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剛剛破開第一縷曙光,顏惜葉就睜開了眼。


    每日她都要早早地起來,將藥師擱在藥房裏所有的藥材都清洗幹淨,需要的再研磨成粉。接著再打掃藥房,收拾各處,還要將園中所種植的藥草都細細查看護理過一遍。


    四周都靜悄悄的,除了顏惜葉,再看不到半個人影。


    顏惜葉將洗幹淨的藥材分類放好,擦了擦額頭沁出來的汗水,略歇了一歇。


    這是她的第三世。


    第一世,她是二十一世紀新中國的一位普通大學生,像大多數人一樣按部就班地平凡地生活著。但是一場意外讓她在大學即將畢業之時,永遠地與那個世界告別了。


    第二世,她成了一名不知哪個朝代的孤兒。沒過多久,就被一個組織抓走,開始了生不如死的漫長的訓練。接著成為了一名為了活命出生入死的殺手,她再也沒有名字,隻有代號叫“惜葉”。惜的是一張葉子從樹上飄落的時間,將敵人斬於劍下。


    越來越多被她斬於劍下的亡魂,冰冷了她的鮮血,泯滅了她的良知。唯有心中僅剩的那一丁點星火,將熄未熄,不知何時複燃,亦不知何時熄滅。


    在一次執行任務之時,她遇上了對方請來的排名比她更靠前的殺手,本想著與同伴聯手,還有五分勝算。沒想到卻被背棄,“惜葉”從此不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長劍封喉追命者,而是一具冰冷的屍身。


    以為自己已死的她,再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又來到了一個新的時空。


    這個時空與她之前所在任何一個時空都十分不同。這裏的許多人都知道有這麽些個夠修煉成仙的秘法,人不再是單純的生老病死。他們掌握了天地秘法,得道者甚至可以睥睨天下!


    除了人,這裏的鳥獸和草木都超出了她之前對世界的認知,沒有多少東西是她憑以前的東西可以掌握的。


    顏惜葉這個時空的娘親,生下自己不久就撒手人寰了。長到五歲,流落在外的顏惜葉被顏家找到,接回了家族裏。


    然而家族之中,嫡出男女不知數幾,天分不高的、旁支的尚且不得重視,何況她一個剛剛從外麵找回來庶子的私生女。所謂的父親,也沒有待她多麽親熱。除了剛到顏家之時見過一回,再也不聞他的事情。


    沒有任何庇佑的顏惜葉,其實就跟草芥沒什麽兩樣。雖然不說像下人一般被打罵,但是行動之間,已然是幹著下人的活計。


    已是死過兩回的顏惜葉自然不把這些折辱放在眼裏,生活得愈發坦然,倒讓不少人高看她一眼。不過她性格冷淡,不與人親近,故而竟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十歲,家族裏有檢測靈根的要求。顏惜葉接受例行檢測,用於檢測的靈石上方,碧色和金色隱現,碧色最明亮,但是總體依然十分清淡,不細看便難以察覺。


    奉命來此給他們檢測的長老皺眉,沉吟一會兒把顏惜葉歸到了下。一同檢測的還有其他的適齡顏家同輩。例如家主的千金顏懷芸,長老的孫子蕭玉石等等。除了一個顏家旁支是三靈根中下,以及另一個家主庶出為四靈根下之外,剩下皆是中上資質,不可謂天資不高。


    更難得是蕭玉石是單靈根,天生的修煉人物,問鼎大道,仙途一片明朗。連前來檢測的長老,都多給了他幾個笑臉。


    顏惜葉對於資質好壞本身沒有太大的感觸,隻是覺得自己的生活,或許會艱難許多。


    果不其然,顏惜葉被分到了一個藥師的手下。


    藥師是顏家首屈一指的藥師,是一位融合的強者,連顏家家主尚且讓她三分。家族中大部分精品上品靈藥皆出自她的手中,可謂是顏家供著捧著的大人物。隻是不知當年藥師修行時遇上了什麽劫數,生生了斷了仙途,再不能求仙問道,更登一步,止步於此。此後,藥師性格大變,對於手下童子,非打即罵,且聽說她用童子試藥,三年五載,童子就逝去一兩個。時間一長,人人皆道藥師避之不及,難得有人再敢去親近於她。


    這輪測試之後,難得藥師親自出現,力求把蕭玉石收入自己門下。蕭玉石乃木屬性單靈根,入藥師門下確實為上上之選,且藥師表明,蕭玉石不入記名弟子,而是她的親傳。此番誘惑之下,不由得蕭長老不動心,當下就讓孫子蕭玉石拜了藥師為師。


    在場眾人無不羨慕,更有對蕭玉石一處長大的顏懷芸興奮地像似自己得了機遇一般。


    藥師再跟檢測的長老說,需要一位做事的童子,不要土靈根的。長老隨手一指,就把顏惜葉分了過去。


    顏惜葉資質差,卻剛好摸著了修仙的門邊,但又沒有庇護之人,隻能淪為任由家族派遣的最末一等人。至於去往何處,她自然沒有反抗的餘地,便應了,當夜就跟著管事到了藥師的藥房處。


    藥房是顏家花了大力氣給藥師單獨建的,在家族所在山脈的某條靈脈之上。藥房所在之處布下了層層法陣,沒有出入的門牌,就是融合的強者,也難以突破法陣強行闖進來。


    藥房不遠就是一大片的靈草。因著靈力充足之故,靈草長勢喜人。隻是但凡難得的靈草,不免更加嬌貴,移植到此更需要加倍的精心護理方能成活。如此,才需要童子日夜照顧,絲毫不得掉以輕心。


