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裏, 高陽長公主等了半天也沒見永昌帝的影子,稍覺焦躁,在外殿來回踱步。


    一盞茶的功夫後, 永昌帝才匆匆趕來,見著親姐姐,劈頭便問道:“這會兒找朕,是有急事?”


    他是從寢宮過來的。


    先前韓蟄凱旋, 永昌帝龍顏大悅, 被韓蟄辭謝慶功宴後, 他便在別處擺了個小小的宴席, 連著數日, 帶兩位近來寵愛的嬪妃取樂,喝了不少酒。今日後晌, 他便是在寢宮裏肆意取樂, 臨近傍晚才從愛妃身上爬起來,一道用晚膳。


    聽見高陽長公主這會兒求見, 他待親姐姐向來很好,正好用完了膳, 便過來瞧。


    ——因白日裏縱欲過度, 那本就虛弱的身子被掏得更空, 眼睛底下有點淡淡的青色。


    誰知高陽公主不答反問, “不是皇上召我進宮的嗎?”


    “朕召你?”


    “是徐逯來傳的口諭,說皇上有要事召見,讓我趕緊進宮。”


    “朕何曾——”永昌帝當然沒傳過這道口諭, 麵露不豫,說到一半,猛然驚覺,跟高陽長公主相顧愕然。徐逯是禦前地位僅次於劉英的內監,在宮廷熬了大半輩子,能爬到如今的地位,也算是辦事機靈,頗得信重。


    永昌帝沒下過這道口諭,他卻跑去長公主府,顯然是矯傳聖旨!


    徐逯想做什麽!


    永昌帝大怒,當即回身向劉英道:“徐逯呢!”


    “回稟皇上,徐逯外出辦差,至今尚未歸來。”


    這由頭當然是胡謅搪塞的,永昌帝氣得冷笑,當即喝命劉英傳令羽林衛,將徐逯捉回來。姐弟倆畢竟是長於宮廷,從未碰見過內監平白無故矯傳聖旨的事,心裏覺得不踏實,正揣測內情,卻又見劉英入殿稟報,“門下侍郎韓蟄同六部尚書、中書侍郎求見皇上。”


    “他們來做什麽!”


    永昌帝覺得煩躁,卻立時察覺不對勁,同高陽長公主換個眼神,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還沒走到殿門口,明晃晃的滿殿燈火下,韓蟄健步而入,旁邊是中書侍郎章公望和六部尚書,後麵跟著那位早已背叛朝廷的錦衣司副使樊衡。


    透過敞開的門扇,殿前玉玠上不知何時多了些兵甲,韓征和尚政帶甲執刀,身後數十名羽林衛列隊齊整,手裏高舉火把。


    永昌帝何曾見過這等陣仗,當即愣住,旋即麵色驟變。


    韓蟄倒是從容,端然入殿,在永昌帝跟前站定,淵渟嶽峙似的,那朝堂曆練、沙場征伐後的懾人氣勢卻半點都不再收斂,隻將一雙冷沉的眼睛望著永昌帝,沉聲道:“臣等有事,須奏稟皇上。”


    身後諸位重臣亦拱手行禮,卻是麵色不善。


    永昌帝瞧了眼殿外的羽林衛,貼身守衛他的人無故擅動,顯然是為了韓蟄。


    他心中湧起驚慌,當即高聲道:“柴隆!”


    連喝三聲,才見柴隆緩緩走過來,仍是值守時的裝束,卻未向他應命,隻緩步走到韓征身前,手按刀柄,沉默不語。


    這態度已十分明白。


    永昌帝的心幾乎跌倒冰窖裏,就見樊衡關上殿門,隔斷他的視線。


    整個麟德殿霎時沉悶起來,永昌帝心裏咚咚直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被高陽長公主輕輕扶住。


    皇家金尊玉貴的長公主,向來倨傲驕矜,哪怕此刻察覺情勢不對,亦不肯輸了氣勢,厲聲道:“無召擅入皇宮,你們這是要跟皇上稟奏該有的樣子?”


