    他轉身走了,這一次,沒留下絲毫遺憾。


    吳景安失蹤了。


    許輝接到孔新的電話,說聯絡不上他,手機停機,他家也敲不開門,鄰居說已經幾天都沒見他進出過了。


    許輝心下著了慌,顧不得正在同家人吃著飯,推開椅子就跑出了門。


    他打吳景安的手機,果然停機。打去單位,那邊回應說他已經幾天沒來上班,連續曠工超過十五天就會被自動開除。


    他心急如焚地趕到家,打開門,屋子裏窗簾緊閉,東西擺放整齊,卻是冷清得讓他心涼。


    他衝進臥室,發現衣櫃裏的冬衣少了幾件。拉開存錢的抽屜,吳景安所有的證件和卡、存折全都不見了,偌大的櫃子裏隻孤零零地躺著當初他一臉驕傲地交給男人的工資本。


    男人忘了帶走,或者說,不想帶走屬於他的任何東西。


    一份存折,劃清兩人的界限,抹去了兩年共度的時光。


    許輝無力地癱坐在床邊,一點點接受這個事實。


    吳景安消失了。


    刻意地消失,要徹底為他們的感情畫上句號。


    許輝呆呆望著乳白色的天花板,那裏什麽也沒有,那裏又好像裝滿了他和吳景安的全部。


    他想起了男人的眼淚,認識三年,那是他第一次看見他的淚水。


    吳景安性子太剛太強,會跟他爭吵跟他打鬧,卻絕不會讓自己看見他的脆弱和無能為力。


    當初他誤會男人和林佳佳時,男人會強壓著怒擠出笑,咬牙切齒地說著早結連理的話;當初他把男人的過去搬上熒幕時,男人會強忍著痛麵無表情,隻問一句“為什麽”;當初他出軌兩人差點決裂時,男人會冷冷地說“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有下一次,”會指著他鼻子臭罵“配我吳景安?下輩子吧!”


    他見識過男人太多太多的表情,唯獨這不該屬於他的眼淚,第一次,卻也十足震撼了他的心。


    他一直愛著的,那麽堅強的吳景安,被逼到了什麽地步才會當著他的麵流下眼淚。


    許輝的心好像被誰狠狠剜了一下,痛得他蜷縮在地,頻頻抽氣。


    景安,景安,景安……


    他躲在自己的象牙殼裏舔舐傷痛,卻沒有意識到這些療傷的行為給男人帶來了更大的傷害。


    那一句句你說你愛我,把他貶成了世上最差勁的男人警神。


    在景安的心裏,他許輝已經一文不值。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麽頹廢、沒用,他應該站起來打起精神去把男人找回來,他知道男人不可能消失得無影無蹤,憑他的能力要找到一個人不是太難的事,隻需要一點點時間,一點點時間。


    他閉上眼默念著男人的名字,期待下一秒他突然出現,用腳踢踢躺在地上的他,用無奈的口吻說:“要躺上床躺去,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可直到天黑透,夜漸涼,男人一直沒有出現,他的夢被迫終止。


    在吳景安失蹤的日子裏,許輝像個沒頭蒼蠅般到處尋人。


    他給吳母打電話,去了啞叔的包子店,聯絡大剛、小喬,詢問廠裏每一個認識他的人,卻一無所獲。


    吳景安,就像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一去不回。


    沒有銀行取款,沒有登記入住,火車站、汽車站、飛機場統統沒有他乘坐的任何記錄。


    中國有多大,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找到一個刻意隱藏起來的人。


    時間,時間,他有時間可以等,但他的心、他的大腦不允許他空等下去。


    他亂了章法,他給郝時、給張音打去電話,他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


    郝時的回答隻有一聲歎息,張音則是反問他,為什麽要找到老吳,找到後你想怎麽樣,已經把人逼得人間蒸發了,還不能罷手嗎?許輝,到此結束吧,給他留條活路。


    他再沒了轍,隻能成天成夜地守在他們的家裏,等那個人的一星半點消息。


    這種等待是撕扯心靈的懲罰,他在充滿回憶的地方等一個不願回來的人。


    漸漸地,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從哪一步開始,讓那個人動了離開的念頭。


    直到這一刻,許輝還是不認為吳景安會徹底失蹤,他太了解他了。固執、要強、現實。


    他要顧忌得太多,母親、啞叔、工作,哪一樣他都放不下,絕不會一走了之。


    許輝也相信,他們之間斷不了,不可能斷。兩年了,吳景安有多愛他,他不是不知道,他們打過罵過吵過鬧過,可誰也沒動過真正分手的心思。


    兩年,兩年足夠讓他們的心長在一起,不可分割。


    許輝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


    他舍不下自己的,根本不可能做到他嘴上說得那麽絕!


    感情不會一朝一夕就斷掉,逃離也不過是回避的一種方式。


    吳景安,終究要回來。


    一天,兩天,三天,金美宣找上門問他到底想幹什麽,家不回,公司不去,電話不接,躲在這裏是在跟她示威嗎?


    四天、五天、六天,郝時看不過去,勸他說老吳是個理智人,他隻是需要時間去想開一些事情,不用太擔心,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


    一個星期後,許輝再也騙不了自己。


    吳景安,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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