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閉口開口皆是天下


    此時已然入境百歲的徐涼生,已經比眾多軍士的實力高出了一截,但是莫白又不好給徐涼生安排官職,畢竟徐涼生的根底薄弱,沒有能拿的出手的實質戰功。


    西涼西羌對峙局麵已經形成,開春之前肯定不會有大戰發生。沒有草原兵力支持的西羌是萬萬不會輕動的。


    雖然明知不會打起來,但雙方依然不敢有絲毫懈怠,每日斥候哨騎探報不斷。


    徐涼生此時正在此列。


    已入初冬,西北的寒風呼呼作響,在這大漠之中,便是裹上一層厚厚的棉衣也會凍得直打擺子,此時孤身的徐涼生已經雙手僵硬有些握不住槍杆了。


    右腿與左臂的傷勢早在尹州失陷之時便已經化解,若不是完全化掉了嚴明和莫紫的罡氣,徐涼生也入不得百歲的境界。


    朝手背哈了口氣,徐涼生繼續探查沙洲城防。與方圓皆是寸草不生的大漠不同,沙洲西麵是一座低山,草木雖然不多,但幾個斥候哨騎想要藏身卻倒是不難,與沙洲城門又離得近,此時徐涼生便站在一顆沒了枝葉的大樹之後,小心的查看著。


    在他不遠處,也有幾個斥候,隻不過身上的軍甲徐涼生沒見過,不知是哪一部的人。


    在占領沙洲之後,西羌軍將全城百姓盡皆趕到了城牆處,鞭打之下施行勞力,填補城牆,隻是羌軍還是小看了西涼百姓的骨氣,便是再如何鞭打,照樣無人甘願修城,搬一塊石料都要拖上一個刻鍾,惹得城門前的西羌軍官直跳腳,每日都要殺幾個石料都不願搬運的西涼百姓以儆效尤。


    徐涼生已經是第三天來探查沙洲城防了,死在這名軍官手下的西涼百姓少說也有二十個,徐涼生到無甚感覺,隻是其他前來探查的西涼斥候怒火橫生,恨不得衝過去一刀捅死那西羌軍管。


    隻不過軍律所限,幾個斥候也隻是惡狠的說上幾句,沒有真的衝過去逞一時之勇。


    徐涼生摩挲著下巴,覺得這軍官每日殺人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這座低山裏沙洲城門很近,羌軍的主將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座低山中隱藏著西涼斥候?可接連近日,這座低山連一個西羌的巡查士兵都沒有,這就說明對方主將必定是故意留下這座低山給西涼斥候提供方便的。


    兩軍對峙,誰先出手誰便先落入下風,羌軍這是故意做給西涼斥候看的,期望的就是西涼忍不住怒氣。


    這座沙洲都被西羌占領,城防如何便是堂而皇之的給西涼看看又如何?沙洲本就是西涼的城池,便是謹慎地方斥候探報,難道西涼就猜測不出沙洲城防情況嗎?西羌主將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堂而皇之的把這座低山留給了西涼,就是要西涼的斥候好好的看一看沙洲情形。


    就在方才,那軍官又下令砍下了五個不願幹活的百姓人頭,就擺在了城門不遠,麵朝低山。


    這是要築起一座京觀啊!


    此時死的人還不多,西涼方麵自然不傷大雅,手下的軍士也都能忍得住心裏的火氣,可若是再過十幾日這二十幾顆人頭變成了上百顆、上前顆,那西涼便不得不出兵了。


    說不定下麵就有哪個軍士的家人便在此列,義憤填膺的西涼軍士絕對忍不了這般侮辱,隻要軍營之中有人上了火氣,便是連鎖反應,便是莫通山也不能強行讓這些軍士不去救自己的父老鄉親。


    揣測著羌軍的陰毒用意,徐涼生轉頭策馬離去,此時沙洲城防情形如何已不重要,擺在西涼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一是安撫軍心,可這軍心哪有這麽好安撫,徐涼生自問若是自己的爺爺就在此列那他也絕對按捺不住,更不要說素來悍勇的西涼軍士。


    二便是出兵攻城。


    徐涼生琢磨著,看來隻有攻城這條路了。


    等回到了瓜州軍帳之中,夜色已深,徐涼生徑直走進了莫白的住處,剛到門口便看到了守夜的莫蒼貂。


    “莫將軍。”徐涼生伸手作揖,朝莫蒼貂一禮。


    不知為何,莫蒼貂每次看徐涼生持書生禮時,都會忍不住有些不自在,而最近這股子不自在似乎愈發的明顯了,想不出為何的莫蒼貂就怔怔的看著徐涼生,把徐涼生看的都有些發毛了。


    “莫將軍……”徐涼生打了一個激靈,輕聲說道。


    莫蒼貂這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接著說道:“世子殿下剛剛睡了,徐先生可有事?”