    “長公主息怒。”章公望越眾而出,“還請皇上聽完臣等所言,再做定論。”


    他說話間,樊衡亦跨步上前,神情冷厲,目光鋒銳。


    羽林衛被隔絕在外,韓蟄和尚政明目張膽,柴隆不肯護駕,顯然是情勢有變。永昌帝身旁最信重的陳鼇和鄭玄英都已被迫調往邊塞,如今孤立無援,心驚膽戰之下,整個人都氣勢便迅速萎靡了下去。


    章公望旋即拱手,徐徐奏稟。


    “皇上自登帝位,朝堂之上並無建樹,寵信奸佞,致田保宦官幹政,惹得民怨四起,亂事橫生。偏袒親眷,罔顧法度,致甄家仗勢欺人,京城物議如沸。韓相自入朝為官,錦衣司法度嚴明,統轄有方,又平定馮璋之亂、斬除嶺南之患、蕩平範通之叛,功勞無人可及。朝堂內外,群臣歸服,百姓擁戴,文韜武略,足堪治國。望皇上效堯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禪於韓相,上應天意,下合民心。陛下可享清閑之福,百姓又得英明之主。臣等議定,特來奏請。”


    一番話說得沉緩清晰,擲地有聲。


    永昌帝大驚失色,厲聲道:“你!”


    高陽長公主亦勃然變色,“章斐身為皇妃,撫養太子,皇上器重恩遇,你怎能作此胡言亂語!”


    章斐的事是永昌帝色迷心竅,將她溫婉的女兒害成那樣,她以為,他會感激?


    章公望垂眸不應,隻拱手道:“望皇上三思。”


    旁邊宋建春隨即道:“天下百姓皆知皇上無人君之德,致禍亂橫生,百姓屢屢遭難,若非韓相在朝,四方節度使豈肯歸服?似馮璋般揭竿而起者,不知多少!自古以來,興廢盛衰,皆有定數。望皇上早作決斷!”


    話音落處,旁的幾位尚書亦附議勸諫,步步緊逼。


    皇帝昏聵,人心不服,朝堂上下對昏君的怒氣積攢已久。六部的事悉數握在韓鏡手裏,這兩年亦有韓蟄插手,且韓蟄手握錦衣司,背靠京畿兵權,這回能調河陽相助,顯然是有楊裕暗裏支持。而在南邊,曹震與宋建春交情甚篤,尚家又與韓家聯姻,形勢之強弱,已是洞明。


    眾人七嘴八舌,勸諫不止,外頭火把熊熊,柴隆和韓征、尚政坐鎮,羽林衛紋絲不動。


    永昌帝驚恐、震怒,卻無濟於事,連高陽長公主義憤填膺的怒斥都被樊衡厲色逼回。


    宮門已然落鎖,內外難通消息,永昌帝姐弟倆孤立無援,臉上血色一分分地褪盡,最終委頓在地,隻是不肯鬆口,將祖宗的江山輕易拱手讓人。


    這事難以一蹴而就,韓蟄既已布置得當,便胸有成竹。


    當晚在麟德殿逗留至深夜,留羽林衛嚴守宮廷,樊衡留在殿內照應,旁人暫退至南衙,留永昌帝權衡利弊。


    ……


    次日宮禁森嚴,又逢休沐,外頭水波不起。


    宮廷之內,永昌帝姐弟倆形同軟禁,莫說向外傳遞消息,連太子的麵也沒能見到。


    漫長的暗夜,漫長的白日,永昌帝被困在殿中,漸而絕望。形勢已然分明,垂死掙紮卻無濟於事,待韓蟄再度入宮時,正當盛年卻早已氣虛體弱的皇帝神情萎靡,姿態頹然,癱坐在龍椅上,臉上一片死灰。


    殿內君臣相對,高陽長公主被關在側間,樊衡在旁待命。


    皇家人丁凋落,姐弟倆皆被困在此處,更難有回天之力。


    永昌帝眼底有濃濃的淤青,“若朕禪讓,你將如何處置太子?”


