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班,吳景安再次出現在點名室裏,秦姐詫異,“怎麽,你今兒又換班啊?你這一循環上四個夜班了,不累啊?”


    吳景安想說累啊,怎麽不累,若不是躲那畜生,他用得著犧牲自個的小身板嗎?


    吳景安笑笑,“這兩天白天有事。”


    接了班,吳景安啟設備,忙活了一陣後坐在值班室裏歇歇腳。


    秦姐切了半個蘋果遞給他,“明兒中午來我家吃飯。”


    吳景安警惕地看向她,“又是鴻門宴。”


    “卟”秦姐笑得噴了口蘋果渣,“你個臭小子,噢,我家飯就是鴻門宴啊,行行,你別來,來了也不給你開門,以後都別來。”


    吳景安苦著一張臉,“秦姐,我是不是一天不結婚,你都不會放過我。”


    秦姐點點頭,“我就不信推銷不出去你這小屁孩。”


    吳景安決定了明兒回家後就印它幾百張喜帖發給廠裏人,老子結婚了,老子沒錢擺酒,乃們也不要上禮了,重要的是,乃們別再給俺介紹對象了,成不?


    秦姐還想再說些什麽時,值班室的推拉門又響了。


    吳景安心裏一跳,說實話,他現在有些怕這推拉門,一聽它響,心裏就犯怵。


    nnd,不會又是----


    這邊一抬頭,那邊秦姐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帶著笑意,“喲,許少,你今兒,又記錯了?”


    許輝不太自然地笑笑,抬抬手上拎著的袋子,“給你們帶點吃的來,上夜班,很辛苦吧!”


    吳景安無力地垂下頭,他簡直要哭笑不得了。


    如果這是黑道槍戰片,他會在被逼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拿槍指著男人,聲嘶力竭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許男豬會優雅地抽一口煙,用玩世不恭地語氣說:“幹什麽?你不明白嗎?我他媽就是要玩死你,吳景安,得罪過我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他雙眼通紅,怒吼道,“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


    許男豬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他,“殺了你多沒勁,我就是要你整天擔驚受怕,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痛苦中。吳景安,你越痛苦,我越開心,哈哈……”


    他暴走了,想一槍結果許男豬的命,卻被他一眾手下射成了馬蜂窩。


    然後,bad ending!


    如果這是電視裏八點檔的泡沫愛情劇,他會扯著男人衣領,咆哮地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許男豬會握著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我忘不了你,原諒我吧,我真的愛你。”


    接下來他會痛苦地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吼道,“放過我不行嗎,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無數個求你了……”


    許男豬會把他抱在懷裏,輕拍他的背,“安安,我們在一起吧,我不會再傷害你,我愛你。”


    然後,happy ending!


    吳景安被自己的想像惡心到了,揉了揉胳膊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他不想演言情劇,也做不了女主角,他隻會現實地對待某些從心理上反感的人。


    他不懂那些明明嘴上說著“我恨你,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徹底傷透心了”的人,為什麽還要和那個最恨的人天天廢話連篇。


    然後掙紮著痛苦著,最後好像很委屈求全的和那個最恨的人在一起了,最後還能笑得比天線寶寶裏率先出場的那家夥還燦爛。


    這種劇情,真是爛透了。


    反正他是一個字也不想和他說,矯情一點的說法就是連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讓他覺得惡心。


    秦姐剛想起身給許輝讓位,吳景安慌忙站起來,“我去看水。”


    說完,麵色平靜地朝屋外走去。


    擦肩而過時,許輝聲音很低地喚了他一句,“景安。”


    吳景安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走過他身邊。


    許輝攥緊握著袋子的手,視線低垂。


    他來了,罵了自己一百遍犯賤,可還是來了。


    他控製不了這雙手,這雙腳,這副身體。傻不拉嘰地奔著熟悉的地方去。


    結果還是一樣,吳景安依然不會搭理他。


    他有憤恨有憋屈,也有,說不出的感覺在身體裏遊走。


    有些痛,有些難受。


    這感覺,糟透了。


    秦姐招呼著他坐下,看他臉色不太對,試探地問:“你……是來找佳佳的嗎?”


    再遲鈍的女人到這份上也能看出些不對,哪有人追女孩時連著兩天搞錯上班時間的?再怎麽記性差打個電話就能搞定的事,他能錯兩次?


    真要是搞錯的,客氣兩句也就走了,可昨兒這少爺堅持到半夜兩點多才走,她可不認為自己這半截老媽子有什麽魅力能吸引這少爺留在這跟他嘮半夜的嗑。


    要麽就是……


    許輝看了她一眼,淺笑著搖了搖頭。


    秦姐了然,看來這傳言倒不是全數胡扯,不管怎麽說,這許少和吳景安之間有些矛盾是真的。


    這樣一想,她真覺得這許少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


    不擺身份、不端架子,對吳景安這樣的平頭小哥也那麽看重,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富家好小夥。


    “許少,秦姐我這人,說話不會拐彎抹角,你要是聽了不高興就當我放屁呢!”