    顏惜葉先前也不免為流言中逝去的童子疑心,到此之後發現,藥師的確性格暴唳,但凡有一點差錯就破口大罵,卻沒有真正傷及她一根毫毛。先前謠傳故去的童子,有尋了別的去處的,有修煉遇劫的,凡此不一,總歸沒有讓藥師禍害致死的。顏惜葉對此已然十分滿意,安然地做事,小心不出差錯。


    卻不知,暗地裏卻是蕭玉石幫了她不少,才免了藥師動手之苦。


    別的師兄弟到藥房來,多是無視顏惜葉的多。一個藥師收下來幹活,半點功法都不教的童子,其實連正經人都難以算上,實在是不值得一看。蕭玉石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這個沉默的師妹(收入門下,便記做同門稱呼),隻是在師父變臉發火之時,自己尚且覺得難以忍受,而顏惜葉不動聲色,全然不將此事放於心上。再做事之時亦不見懼怕,可見其心性之堅定。


    後來蕭玉石打聽到顏惜葉的身世,以及顏惜葉隻有下的資質,未免生出些同情來。平日自覺不自覺地也幫了顏惜葉不少,顏惜葉自然一一記下。她也不是沒有心腸的人,誰對她好她還是能感知的,隻是這二三世實在溫情太少,難得有些許,卻要她加倍償還,不得不小心對待。


    然事情多了,顏惜葉麵上也不再似他人那般冷淡,對待蕭玉石偶爾也會有幾個表情。倒把蕭玉石唬得一驚一乍的。


    白雲蒼狗,時光一逝就是五年。蕭玉石憑借著卓越的天資,在二十歲這年築基,引得整個顏家上下無不轟動。已有數千年顏家不曾出現過這樣的天才了!出關之時,連顏家家主都親自過來看了一回,旁人羨慕嫉妒的不知數幾。


    顏惜葉正在藥房裏將剛剛清洗完的靈草歸類放好,一個人匆匆闖進門來,將藥房門細細合上,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顏惜葉一抬眼,看見是蕭玉石,隻是略一點頭,仍然不停下手中的工作,雙手弄得飛快,堆放在桌子上的靈草飛速地減少著。


    蕭玉石道:“師妹可別說我在這裏。”看到顏惜葉點頭,他閃身進了裏麵的藏書閣,半刻都不在外麵停留。


    顏惜葉知道他是為那些追纏的人所擾,故而躲到這裏來。多半是因為他年紀輕輕就築基的事情。要不就是……


    “蕭哥哥你是不是在裏麵!芸兒來找你了,怎麽不出來呀!”一聲嬌憨又略帶嫵媚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不一會兒,門就被粗暴地打開,一個身著粉衣的十五六歲女子出現在藥房門口處,正是顏家家主的掌上明珠——顏懷芸。她毫不客氣地大步走進門來,對於顏惜葉的毫無反應十分生氣:“喂!蕭哥哥在哪!”


    顏惜葉冷淡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我明明看到蕭哥哥往這邊來了,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顏懷芸瞪著一雙杏眼,把顏惜葉要整理的靈草用手一按:“你要是不說,我就將這些靈草都碾碎了,看你怎麽交差!”


    說話間,顏懷芸的手便要用力。顏惜葉沒有修煉過任何功法,唯一可以勉強用來護身的,是上一世學到的劍法,隻是光憑這些,怎麽可能抵得過顏懷芸作惡呢?看來,又要被藥師罰三日飯食了。


    “芸兒,別胡鬧了!”蕭玉石出現在藥房中,及時製止了顏懷芸的行為。顏懷芸一看到蕭玉石出現,立馬放開了手,朝著蕭玉石便撲了過去:“蕭哥哥!”


    顏惜葉一看危機解除,便接著整理靈藥。被顏懷芸耽誤的時間,要趕緊補回來才行,不然後麵的事情,很有可能一環扣一環,不到深夜難以完成了。


    蕭玉石看著巴在自己身上的顏懷芸,無奈地歎口氣:“你不在家主那裏好好呆著,又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顏懷芸嘴一撅:“蕭哥哥這是嫌棄芸兒麽?芸兒聽說蕭哥哥築基了,連忙過來道賀,沒想到卻被這麽嫌棄。那我走了,蕭哥哥以後不要來找我!”說完把袖子一甩,真做出要走的姿態。


    蕭玉石哪敢讓她就這麽走了,連忙去攔,一邊解釋,好說歹說才把這個祖宗哄好。顏懷芸眉開眼笑地拉著蕭玉石說要去看好東西,蕭玉石應聲,想起顏惜葉還在室裏,總要道別一聲,回過頭一看,哪兒還有顏惜葉的影子?


    知道蕭玉石想幹什麽的顏懷芸立馬翻了臉:“你的好師妹早就走了,你既然這麽關心她,也不必來了!”


    又來了!蕭玉石苦笑,不知道顏懷芸哪兒來的那麽大脾氣,隻好又是一通哄,兩人方才歡喜地攜手出去了。


    顏惜葉早就在他們糾纏的時候,快手快腳地把靈藥都拾掇幹淨了。弄完之後通過偏門,到院子裏伺候靈草去了。她早知被家主寵壞的顏懷芸是糾纏不得的,而且蕭玉石看著是在約束顏懷芸,實則不比他人放縱得少。


    不過隻要不燒到她頭上,她向來是懶得理這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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