    “臣曾奉命任太子少傅,若皇上願禪讓帝位,不起風波,臣便不會傷他半分。”


    “若朕不願意呢?”


    韓蟄默然不應,隻盯著地上冰冷的金磚,姿態冷硬。


    “朕明白了……”永昌帝疲憊地笑了笑,自嘲一般。


    其實早該看明白,韓蟄當年會拔劍指著他鼻子,會在朝堂上步步緊逼,便是不太將他這皇帝放在眼裏。然而他這皇帝生來庸碌,能穩居帝位,不過仗著皇家血脈、群臣扶持和禁軍守護,甚至朝堂政事,他也需仰賴韓家,飲鴆止渴般,養虎為患。


    如今禁軍叛變,群臣反目,他還能剩下什麽?


    永昌帝抬起頭,眼睛裏布滿血絲,“朕禪讓後,朕的兒子,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太子年幼無知,臣何必傷他。”


    “好。”永昌帝扶著桌案站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朕下詔,禪讓帝位。”


    ……


    皇帝禪讓的詔書頒布,哪怕朝堂上下各有猜測,仍是一片嘩然。


    章素帶頭呼應,盛讚皇帝聖明,百姓得遇明主,六部尚書亦然,旋即,跟韓家有過交情的、看得清形勢的紛紛附和,連禦史台的諫官們都沒異議。縱然有幾位忠於皇家正統的老臣、跟韓家不對付的官員或明或暗地反對,卻如逆著風浪前行的孤舟,被迅速吞沒。


    韓蟄自然要謙辭,不敢立時受禪。


    但皇帝的態度畢竟是擺明了,駐守京畿的楊家率先上表,恭請韓蟄受禪,河陽楊裕緊隨其後,江陰曹震、西川尚家、河陰陳陵並無稱霸的本事,且都見識過韓蟄的手段和本事,權衡過後,皆上表歸服。


    剩下元氣大傷的山南蔡家和遠在最南邊的嶺南陳鼇,已不足畏懼。


    永昌帝拿到奏表,更覺絕望,隻能執意禪讓。


    韓蟄幾番謙辭後,順應名義受禪。


    旋即商議禪未的事,議定由禮部籌備建受禪壇,當著朝堂重臣和公侯百姓的麵,由永昌帝親捧璽綬,將天下禪讓於韓蟄。再於元日舉辦登基之典,擁韓蟄登上帝位。


    從臘月初到正月初一的這陣子,朝政的事和天下兵馬之調令,仍由韓蟄執掌。


    永昌帝則遷居北宮,太子遷出東宮,將皇宮各處正殿樓閣騰出來,由工部稍加修繕,迎新帝入主。


    這些事一件件安排下去,韓蟄受禪登基,已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


    朝堂易主,氣象為之一新,群臣恭賀中,唯有一人例外——甄嗣宗。


    甄家的氣數,在年初那沸沸揚揚的案子裏耗得一幹二淨,如今能撐著門麵,不過是仗著永昌帝一絲仁慈之念,仗著跟太子的半點血脈牽係而已。


    中書令的位子空了一年,永昌帝數次提議恢複甄嗣宗相位之事,皆被韓鏡攪擾,如今甄嗣宗賦閑在家,早已不複昔日相爺儒雅之態。


    在聽聞韓蟄受禪的消息時,甚至破口大罵韓家祖孫倆狼子野心,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這些言辭雖無損於韓家大局,傳到旁人耳朵裏,終究不好聽,尤其他常請昔日太子的擁躉老臣過府敘話,言辭間對新君諸多不滿。


