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長老於一年多以前便已將此貼備好,道童算著書長老出關的時間給顏惜葉發送過來。


    顏惜葉接到的消息便是,三日後書長老出關,要顏惜葉的一個答複。


    顏惜葉此時再看書長老,便已經沒有當時那份心境了。


    初入紫雲道,她自覺是靠邵前輩相助才得以進入,故而心有擔憂。而後來邵知逸坦白測試靈根之時,他並未出手。她才知,這靈根之誤,當出在顏家測試上。


    既她靈根不比他人相差,又在築基之後得到了適宜自己的修行之法。再去麵對書長老收徒之約,便覺心中的悸動褪去了。


    玄影雖說有些小孩子心性,其餘時間卻是十分乖巧。對戰竟不需多少磨合,顏惜葉便能做到與玄影心意相通,意到劍到,出手流暢不覺阻塞。


    如果當初應了書長老,先下修行的便是另一番劍道了。


    有書長老乃至萬千行者在前,顏惜葉的修行之路定會得到許多指引,少走彎路,少受嗟磨。那個劍道自有其另一番厲害之處,想來應不比顏惜葉先下修行的差。可此路到底不是顏惜葉所求,故而舍棄了也沒有太多可惜之情。


    如今走了一條更艱澀的道路,因是她心底所求,自然無怨無悔。


    顏惜葉將帖子細細收好,再拿了紙回貼。將寫好的拜帖附上,顏惜葉振臂一拋,那紙飛入空中化為一隻紙鶴,翩然往洗劍鋒去了。


    “怎麽不答應?”邵知逸捏了隻狼毫在手中,也不寫字,就這麽捏著。


    顏惜葉道:“書長老心意我自然感激。隻是到底前路不同,他道非我道,又何必糾葛呢。”


    “好!”邵知逸挑眉,“那小葉子可想知,築基之日,我要你應的一個條件?”


    “自然記得。”顏惜葉點頭,“前輩請說。”


    “我收你為徒罷。”邵知逸笑眯眯的,就像在與顏惜葉交代,今天晚上吃的菜裏要有肉一樣。


    顏惜葉念了兩遍,才反應過來邵知逸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她一時間弄不清楚,邵知逸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


    “別動。”邵知逸說,然後修長的手指朝顏惜葉眉心一點,瞬間有無數光彩湧入顏惜葉的眉心。


    顏惜葉的眼前,便出現了令一幅從未見過的天地。


    浩宇中世界。


    那裏的人是這麽稱呼的。


    顏惜葉看到邵知逸四處雲遊,像是在尋什麽東西。不久,他便在一處身具靈脈的山峰中安頓下來。邵知逸獨自一人度過了漫長的年月。期間有人上門挑戰,亦有邵知逸自己離開去挑戰他人。


    又過了不知多少年月,邵知逸帶回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他會教那孩子讀書、修煉,更多的時候,自己又跑出去雲遊了。


    隨後撿回來第二個、第三個……直至第五個小孩子。


    他們都管那高聳入雲的山峰叫“藏劍峰”,管邵知逸叫做“師尊”。


    再後來,邵知逸機緣巧合來了這夏澤世界,遇到了顏惜葉的娘親,在玄石中渡過了十年。


    顏惜葉眼前的那層雲彩緩緩褪去,換成了坐在椅子上晾字的邵知逸。


    上麵墨跡雖然還未全幹,其力透紙背之意卻無法忽視。


    永陵門。


    邵知逸寫了這三個字。


    “你若答應了,此後便是浩宇中世界我永陵門弟子,也是我邵知逸親傳。如何?”


    上中下世界皆三千,以修為為限,下世界破融合進金丹便得入中世界,中世界破出竅達分神可入上世界。


    夏澤世界便是那茫茫三千下世界中的一個。而邵知逸,竟是從中世界來的。


    顏惜葉不敢應。她不知邵知逸如何敢向她提出這樣的條件。畢竟修仙之路艱難,多少人終生便困在這夏澤世界不得再進一步。修仙者眾,築基者十之一二,開光者又是十之一二,融合者則更少。就算到了金丹,破開夏澤世界結界去往中世界的道路又是一劫。


    能最終去到中世界的高手,至今在夏澤提起來,仍是赫赫有名。


    顏惜葉現在隻有築基的修為,距離那金丹還有很長的路程,邵知逸怎麽敢肯定她定能入了那中世界呢?若是半途折損……


    不過她不可能不心動。那方天地,比夏澤更廣大,比夏澤更開闊。而且如果她真的有機緣進入金丹,能在中世界有個庇護,與自己重新再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顏惜葉咬唇不敢接話,內心掙紮不已。


    邵知逸見她猶豫不定,便道:“你這般不能決斷,是不信自己呢,還是不信我?”


    “前輩修為惜葉自然信服。隻是惜葉怕……前輩後悔。”顏惜葉垂眸,將話道出。她未修道之前,便想著若有一日能得修道之機,必定拚盡全力。而靈根之限,注定她不能走得太遠,故而這夏澤世界的三個等級,也夠她修盡此生了。


    入了修煉之門,更知修真之險,雖有午夜夢回自己得問金丹,進入另一方世界,卻很快清醒過來。連築基的功法尚且不能參透,怎麽敢去肖想金丹之力!


