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書生的書生氣


    徐涼生與新兵營將士也來到了瓜州,雖說一眾新兵經曆了戰火,但是畢竟與精銳之名還相差甚遠,隻是臨時被編入了瓜州守軍飛熊軍。


    可剛剛來到的第一天,新兵營的一千兵士便和這些老卒起了摩擦,原因無他,隻是這些老卒見到新兵的那一刻便脫口而出兩個字:“逃兵。”


    “我們不是逃兵!”一個新兵漲紅了臉,朝著譏諷他們的一眾老卒吼道。身後的一些新兵也圍了上來,逃兵的名頭不是誰都不願意擔。


    “呸!”那老卒啐了口唾沫,臉上滿是不屑之色,掂量著手中的馬刀,說道:“咋就不是逃兵了?棄城而走還不是逃兵,嘿,也就是將軍仁慈,肯收留你們,要是我當主將,你們這些新兵,就得通通斬首,把你們這些腦袋掛在營帳之外。”


    “所以你不是。”徐涼生拉開與他爭吵的新兵,站在了老卒麵前。


    那老卒不屑之色更甚,朝身邊袍澤擠眉弄眼道:“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是那個大將軍站老子前頭呢,我舍不下這張臉皮和這些娃娃計較,咱就散了吧,不然一會兒將軍尋贏,還以為我欺負這些半大的娃娃呢!”


    一眾人皆是轟然大笑。


    徐涼生從身後緩緩將桃花拿到手上,因為一直在疾行的緣故,桃花沒有再找一個存納的盒子,所以直接背在了身上。


    一直沒有擦槍,此刻的桃花上還沾染著寸寸血跡,槍尖閃爍著血色的微光,通體黝黑的槍杆更是顯得煞氣尤為突出。


    “你想比試比試?”徐涼生抬槍一指,這槍尖正好抬在了老卒鼻尖處。


    那老卒顯然也是經曆過屍山血海的大陣仗之人,沒有被徐涼生這一抬槍給嚇到,不急不緩的把手中的馬刀抬起,想要撥開槍尖,但卻沒有撥動,頂在鼻尖上的槍尖巋然不動。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壯漢撥開人群大喊道:“幹什麽呢幹什麽呢?”


    “魯校尉。”站在與徐涼生對峙老卒身邊的一人回道:“這些娃娃戾氣太重,我們可沒下手!你看看。”


    “你!”徐涼生身邊的新兵有些氣不過,這不是顛倒黑白嗎?


    魯校尉皺著眉頭,語氣不急不緩:“都散了,和一些娃娃計較成何體統?”魯校尉把與徐涼生對峙的老卒拉開,看著依然不曾放下槍尖的徐涼生,語氣有些陰沉的說道:“怎的?我一校尉說話還不好使了?年輕人血氣方剛可以理解,有這脾氣上戰場再說,和自家人逞英雄算得上威風?”


    徐涼生麵色不改,放下手中長槍,看向這位校尉,問道:“魯校尉不想問問緣由?”


    “說你們是逃兵還說錯了?”那被魯校尉拉開的老卒喊道。


    魯校尉一聽也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了,定是這幾個老卒尋釁惹得這些新兵有了脾氣,這逃兵的名頭哪是誰能受得了的?


    魯校尉也未曾多想,說道:“看在我的麵子上,這事了結如何?”


    “道歉!”徐涼生擲地有聲,身後的一眾新兵也是大喊道:“道歉道歉!”


    那魯校尉的麵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冷冷的看著一眾新兵,大喝道:“都給老子住嘴!”魯校尉腰間刀柄提在了手中,接著說道:“怎的?你們要造反不成?這是軍營,還以為在家裏呢?這事兒就這麽了結了!這是軍令!”


    “道歉!”徐涼生向前一步,麵色凝重。


    “我說,了結!”魯校尉將馬刀抽出,發出噌的一道聲響。


    徐涼生和魯校尉對視開來,如果不是這老卒說話太過難聽,徐涼生真的不想和飛熊軍這些將領們有衝突,這些新兵剛剛被編入軍中,此時若產生衝突,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此時看著魯校尉也不是講道理的主,徐涼生想了想心道算了,日後都是共事的袍澤,鬧得太僵對誰都不好。


    想到這兒,徐涼生沒在和魯校尉對視,伸手作揖,說道:“小生日後討教”說罷,便轉身離去。


    魯校尉也暗自鬆了口氣,剛才徐涼生對視之時眼中的那一抹殺意他可是看了個清楚,雖說看起來還是個半大少年,但畢竟經曆了戰陣,那股子殺氣錯不了。更何況,他堂堂校尉與這些娃娃鬥武,這事兒鬧到將軍那裏,免不了被責罵一番。


    畢竟說到底,自己還是有拉偏架的嫌疑。


    徐涼生剛剛轉身,那老卒立時補了一句:“嘿,我以為多大的能耐。”


    沒理會老卒的譏諷,徐涼生拉著一眾新兵轉身走去,隻是握著桃花的手緊了緊,桃花之上內息浮動,還沒走出幾步,那老卒朝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刻意吐的很響,譏諷道:“就是一群沒爹娘教育的軟蛋,那個拿槍的,還小生小生,一身惹人作嘔的書生氣,呦,沒看出來!也不怪做個逃兵,不是個讀書人吧?”