    凡此種種,悉數傳到了韓鏡耳中。


    他為朝堂的事操心了大半輩子,公事私事上都有失有得,卻也算費盡心機。


    如今韓蟄大局已定,韓蟄的事不會再起波瀾,韓鏡緊繃了許多年的那根弦一鬆,整個人的精神氣便大不如前。朝政的事多交給韓蟄,越過尚書令的相位,由韓蟄直接跟六部尚書商議。


    韓鏡則多半在府休養,大半時間都在慶遠堂獨坐。


    這輩子為朝政忙碌,甚少能閑下來回顧瑣事,而今心願達成,他再無掛礙,對著發妻舊物和唐解憂昔日用過的東西,回思舊事,日益沉溺。他的肝氣本就不旺,連著多年氣悶積鬱,更是傷損得厲害,獨自枯坐得久了,意誌漸而消沉。


    哪怕韓墨和韓蟄時常來探望,也未能令他開懷多少。


    像是日傾西山,沒了預想中的霞光映襯,反而顯得淒涼孤單。


    韓鏡知道不該再插手韓蟄的事,卻也不甘就此沉寂。


    在聽到甄家種種消息後,沉思了半晌,而後乘一頂小轎,往甄府拜訪。


    甄家門庭冷落,裏頭倒設了小小宴席,甄嗣宗居中而坐,周圍數位老臣,都是昔日故交,跟韓家不太對付,卻又希冀攀著太子的高枝飛黃騰達的——府裏都有些地位,卻難以左右朝政,算是最後一波不服韓蟄的固執老臣。


    見韓鏡貿然前來,俱覺意外,卻仍礙著麵皮,像請入座。


    韓鏡端然坐下,一杯熱茶飲盡,侃侃而談,卻最終變成激烈爭辯。


    韓鏡回光返照般精神矍鑠,力挫同僚,如很多年前初掌朝政時,有叱吒風雲之態。


    ……


    當日後晌,韓鏡乘小轎回府,甄嗣宗請郎中急診,餘下幾位老臣灰溜溜地各自回府,再沒敢多議論韓蟄半個字。


    朝堂上最後一點反對聲就此沉寂。


    韓鏡的身體也在這一番激辯後迅速垮下去,在臘月初十那日,一病不起。


    韓家尋醫問藥,卻挽不回韓鏡消沉的意誌,隻能守在榻旁,眼睜睜看他油盡燈枯。


    韓鏡慣於沉肅的臉迅速消瘦下去,卻反而添了些許老者應有的慈和之態,將從前的鋼筆霸道盡數收斂。隻是仍不願讓令容侍奉湯藥,頑固如舊。


    韓蟄時常過去帶著昭兒過去陪伴,韓墨也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榻旁。


    深夜父子獨對,回看來路,韓鏡終是心結難解,神情黯然,聲音虛弱,“存靜從前很有分寸,本以為會是闔府歡喜,卻最終走到了這步。解憂的事,傅氏的事,他是半點都不肯退讓。”


    韓墨握著那雙枯瘦的手,在旁沉默。


    韓鏡聲音更低,“解憂丟了性命,我也活不了幾天,他卻還維護著傅氏,不肯退讓。”


    這事如何評判呢?


    韓墨不好說得直白,隻低聲道:“父親不願讓親人受傷害,存靜也是。”


    “我隻是不甘心……”


    韓墨不語,見仆婦端了湯藥過來,親自侍奉喝藥,藏在心裏的話也壓了下去——有些事情上,父親的心胸卻是狹隘了些,看不開,作繭自縛,最終傷肝傷身,陷入困境。


    但這種話,哪怕說了,韓鏡也不可能聽進去,隻能重病添堵。


    湯藥有濃濃的腥苦味道,韓墨舀在勺裏,韓鏡隻嚐了嚐,便喝不下去了。


    氣息漸漸微弱,眸光漸而渙散,躺在慶遠堂舊居裏,仿佛能看到發妻坐在旁邊做針線,唐解憂趴在小矮桌上,慢慢臨字,笑得乖巧可愛。那是他走出朝堂,滿身疲累之餘,所能擁有的最溫馨的記憶。