    而且……排位賽之後,顏惜葉聽說一位同期進入紫雲道之人築基失敗,隕落了。


    他是入道之人中第七個築基的。


    前六位的順利築基,令許多人蒙上了雙眼,看不清築基的艱難,隻知築基以後的榮光。他的隕落,將許多人從頭腦發熱的狀態之中驚醒。修道,本就是這樣一件福禍相生的事情。


    進階或是隕落,修為、心境、機緣都是決定的關鍵因素。沒有誰敢輕易言說進階的成敗。


    顏惜葉前路走得還算順利,而這位道友的隕落,未嚐不是給她的一記警鍾。她上次築基之時,還是有些大意。勝算才有七成,就敢輕易地做出了決斷。不過萬幸的是她築基成功了,未曾遭此大禍。


    而下一次,再下一次,她還會有如此幸運麽?


    顏惜葉不敢答應邵知逸。若是她還未具進入浩宇中世界的資格,便在夏澤隕落了,這讓邵知逸有多難堪。


    邵知逸如何機敏之人,提出之時便知顏惜葉會有的反應。


    他道:“邵知逸從不後悔。隻是你今日猶豫不決,令我有些失望了。當初那個堅定的小葉子去哪了呢?”


    顏惜葉心中一凜。


    是啊,當初是她意誌堅決要踏上這修真之路的!初時多少艱險尚未動搖她的決心,這會兒反倒畏畏縮縮的了!


    “咯。”一聲輕響,顏惜葉的心境略有鬆動,竟是又突破了些許。


    修道之人本就不該有這般多的煩惱記掛!任它何往,我自逍遙。無論是福禍,還是機緣,皆是天道中自有冥冥,既出現,便是此人入道之得,何必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這才是修道之人當有的氣度和心境!


    “謝前輩教誨!”顏惜葉深深一禮,扣在邵知逸麵前。


    邵知逸輕笑:“該叫師尊了。”


    “是。師尊。”


    浩宇中世界。


    正在門外清掃的程長恭突然聽見大殿之中傳來異動,扔了掃帚換法器,氣勢洶洶地殺進了殿內。


    居然有宵小潛入,還敢在大殿下手,是不要命了罷!


    與此同時,聽到響動的其他四位弟子同樣趕到,師兄弟幾人一同踹門進入了大殿。


    哦,除了銀蘇蘇。


    銀蘇蘇姑娘淡定地跟在後麵,道:“是不是師尊回來了?”


    前麵四人聞言泄了氣,這麽令人失望的事實怎麽可以揭穿!


    等進了殿內,五人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不是師尊回來了,也不是有外人潛入。


    竟是師尊又收了新的徒弟!


    程長恭靠近大殿之中的那塊晶瑩剔透的水晶,湊上去仔細端詳:“是哪個這麽倒黴,居然被師尊撿到了……”


    高子文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又要有新來的伴兒了,希望這回是個扛打的。”


    邵知逸收的第五個弟子抽了抽鼻子,感覺十分委屈,不是他不扛打好麽!是你們每次都群毆!換誰就受得了!不要太過分好麽!


    程長恭看到名字之後驚訝地張大了嘴:“顏惜葉……好像是個女孩子!”


    高子文看了一眼銀蘇蘇,打了個哆嗦。天啊,要是天下的女子都像銀蘇蘇這樣,再來一個他們還要不要活了!


    大概是高子文神情太明顯,銀蘇蘇橫了他一眼,把他嚇得立刻竄到了程長恭身邊。


    程長恭沒理會高子文,將水晶上的字句念完:“十九歲,天賦雙靈根,築基初期。”


    “什麽!才築基初期!”高子文抽了口氣,直接跳上放置水晶的高台,把程長恭推到一邊,想要看看程長恭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程長恭不與他一般計較,拍了拍衣裳便走到了一旁。


    高子文看完之後神色古怪地跳下了高台,扭頭問程長恭:“師尊出去是不是被誰打傻了……”


    他們幾個無一不是金丹修為,饒是這樣,還經常遭受邵知逸的冷嘲熱諷,說他們修為太爛。今日他們居然見著了邵知逸收了一個築基期的徒弟!還是築基初期!


    高子文堅信師尊失蹤的這十幾年,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高人,將師尊的腦袋打出了問題,才會收一個築基期的天賦還行的女子做徒弟。


    不然這根本無法解釋好麽!


    反正超出了高子文的理解能力範圍!


    銀蘇蘇不知何時出了手,將高子文直接打得飛出大殿。然後麵不改色地吹吹指甲,對程長恭點頭道:“既然無事,我便回去了。”


    說完徑自走了,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


    剩下三個人,除去對師尊收徒行為同樣沒有多大反應的程長恭,餘下兩個在盤算,一個築基期的妹子,嘶——,看來還是他們幾個接著互毆好了。省的一個不小心把她捏死不好向師尊交代。


    此後,他們為自己錯誤的判斷付出了長達數百年的沉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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