    許輝說:“秦姐,您說。”


    秦姐朝光線昏暗的車間看了一眼,“景安來這廠有七年多了,剛來時和我搭夥幹,我那時就覺得這小夥子不錯,勤快實在,嘴是貧了點,倒一點壞心眼沒有。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把他當個弟弟照顧著。說實話,你們能交上朋友,我挺納悶的。景安這個人吧,要說沒心沒肺,有時候還真是這樣。可有時候又覺得他這個人太小心了,自尊心也強。他的朋友多數都是廠裏的人,和他條件都差不多。他說和這樣的人才有話說,那些家世好學曆高的,不得成天雞同鴨講。所以,許少,景安應該是真心把你當朋友,才會和你相處。他要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也別跟他太計較。他這個人啊,脾氣強,心眼卻實在得很。回頭我也勸勸他,你們年輕人啊,真有什麽矛盾,打打鬧鬧就過去了。”


    許輝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車間裏機器轟鳴聲響個不停,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像一張黑色的大網,網住他混沌的心。


    在那一團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忽明忽暗的光,一星,一點,指引著人前進。


    最後一個中班,吳景安沒換班,林佳佳倒跟人換了班。


    她換班的人是一值的徐杭,和小喬一個屋,性格和吳景安差不多,兩個貧嘴湊一塊,話題無邊無際。


    吳景安一見他就喜了,“咱哥兩也有湊一塊的時候啊!”


    徐杭湊過臉在他耳朵邊小聲嘀咕,“我抽屜裏有牌,搞兩把。”


    徐杭是個棋牌發燒友,逮著空就和人打牌,卻因為賭得太小常在小區花園裏和一群老頭頂鞋底貼胡子過過癮。和他搭夥的是林佳佳的小姐妹,這星期也有事,沒法幫她代就拜托了徐杭。虧了以前徐杭學過水化驗,也就答應了。


    一接班兩人就戰起來了。


    吳景安把抽屜開著,洗了牌就在桌麵上打,兩人四眼不時瞅向窗外提防著領導的巡視。


    萬一真有人過來,他們會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牌全掃向抽屜,手一推,合上抽屜。吳景安把擺好的運規往跟前拿拿,裝作勤奮好學乖寶寶。


    領導這邊一走,繼續開戰。


    遊戲如火如荼進行中,突然值班室外樓梯間的鐵門響了一下,嚇得兩人忙扔手中牌,徐杭轉身走向推拉門想阻擋一下來人的視線和腳步。


    吳景安這邊剛把東西收拾好,那邊就聽徐杭有驚無險的聲音,“許少啊,你怎麽來了?噢,對對,今兒是佳佳的班,怎麽,她沒跟你說換班的事嗎?哈哈……不好意思啊,你今天白跑一趟了。”


    吳景安惱得直咬牙,這畜生沒完沒了了!


    許輝的聲音向來好聽,“沒事,我來坐坐,也不白跑。”


    這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嘛,何況他不過是跟那畜生幹了一架,戲弄、羞辱,這些他都受了,還不能讓那畜生解氣嗎?為那點破事還真要償命不可了?


    吳景安深深感歎,這世上的人都怎麽了!


    徐杭跟著許輝進來,拉開椅子,笑著說:“許少,你坐。”


    許輝向來是不客氣的,點點頭,一屁股挨椅子上。


    徐杭半個身子趴桌上,“許少,聽人說你脾氣特好。”


    許輝說:“聽誰說的。”


    “小喬啊,一屋的。噢,老吳也說過,你人豪爽,對兄弟夠意思。”


    吳景安忍住了一腳踹向他的衝動。


    許輝笑笑,抬眼看對麵人,輕飄飄問一句,“是嗎,景安?”


    吳景安不置可否,眼神瞟向別處,畜生說的話,人能聽懂嗎?


    徐杭打趣,“喲,景安,不好意思哪!羞什麽,人許少不是還給你送過飯呢嗎?哈哈……”


    吳景安怒,這個八公!


    許輝問:“聽小喬說的?”


    “嗨,全廠都傳遍了,你知道那些娘們都怎麽說你倆?哎,許少,咱這可是開玩笑啊,聽過就算了,可別當真。”


    許輝說:“行,你說吧!”


    徐杭興致來了,剛起了個頭,“這有兩個版本,我覺得這第----”


    “到點了,該取樣了。”吳景安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徐杭也掃了一眼後,擺擺手,“不急不急,讓我說完,這第一個----”


    吳景安站起身,“老羅可說了,就怕你這個人來瘋不認真,四次樣他整點監視,十分鍾內不出現可當你沒來啊!”


    徐杭一驚,“真的?”


    吳景安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真的!”


    徐杭“靠”一聲,“你怎麽不早說。”轉身收拾了取樣瓶就要往外走,吳景安拿了兩個安全帽跟著他,“和你一起去,我也順便學學,以後找化驗的人代班也方便。


    徐杭聽他這樣說詫異地回過頭,朝背對他們坐著的許輝努了努嘴,吳景安伸手推了他肩膀一下,兩人一塊出了門。


    回來時,許輝許大爺還屹立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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