    這座府邸裏,會惦記那些場景的,恐怕隻剩他了。


    韓鏡唇邊浮起個很淺的笑,眼皮闔上,溘然長逝。


    ……


    韓鏡的喪事很隆重,因韓蟄尚未受禪登基,韓墨兄弟商議後,仍以尚書令的身份下葬,追贈諡號,永昌帝綴朝兩日以盡哀思,禮部尚書親自操持,京城百官,幾乎都登門吊唁,極盡哀榮。


    不兩日,甄嗣宗因事獲罪,由樊衡親自帶人查抄府邸。


    韓蟄則在朝堂和喪事兩頭奔波,直至臘月底時受禪登基的大典籌備齊全,才算得空。


    晚間回到銀光院時,昭兒躺在小搖床裏,因屋中熏得暖熱,身上隻穿兩層綿軟的衣裳,藕斷般的小腿露出半截,被胳膊抱著送到嘴邊,正唆那又軟又小的腳趾頭——這是他昨日才學會的,動作不算純熟,卻玩得不亦樂乎。


    令容則在側間裏,正在試那套皇後的鳳衣。


    朱紅的衣裳裁剪合體,上頭用金絲銀線繡了飛鳳牡丹,因是冊封皇後的典禮所用,亦按禮製繡了祥瑞之物,端莊貴重。旁邊則是皇後的鳳冠,赤金打造,珠光寶氣,莊重而不失柔美。


    令容身姿長開,穿著鳳衣,纖秣適中,修長端莊。


    誕下昭兒後,秀麗嫵媚的眉目愈見韻致,淡薄脂粉裝點下,黛眉如遠山,眼哞似星辰,朱唇漾開笑意,明眸皓齒,風情愈濃。烏鴉鴉的雲鬢堆疊,耳畔墜了朱紅滴珠,頭戴精致鳳冠,襯著無雙麗色,叫人挪不開眼。


    恍惚想起初成婚的時候,她還是天真少女,穿著那鳳冠霞帔,那樣嬌弱輕盈。


    隻是彼時他太冷厲,未曾將她的姿容刻在心上。


    好在還有冊封皇後的典禮,他會在那座莊嚴皇宮裏,牽著她步上高台,受群臣跪拜。


    韓蟄甚覺寬慰,待令容脫下鳳衣,便攬她進了內室,如常更衣用飯,沐浴就寢。


    床榻裏銷金簾帳長垂,令容身上寢衣寬鬆,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黑發膩膚,雪白纖秀。


    “……前晌跟母親入宮,見到了太子,還笑著給我剝糖吃。”令容靠在韓蟄肩上,手指閑著無事,描摹他胸前賁張的輪廓,稍稍抬眸,“夫君打算一直將他養在北宮嗎?”


    “不太好。”韓蟄掌握錦衣司多年,經受重案無數,最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那孩子從東宮至尊之位跌落,在韓蟄而言,是一念之仁保全性命,在太子而言,確實得而複失。若還養在宮裏,待長大後懂事,瞧著這座本該屬於他的皇宮,終會心意難平,於誰都無益處。


    令容便瞧著他,“那怎麽辦呢?”


    “京城裏有許多德高望重的高僧,他縱不能剃度,記為俗家弟子學佛經,能通透些。”


    “這樣也好,回頭再找個光風霽月的青年才俊教他詩畫,也能蕩滌心胸。”


    “嗯——”韓蟄忽然記起件事情,“嶽父襲爵的旨意已備好了,後日請他來大典,過後正好受旨襲爵。冊封的典禮就這一回,可不能錯過。”


    令容翹著唇角微笑,雙臂攀在韓蟄肩上,“夫君當了皇帝,就隻冊封一位皇後呀?”


    “有你就夠。”


    “當真嗎?”