    “探查歸來……”徐涼生剛一開口,莫蒼貂便將徐涼生打斷了,雙眼瞥了一下左右軍士,徐涼生頓時了然。


    二人走到一處無人之地,莫蒼貂率先開口說道:“徐先生探查的情報我也知道,此時所有的斥候都被曹再東死死的壓著,此事一旦聲張出去,西涼軍心必亂。”


    點了點頭,徐涼生說道:“所以,開春之前,西涼必須出手開戰。”


    歎了口氣,莫蒼貂語氣有些不甘,說道:“對方本就占著天時地利,寒冬開戰對我大軍有害無利,又是攻城一方,此戰難啊!其實隻要拖到明年盛夏,草原便絕對供不起西羌大軍的吃食用度了,那時候我方依險據守,隻要有耐心,必然大勝。”


    徐涼生說道:“其實將軍也不必如此頹唐,你想,此時開戰也有利處……那就是我們不必麵對草原遊騎,寒冬時分,剛剛經曆大戰的草原絕不會出兵。”


    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莫蒼貂接著說道:“我也懂得,隻是說到底,這仗,不好打。”


    莫蒼貂麵朝西方,麵露憂色。


    徐涼生閉口不言,心裏開始了盤算。


    次日清晨,卯時鍾聲剛剛響起,眾多朝臣由午門緩緩進入含元殿,剛入大殿,眾多朝臣就發現了一道闊別已久的身影。


    國子監大祭酒、欽天監司正,國師麒麟子。


    很多機敏的朝臣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轉頭看向章讓,希望這位首輔大臣能給些提點,以防言語之間的不慎觸怒龍威。


    隻是章讓側立一旁,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樣子,眾多朝臣皆是心中一緊,心知有大事發生。


    過了一會兒,周啟便從殿後來了。


    “宣旨。”周啟將將坐在龍椅上,不鹹不淡的吐出兩個字,身邊的曲禮便攤開一卷聖旨,高聲念道:“朕紹膺駿命,國子監大祭酒、欽天監司正麒麟子恭謹守禮、忠誠仁義,為國事日夜辛勞……”


    說了半晌,眾多朝臣還一臉懵的不知所雲,但是最後一句話卻是讓眾多朝臣瞠目結舌。


    “擢升麒麟子進司徒,原職不變,欽此。”


    瞬間,朝堂之下爭論不斷。


    自昭帝以來,三師、三公正一品官職皆已是空懸百年,便是正二品中書令、尚書令兩職都無人繼任,便是當朝首輔,曆經兩朝為國事鞠躬盡瘁的章讓也不過是個從二品的上述左仆射,而麒麟子何德何能,居然原職不變的情況下躋身三公,這誰能受得了?


    前幾日蕭亭林的尚書右仆射,眾多朝臣心裏有數,那是皇上故意惡心人,誰都沒有發聲,可這次不同了,有人躋身三公,那朝堂的走勢立馬就變了樣子,牽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雖然議論不斷,但卻無人來當這出頭鳥,所以隻是互議論,無人諫言。


    “退朝,三品官員太和殿待命。”周啟撇下一句話,便離開了朝堂。


    周啟剛一離開,站在麒麟子身邊的周啟便苦笑一聲,說道:“您這是何苦來哉?陛下這可是真的記恨上你了。”


    麒麟子歎了口氣,無奈道:“非常時當用非常手段,陛下不信氣運,貧道又能如何?國運已然有傾頹之相,便是陛下再如何猜忌,這大吳氣運,我也得守住了。”


    章讓搖了搖頭,喃喃道:“不急的,不急的……”


    麒麟子轉身離去,在朝臣各不同的眼神之下,離開了朝堂。


    麒麟子剛一離開,章讓便立即被圍了個裏三圈外三圈,這些朝臣皆是以為其中必有深意,便來章讓這兒取取經。


    章讓低聲說道:“眾位同僚不必多想,其中……並無他意?”


    這一句一出,眾多朝臣更是議論不休,一個須發皆白的年邁大臣開口說道:“那老道就會說些鬼神天命之說,何德何能位列三公啊!?定是言辭之間蠱惑了陛下,老臣必要死諫!”


    眾多朝臣立即點頭稱是,隻有章讓一言不發,心裏自語道:“麒麟子一脈的功績,位列三公都不夠。”


    蘭戌和徐子慕皆站在朝臣之外,沒有去跟風。


    徐子慕開口問道:“賢弟可知那麒麟子到底何許人也?”作為新任兵部尚書,徐子慕乃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他絕不會相信麒麟子毫無能耐,隻憑一張利嘴便能讓陛下親授司徒。


    搖了搖頭,蘭戌說道:“小弟不知,我也隻是知道那麒麟子精於算緯,據說有通天之能。”


    徐子慕有些愕然,喃喃道:“隻是這些把戲嗎?”


    蘭戌看著徐子慕,怔怔說道:“家父曾言,麒麟子一日不死,大吳一日不倒。”


    雙目圓瞪,徐子慕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問道:“世上真有天命?”


    蘭戌沒有接話,隻是微不可聞的叨咕了一句:“否則那徐家憑什麽坐擁本朝西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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