    徐涼生後撤一步,彎腰轉身,全身盡數內氣瞬間集於手中,桃花之上的光芒陡然乍現,徐涼生向老卒方向狠狠的將桃花擲出。


    一道勁氣瞬間起來,那老卒還未來得及做些反應,長槍直接將他穿了個通透,桃花“叮”的一聲紮在了地上。


    那老卒瞪大了雙眼,嘴角溢出鮮血,不可置信的看著徐涼生,手指微抬,好像要說些什麽。


    徐涼生走到老卒麵前,將老卒抬起的手指按了下去,陰惻惻的笑道;“是不是逃兵你下去幫我問問那些被我一槍紮死的西羌蠻子,至於是不是軟蛋你也看到了。不過有一點你還真說對了,小生真是無爹無娘的人。”徐涼生抬頭看向這些老卒,從來不曾人前失儀的他朝著地上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不怪你們飛熊軍被仍在這無關緊要的瓜州,王爺是怕你們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一句沒爹沒娘直接戳在了徐涼生的心尖上,這幾日因為尹州被迫、荀當因他戰死這些事情本就讓徐涼生戾氣甚是沉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出仕西涼決心幫涼王做皇帝的徐涼生,會因為軍律害怕殺一個老卒?


    徐涼生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曆經兩次戰陣的他勉強可以算的上是一個高手,起碼在這些外家功夫都沒練到家的兵卒麵前,他徐涼生就是一個實打實的高手。


    “小生讀了十年書,看的每字每句都記在了腦子裏,可沒兩句刻在骨子裏,可偏偏我那不識字的爺爺跟我說的話我都記著,我爺爺說過,讀書人,不折風骨。”


    沒有理會麵色陰晴不定魯校尉,徐涼生把長槍抽出,那老卒轟然倒地。


    “雖然還是做了那馬前卒,可我徐涼生說到底還是半個書生,書生的一身風骨全在綱理倫常和省身自潔八個字裏,我徐涼生丟了綱理和省身自潔,獨剩一個倫常,就是未曾見過的雙親和還在江南的爺爺。”


    徐涼生忍不住的流下眼淚,麵色卻充斥著狠厲:“小生這一身書生氣,所剩無幾,不能再丟了!”


    讀書人重名,重天地君親師。


    徐涼生出仕西涼,不論是否功成,日後的史書上肯定會記下他一筆,他徐涼生因為謀反背負著的是千古罵名,不論是自詡清流的狂人雅士還是弱弱無聞的夫子學者,就算沒了頭顱都不會認他徐涼生是個讀書人。


    可這些都沒人知道。


    徐涼生不是惡人,從踏出蘇州的那一刻起,他的內心飽受煎熬,隻是每每想起那個已入深宮的紅衣女子,他才得以釋然。


    但不是有人可以觸碰的。


    曹再東因為過往,看不起清貴讀書人,徐涼生可以與他說清楚;荀海棠莫蒼貂看不慣讀書人那是因為在這些沙場匹夫的眼裏讀書人隻會打打嘴炮,而徐涼生可以做給他們看;西涼悍卒罵徐涼生手段下作,徐涼生也認了,他沒讀過幾本兵書,胸中韜晦沒經曆過磨練他不懂如何運用,他隻是想少死幾個人,徐涼生可以努力,他總有一天會明白荀當的‘以正立兵’是什麽意思,讓那些曾經罵過他的老卒改變目光。


    一樣是對讀書人看不慣,可說出來的意味卻天差地別。


    讀書人三個字可以罵,但書生氣不能碰。


    “你也不用為難,緝拿便是。”火氣直冒的魯校尉一聽徐涼生如此沒把他看在眼裏,就要發作,便看到徐涼生收好桃花,背在身上,緩緩說道:“提醒校尉大人一下,小生的官身不是你能動的。”


    大吳律法規定,朝廷狀元雖是白身無確切職位,但卻自動歸於正六品官身,也同樣享受正六品待遇。


    “就是鄭大蠻也不過從五品下的遊騎將軍,無權裁決小生,直接去世子殿下麵前吧,省的費事。”


    徐涼生自顧自的走出軍營,魯校尉也跟了上去。


    那些新兵也跟了上去。


    老卒也是如此。


    莫白此時正在刺史府中喝茶,聽到莫蒼貂的話瞬間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個幹淨。


    “哈?徐涼生把人給宰了?”莫白有些詫異,徐涼生他在清楚不過,一身書生氣怎麽都撇不幹淨,要說他當中殺人,莫白第一個不信。


    莫蒼貂便把方才看到的始末給莫白講了個清楚,莫白點了點頭,笑道:“徐涼生行啊!十步意外,一槍斃命。”


    莫蒼貂苦澀的笑了笑:“世子殿下啊,您就別打趣了,那魯校尉和徐涼生馬上就要到了,你可得想想這怎麽處置徐涼生才是。”


    莫白麵色一怔,說道:“處置?為什麽處置,徐涼生有如此大的進步本世子高興還來不及,記得在隘口的時候,那小子還是靠本世子暗中傳導內息才打的過別人。”


    “世子殿下,總得講講道理吧?畢竟觸犯了軍律。”不是莫蒼貂看不慣徐涼生,隘口一戰,莫蒼貂對徐涼生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但畢竟觸犯了軍律,若是不處置徐涼生,如何能安軍心啊?


    莫白冷笑一聲,冷聲道;“道理?侮辱袍澤還講道理?若是本世子在當場,盡數斬了去。”


    “一會兒來了,本世子與他們好好講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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