    “嗯。”韓蟄將她肩膀攬在懷裏,輪廓冷硬如舊,聲音卻分明溫柔,“這麽短的幾十年,朝政之餘能剩多少精力?拿來陪你都不夠,怎可浪費在旁人身上。”


    冷峻的眉目微垂,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慧黠眼眸,深邃眼底便浮起笑意。


    他生來記性好,幼時幾乎過目不忘,經曆過的要緊事情,也都一件件記著。


    從潭州回京城,在山南遇襲昏迷時,那個曾將他拖入深淵的深沉夢境像是烙印刻在心裏,哪怕隻是個夢,哪怕隔了許久,也沒淡去半分。夢裏他失去了令容,陰陽相隔。雖隻是虛妄夢境,那種清晰而刻骨的痛,卻像是真實發生過一般,令他每每回想,便覺痛如錐心。


    韓蟄不敢想象,倘若真的跟令容陰陽相隔,他會如何。


    他隻知道,擁在懷裏這個嬌笑憨然的女人,是他絕難割舍的人。


    這些年踏血而行,他對所有人——包括他自身都能狠下心,唯獨她是個例外。


    美人、才女、女將,這世間有無數女子,各有所長,卻隻有她,最合他心意。不止為她麗色無雙、牡丹般動人的風華,更為銀光院裏的日夜陪伴、嬌俏柔旖,兩地相隔的漫長思念、輾轉反側,廚房煙火裏的默契欣賞,閑適安然。


    那一聲聲甜軟的“夫君”,是委屈、是畏懼、是嬌嗔、是打趣、是呢喃,盡數落在心底。


    令他甘願步步退讓,最終卸下盔甲,傾心愛護。


    ……


    除夕過後,便是新的一年。


    禮部籌備已久的登基大典也在這日隆重舉辦。


    年輕的帝王英姿勃發,魁偉穩重。尊貴而繁瑣的袞服穿在身上,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繡得莊嚴而精致,韓蟄一步步登上丹陛,威儀而端貴。


    丹陛之下,文臣武將、公侯親貴皆著禮服,恭敬叩拜。


    初春的陽光明媚照人,籠罩這座軒昂巍峨的宮闕,殿宇披金,簷頭煥彩,就連底下的臣子都精神奕奕,絲毫不見從前的暮氣沉沉之態。


    老臣退隱,卻仍有宋建春等能臣中流砥柱,新秀亦如雨後春筍,在韓蟄有意提拔的這兩年嶄露頭角,足以重振朝堂。


    不遠處韓征和傅益盔甲嚴整,沙場上曆練出的將領,有著迥異於旁人的剛毅英勇之態。而在京城之外,有楊裕,有長孫敬,有即將趕往河東的樊衡,亦有無數願以性命保衛百姓的健勇男兒。


    前路未必盡是坦途,卻值得期待。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敲下全文完的時候最開心啦,露出老母親般的微笑~~!感謝一路捧場鼓勵的仙女們,給了我很多動力,這章24小時內的留言都發個小紅包吧,一點微薄的心意^o^


    番外有三篇,韓瑤尚政、皇宮幸福生活、高修遠遠遊歸來+樊衡的,給完滿的結局再添點色彩~


    之後寫文計劃如下:


    1.某日設想節氣哥和令容自由戀愛的另一種可能,於是有了一篇校園小甜餅的靈感,專欄裏《很美的遠方》就是,同桌帥學霸,校服到婚紗,不長,但保證甜,下周一開始更新,歡迎收藏品嚐呀~


    2.《花媚玉堂》古言男主重生的甜文,會在校園甜餅快寫完時接檔,期間正好多看書充電,努力越寫越好,仙女們也可以先收藏下喲~


    順便求一下作者專欄的收藏哈哈


    附上《很美的遠方》文案:


    寧中的戴坤大名鼎鼎,長得帥,成績優異,散打厲害,是校霸都不敢招惹的人物,人稱“戴神”。


    就是高冷臉臭了點,拽得很。


    黎嘉轉學後,不幸成了他同桌。


    沒多久,她就被戴神的迷妹堵在校門口,“上課乖點,別打歪主意,不許耽誤戴神考清華北大!”


    黎嘉想起略高於戴坤的考試排名,微笑。


    “他別耽誤我就算我燒高香,謝謝。”


    戴坤途經,聞言挑了挑眉。


    長得乖巧可愛,說話卻這麽拽


    看不出來啊,新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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